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妇人之见！”云启善又怒斥一声，骇得云夫人只敢抽泣几声。
“老爷，过两天就是大喜之日了，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赶紧找人！”说毕，一甩袍袖夺门而出，走到门槛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他转身向屋里立着的一干侍女，道：
“谁也不准把小姐失踪的事透露出去！”
恶狠狠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一屋子的奴婢忙跪倒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富贵人家的点点滴滴都可能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何况是这么大的事！美丽绝尘的云大小姐逃家失踪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姑苏，好事之人甚至已编好段子，在茶肆酒楼说开了。
什么云大小姐早已非完璧之身，不得已与情郎私奔啦，什么云家因云宰相与长孙家不睦，故意以此羞辱长孙家啦，更有甚者，说长孙家二少爷不能人道，云家借此逃避魂责，若知晓长孙御宣在长安的受欢迎程度，他们不气吐血才怪。
长孙御宣一行风尘仆仆，终于回到苏州府，策马站立城门外，白衣俊影在风中愈显飘逸灵动。
苏州果然是一方水乡圣地，黑瓦白墙，细细勾勒出小山重叠黛眉远的古典，水陌纵横，悄悄酝酿起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山水泼墨画里的私藏，恰似她写意的灵动。不似金陵雄霸一方的王者之气，也不似扬州风花雪月的旖旎风情，她散发的是绝俗的清丽，一座只适合在江南迷蒙烟雨里缱绻悱恻的古城，一抹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倩影。
苏州无高山，无浩水，却似空谷幽兰，将山的神韵融入呼吸，将水的柔情释于体态。无山，那便堆一陵山丘，无石，那便砌一栏奇石，无水，那便引一道流觞曲水，春风拂柳，则栽几株海棠，薄瓣轻扬随雨纷落，夏荫榆杨，则赏一池白莲，亭亭玉立不染淤泥，秋声萧索，则对几杆黄菊，东篱把酒闲话桑麻，冬雪盈跃，则种几树寒梅，傲雪迎霜暗香浮动，小小一处宅院，便教人看尽山水田园，苏州人懂得什么叫诗意栖居。
庭院深深深几许？花木深处自来去。曲径蜿蜒，走不完的柳暗花明，亭台楼阁，叹不尽的复道檐牙，那精雕细琢的雅致，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确是江南富庶生活的缩影。细竹摇曳，清莲溢香，莫不是对奕品茗，谈书论画的绝佳境地！
新任江浙两府卫军将军长孙御宣的府邸坐落在苏州城西，面朝太湖，背临西山，是典型的苏州园林式宅院，里面亭台楼阁、奇花异木一应俱全，以精致独特名列江南十大名园之一。
刚把包袱收拾妥当，随风擦着额上的汗水，兴奋地道：“少爷，皇上对您可真好，这座将军府好大好漂亮！”
前厅，长孙御宣轻轻吹了口洞庭香茶，青花瓷碗里碧茶荡漾，清凌澄澈，淡淡的茶香令人神清气爽，却不发一词。
“随风！”一个银铃般的嗓音传来，明月似一阵轻风旋了进来，见长孙御宣也在，忙福了福身，“请少爷安！”脸上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明月已经长这么大了。”冷冷的音色带着一丝慵懒，却透露出难得的关怀。
“少爷，你们出去可足有十年了呢！”明月转向随风，这小子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时候可常是她的手下败将呢！“今晚为少爷接风洗尘，随风，你来厨房帮忙！”
“啊？哦。”怎么还和十年前一样呀，还是要沦为她手下奴仆，不过，他偷眼瞧去，明月早已出落成亭亭少女，秀气的瓜子脸白里透红，异样灵动，娇小的身段比长安那些雍容子女更有一番风情，他从小暗慕的明月已经变成美少女啦！
“发什么愣？还不快来！”
“啊？哦，来了！”随风悄悄红了脸，向长孙御宣吐吐舌，跟了出去。
厨房内，随风一边帮明月择菜，一边好奇地问道：“明月，今天回来时，我们在茶肆里听他们说什么新任的府卫将军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手持两柄百斤巨斧，手段残忍，是阎王也害怕的厉害魔头，这难道在说我们家少爷？”这段描述与他们家里那位惊为天人，容貌能羞煞女子的少爷根本是天渊之别嘛，而且少爷使的是枪，最多用剑，哪来的什么巨斧？可听那说书人说得像煞有介事，还把少爷在玄门关一役说得活灵活现，不像假的，难不成府卫将军还另有其人？没听说呀。
明月利落地把菜倒入锅中，熟练翻炒着，道：“那是人家编的说书段子，真不真，假不假。”
“什么意思？”
“说书么当然要有事实根据，但夸张、讹传也是有的，否则谁爱听呢！”明月将一盘翡翠玉珊瑚盛出，蟹肉与芥蓝白绿相间，煞是好看，“不过最近城里都在传云家大小姐逃家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咦？”
来风轩凭南斋。
颀长的背影靠着窗栏，身后一修长挺拔的年轻人隐在玄色长袍里，单腿下跪。
“少爷，属下已查实云家大小姐确已离家，行踪不明。”
“云启善有什么动作？”
“他正派人秘密寻访，好像也不知云大小姐去向。”
“婚礼如何？”
“还在筹备，没有停下的迹象。”
“嗯，你回去继续盯着，一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
一阵微风拂过，玄色身影已不见踪迹，长孙御宣背着着夕晖，在脸上投下重重阴影，看不出是何表情。
第三章 止水佳人向谁诉（一）
长孙、云府两家婚礼如期举行。
云府内堂。
“老爷，这吉时也快到了，瑶儿还是不见，可怎么办啊？”云夫人说着泪珠又要掉下来。
“哎哟，我说姐姐，人没有了急也没用啊，我说呐，都是瑶儿不好，嫁给长孙少将军有什么不好，非得离家出走！”最受宠爱的五姨太宝娘闪着勾魂的丹凤眼，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这云夫人已年轻不再，有的只是云紫瑶一个掌上明珠，如今没了大小姐，断了老爷惟一的血脉，她还怎么和风华正茂的自己斗？
“五姨太，小姐不见了，要是皇上怪罪下来，你可也在株连之列啊！”紫瑶的侍女涵儿此刻陪在夫人身边，气不过地帮腔道。
“你——”宝娘眼一瞪，哼了一声，袅娜地扭着腰肢靠向云启善身边，柔若无骨地倒了上去，“老爷——”
云启善却瞪了她一眼，推开她。
“涵儿说的有理，欺君大罪可是要诛连九族！”
宝娘吓得花容失色，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青楼，刚傍上有钱有势的云老爷，过起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啊！
“老爷，那怎么办啊？又不能找人代替，这可怎么办？岂不死定了！”
不顾宝娘这会急得花枝乱颤，云启善却与管家殷生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老爷，奴才记得圣旨所言可是‘云启善之女’……”殷生阴测测的三角眼一转，幽幽地道。
“那又怎么样？老爷只有一个女儿啊！”宝娘又争辩道。
“只要没写明是紫瑶，那就好办。”
“老爷的意思可是要找人代嫁？”宝娘不只是有几分姿色，丹凤眼一转，很快揣摩到了云启善的用意。
“唔。”云启善捋了捋胡须，只要有合适的嫁过去就好了，只是目前人选比较难定。
殷生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眉眼一转，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云启善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夫人，当年你从叶家抱回的那个孩子，还住在止水居吧？”
“紫君啊，住着呢。”云夫人用丝绢擦了擦哭红的双眼，“老爷，您该不是想让紫君代嫁过去吧？”
“有何不可？”
“但是若被长孙将军发现，那君儿可怎么办？”
“怕什么，反正瞒不住，不如正大光明，圣旨没有写明，他又能怎样！至于紫君，这几年云家待她可不薄，也由不得她不愿！”
云家待她确实很好，叶紫君只是一个外姓孩子，因了云夫人的慈悲心肠，她受的完全是小姐的待遇，虽然云家人都不太关注她，可吃住用度，从来不缺，云紫瑶更是待她如亲生姐妹，她是知恩图报的。
所以当云夫人为难地说出意图时，没有预料中的歇斯底里，甚至连反抗也没有，叶紫君很平静地道：“姨母，我可以嫁过去，只怕紫瑶姐姐受委屈了。”
“孩子！”云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哭道，“是我们云家委屈你了！”
止水居清音阁。
涵儿为叶紫君梳着长发。
“紫君小姐，您的头发真好！”涵儿说的是实话，叶紫君的长发柔顺黑亮，披在肩上若黑色的藤萝瀑布，幽幽的清甜更不是发油的香味，自然好闻，涵儿把玩着一缕发丝，竟不忍心将它们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