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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迷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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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雅生辰,往年都请了诸位妯娌们一起。以前恪宁年年都置办上好的寿礼。可惜后来两人渐生嫌隙,恪宁又多病,有几年不曾来。如今她在府里住,时常要和各府中女眷往来,少不得也要露面。旁人都晓得她俩个自小都十分的要好,她也不愿意让人看出来她们的关系不复以往。

在恒亲王府的后花园里摆了四五桌的席。满人们入了关,一统了汉人天下。生活习性,兴趣爱好却全都跟着汉人走。平时爱听个戏,唱个曲儿。八旗的诸多贵家命妇小姐们,个个都欢喜上螃蟹的鲜嫩肥美。惟雅深谙此道,早备了十几篓子。又摆了戏台子,甚至还有几个西洋神父隔着帘幕为深闺少妇们讲讲洋经,听听她们娇弱不堪的忏悔。

恪宁独自坐在亭子下,撷了几枝茉莉丢到水面上,引得水里游鱼浮上来嬉戏。

“你倒是好兴致啊!”

恪宁回头一看,月然一身杏黄薄衫子。耳边两颗明月珠子晃荡来晃荡去的,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这是闲着无聊的,没什么兴致。”

“你和惟雅今儿都没说几句话。老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打小那么好的,像亲姐妹一样,现如今还不一样,你走你的独木桥,我上我的阳关道!”月然冷笑了一声,却未走开,而是坐到了恪宁身边!

“所以我说……”她在恪宁耳边低低道,“青梅竹马那一套也算不得什么!你说呢?”

恪宁嘴角弯了弯。明白她对着自己不会有什么好话说。

“你知道吗?从小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出身一般,相貌也没有我好。你凭什么那么神气?整个皇宫都在讨论你,万岁爷到了哪都带着你。所有人见你都客客气气的。别人选秀才能入宫,你呢,随随便便就能在乾清宫御前伴着圣驾!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月然压着嗓子,徐徐的说。“可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你敢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个时候我输给你,就是因为我太在乎了,太在乎别人心里怎么看待我。我端着我自己,其实是想讨好每一个人,这不对。你知道吗?胤禩也是这样的,他本来该做他自己,但他却想讨好每一个人,可惜这招数并不怎么灵光。你教会了我,所以我其实还是要谢谢你。”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又说:“还要谢你让四哥来看看我们。他走之后,胤禩很快就好了。还有!”她邪魅的笑了笑:“你收下了他的东西,还救了他的命。你这个做嫂嫂的,比我这个做他女人的都尽心!”

“月然!”她说完了要走,恪宁喝住她。“只要你不惹是生非,你的男人会比现在过的更好!你要知道,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其中有许多也是因为他选择了你,做他的福晋!你以为你只给他带来了享不尽的好处吗?”

“你什么意思?”月然不解。

恪宁从容不迫的起身,笑着在她耳边说:“谁敢让一个天天被女人欺压着的男人成为帝国的新储君啊?谁敢让一个因为老婆而不敢养小,结果差点没有后嗣的男人做一国之主啊!你说呢?八福晋!”恪宁看着她:“不要妄想学我,你学不来的!也不要妄想用你知道的那点隐秘讳闻来要挟我,我不怕的!你知道的最好不要说出去,说出去,只会让你的男人和你自己难难堪!”

恪宁利索的说完,转身回到众人之中。月然抿着嘴角,一把将腋下菱花帕子甩到水里去了。

大家正吃喝谈笑间,忽然小苏拉来报,说是慈宁宫来人请见。惟雅一愣,想着之前太后因为她过生日已经赏了不少东西。难不成又有什么恩典?却见慈宁宫的小福子颠颠的跑过来,当着众人道:“五福晋!太后娘娘今儿凤体突感不适,想您想的慌,差了奴才来,请您赶紧儿的进宫去呢!”

惟雅听了就是一愣。心里猛然觉得不好。

她进宫去觐见太后。一群女人听完了折子戏就各回各家。恪宁和月然还不得不一路同行。进了家门钻到自己的小书房里,终于摆脱这一切之后,恪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还有一个舒服的午后时分。

可惜午睡之后,惟雅忽然就来拜访她。恪宁一时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解除尴尬。但是惟雅开门见山的打断了寒暄。

“如果没有事,我不想来打搅你!我知道你这里也是一团遭。”惟雅打开湘妃竹的小折扇,显然有点急躁。“我看见月然为难你了。”

恪宁喝了口茶,在心里面猜测她此来的目的。“太后娘娘凤体稍安了?”

“别总想着回避我。”惟雅放下扇子,在屋子里面绕了一会儿圈子。“太后娘娘恐怕是要不行了。”

恪宁觉得她的举动有点不寻常,但是冷不防她说出这样没遮拦的话,她还是一惊。

“老人家的事情很难说。也许现在看着不好,过些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惟雅回头瞅着她一笑:“你明白的。如你所说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她走到恪宁身旁坐下来。

“你这个时辰来,一定不是来找我赌书看花的!”

惟雅点点头。忽然抓住恪宁的手。“我想求你原谅我。”

恪宁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笑了一笑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老十三。”

惟雅抿住嘴唇,过了一会儿,忽然抽了一下鼻子。“那么你能帮我得到他的原谅吗?或许有一天,皇阿玛,或者是……四哥,想要的我这颗脑袋的时候?”

“皇阿玛已经知道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皇阿玛不知道的。”

恪宁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惟雅:“你得自己去,我没办法。他至今还被囚禁!那都是因为你,还有你们那些人。是你自己要陷进来的。我无能为力。”她决然的回身想要走开。

“你还记得我姐姐惟馨吗?”惟雅忽然说。

恪宁顿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你要打击太子,但是没必要牵扯十三弟!”

“如果我姐姐活着,可能她现在就是张廷玉的夫人了。”惟雅没有理会恪宁的不礼貌。继续说:“我不是要把我们全家的古老的伤疤扒开了给你看来乞求你的怜悯!但是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起码在我的心里!我知道我对不起胤祥。但是难道没有我参与其中,他就一定会没事吗?皇阿玛囚禁他的原故到底是什么,你又真的知道吗?”

她停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终究没有掉下来。

“太后老人家一旦走了。我就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我十二岁起,就决定把自己禁锢在片红墙之中,我知道自己的一生都毁了,却依然还是要努力的生存,可最后我还是死的很难看?”

恪宁转回身来,静静的听她说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她看着她少年时期又一个即将没落的同伴在低声的倾述。

“因为那一年的事情,我无法生育。要挽回自己的尊严和地位,我一直都苦苦挣扎。我自己都不忍心看自己有一天在胜利者的脚下凄惨的哀号!更担心我不在了,我的一家老小,我那没有心机的五哥在群强环伺中会不会朝不保夕!我是求你,帮帮我……因为我已经想不出谁还能帮帮我!我的苦衷,难道你不明白?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样,你又为什么从上善苑搬回来,而不选择明哲保身呢?”

“你说的对。”恪宁忍不住承认道。她知道惟雅已经说服了自己。惟雅因为自己而无辜受累,终生不能生育,这是她一生无法释怀的愧疚。

“但我只能是尽力而为。”恪宁道。

惟雅无力的点头,忽而神色微微一变,颇有深意的看着恪宁说:“我不会白白求你帮我的。有一天我会另备一份大礼,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来酬谢你的。”

她俩正说话间,玉景咳了一声,挑帘进来,在恪宁身边低语了几句。恪宁一皱眉,看了看惟雅。惟雅饮尽了杯中茶,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惟雅走至庭院中,忽然见廊下站着一个细高挑,容长脸的年轻女子,面容甚姣好,只是身上的衣着朴素了些。便问外面一个丫头她是什么人。

“回五福晋,这是新来的针线上人。”小丫头利落的回答。

“是吗?”惟雅扭头瞧了瞧那女子,笑道:“雍王府真是藏龙卧虎,下人也长这么好的相貌。”说着转身走了。

……

恪宁在里间轻轻对玉景说:“让她进来吧。”

玉景面带三分愁云,出来冲着这个新来的下人说:“你进来,主子有话要吩咐你。”

那年轻女子缓缓移动脚步,神色恭谨的进来,只在外间轻声问安。恪宁摆摆手,示意她进来。

玉景挑起七宝珠帘,女子娉娉婷婷向前一步,俯身请安。

玉景刚想提醒她应该跪下,恪宁摇摇头道:“你在外面守着,任谁也不准进来。如果爷回来了,你先进来告诉我!”

玉景应了声“是”,转身退出去。

恪宁转回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做针线活计的女人足足半刻。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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