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1 / 1)
【你的眼睛,是我永生不会再遇的海】
宝玲旋风一样在常开,李铃铛和俞立达之间转了一圈,姓谁名甚便弄得妥当。爱娇地一边挽着展眉,一边常开,宝玲激动地蹦跶,“你们来的好突然,我都手忙脚乱啦!来不及准备,眉毛姐姐,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为了谁当镜理红妆呀?”展眉原本心情就好,被宝玲感染,越发开怀,伸出手就要刮她鼻子。宝玲手长脚长,小鹿一样敏捷跳开,又自身后抱住展眉的腰,踮起脚,凑在耳边问他。“眉毛姐姐,你和常开哥哥,还是‘好朋友’吗?”
湿漉漉,热烘烘的气息喷在脖子上,惹得展眉一激灵,不远处的常开,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大海看山看水,眼风却总是往这里飘。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和常开,一直都挺好的呀。”展眉微笑,顺水推舟地装糊涂。肢体语言再多,一眼万年山盟海誓再浓,比不过说出口的誓言。
她有把握常开一定会说出口,就在这里,在离岛上。
所以她要等,等着对自己而言,再重要不过的时刻。
“哎~你怎么还和我装糊涂呀!”宝玲不乐意了,拔高嗓门,“你去年说的话都忘记了,你要是真的不记得,我不介意替你再说一遍呐!”说着鼓着腮帮深呼吸,做出呐喊的样子。
展眉连忙去堵宝玲的嘴,心里想着:小姑娘的身体和心智发育不配套啊,李铃铛你的爱徒来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宝玲也不是吃素了,死命拍着展眉胳膊,硬生生抓出好几道红痕。常开看不下去,过来拉架,“都是姐妹,怎么一见面就动手呢?”
宝玲得以脱身,却直嚷嚷,“眉毛姐姐我说你们就是好上了吧,你看他多心疼你。”
展眉吹胡子瞪眼地要打,“乱说什么呢!”被常开笑笑着卸了姿势,“人家就事论事,也没有胡说。”
一句话,比消防队还奏效,展眉瞬间哑火。
宝玲威风凛凛又得意地看了表姐一眼,就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小舅舅,姐姐和姐夫,还有另外一对都来啦!”没过多久,就拉了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众人面前。
展眉着实好奇地打量着素未蒙面的小舅舅——穿牛仔工装裤,紧身白T恤遮不住好身材,隆隆肌肉勾勒出好看的线条。整个左手都绘满不明意义的刺青,夺取所有人的眼球。
“眉眉,还有你的同学,你们好~”小舅舅的语调慵懒,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却很舒服,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这把好声音把大家的视线从希腊雕刻一般的身材往上挪,开始考究五官。还没有几秒呢,展眉就听到李铃铛在一边咽口水的声音。
很干净的平头,比一般人深邃的五官,左眼眼角有一道淡淡的伤疤,这让小舅舅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的,心事重重掩着,摸不透——展眉不知道这样判断是不是正确,但第六感告诉自己没错。
素未蒙面的小舅舅实在太棒了!简直就是根据言情小说中,沧桑大叔的模板精准复制,细胳膊细腿的俞立达和常开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比较,就被那种气质三振出局。
他们连半大的男人都不算,只能算是小男孩。
“小舅舅,我……”展眉对着这个阳刚又忧郁的舅舅,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自己怎么做都是俗气无比。
“乖,你安全抵达我就放心了。”小舅舅默默展眉的头,“回家给你妈打个电话。”
展眉的妈妈,应该是小舅的姐姐没错,可他却别扭地不肯这么叫。
然后又用眼神示意悲痛欲绝,原地石化ing的常开的俞立达,“等下走斜坡比较多,你们帮女孩子拿行李。”
“小表妹也空着手,干嘛不帮忙?!”俞立达很悲愤。
宝玲却迈着舞蹈的步伐,在俞立达面前转了个圈,裙摆摇摇好似花开极盛,笑眯眯地说:“因为我也是小lady啊。”
宝玲挽着小舅舅的胳膊走在最前面,带路。小小少女一直仰着头,微笑着说些什么,脚步颠颠,细碎地,却坚定不移地跟随一旁。时隔一年,看似很短,其实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比如宝玲,本来还裹着她一身的稚气,就好像不合适的内衣,瞬间被主人丢掉,换上更好的。她这个年纪,恰好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时候。
就展眉这个角度看来,秀发鸦青,长眉入鬓,红唇水润,眼神清澈又迷蒙,整个人也不再是简单的直线构成,而是变成完美的几何曲线,可爱得不得了,多看两眼就让人恍惚,觉得走在前头的两人是天造地设的情侣。
展眉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坏了,连忙使劲摇了摇头。一边常开马上走上来,问她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低血糖。确认的确没事了,才安心。拿出纸巾给她擦汗,“都是虚汗,你体质真差!”被一把夺过,展眉就拿着用过的纸巾在常开头上乱按的几下,“大家彼此彼此。”
“我是因为帮你拿东西嘛。”
“那你还给我,我自己来。”
“算了,小舅舅看到要骂人的。”
“……”
展眉愣了愣,突然很好笑地看着常开,“常开……”
“干嘛?”
“你刚刚叫‘小舅舅’?”
“对啊,怎么……”他顺口回答,马上知道不对,也了解展眉在憋着什么,幸好脸早已经因为提拿中午发红,也看不出几分是因为难得的羞涩。
展眉伸头一看,连耳朵尖都烧了上去,涨成血红又透明的颜色,和口是心非的人一样,想一把掐上去。
“我又不知道小舅舅……对啊,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哈~被我听到了,刚刚又叫了一次!”
俞立达在一边刻苦耐劳,看着轻盈地走在前头,快要看不见的小丫头,还有身边打情骂俏越来越入味的两位,深深地羞愤了!
他开始想念家乡的牛肉面,并且深刻反省自己此次前来,纯粹是充当移动布景的。
李铃铛就在站在自己身边,可却愣是一点表示都没有。
俞立达不得已,巴巴地自动自发凑上前,“铃铛徒儿,施舍师父个帕子?”
“师父,你的眼红病又发作啦!”李铃铛快人快语,把攥在手上好久的手绢顶在俞立达头上,幽幽地沁出一股花露水的味道。
“真舒服。”
“快赶路!”
这两年托赖文艺青年和专栏作家的福,离岛旅游业发展的不错,不过尚未形成规模,都是以散团为主。展小舅把祖传的大厝稍稍翻新,领了执照,开起家庭旅社。人帅,房子古旧,还有自带小花园,风流蕴籍,生意很不错。
李铃铛那一组是最后到的,还差点迷路。这时已经上午□□点,气温呼啦啦地飚上来,再多的雅兴也被冲刷得荡然无存。
“明日乡?”李铃铛念着铁牌上的旅店名字,“我还凌波丽哦!”
落了漆的木门上隐隐约约有金色的倒福,门楣上刻着“胜雪”两个字,虽历经百年风霜,却依旧可以看出笔力雄劲,从容不迫。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
俞立达回头看了铃铛一眼,“哦~看不出你还是有点文化的嘛?”
“理科生去死!我可是文科班的呀!”
跨进小园子,洋房掩映在苍翠的绿色之间。阳光想要洒下来,反而有些困难,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光圈,各自为政。
凤凰花树长得最是高挑,花瓣又沉甸甸厚实,微风轻轻扫过一阵,便掉下一片。恰巧落了一朵在李铃铛头上。
她“哎哟”一声,刚想伸手去摘,俞立达却我快步赶上,将花别在她发鬓,“别动,就这样多好看呀。”
不知是不是被红艳艳的花色衬的,李铃铛顿时扫了一脸红绯。
很酷的小舅舅已经坐在柜台后面,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自己人,就叼着烟含糊道:“你们住在四楼。”
一楼大厅,进进出出会客吃饭的地方,二三楼是客房,四楼外加天台就留给自己用。果然是有了些年头的旧房子,木地板踩下去,发出不堪承受的声音。
宝玲在房间里听到了,探出头招呼他们,“往这边来。”
四个人加上宝玲住带大套间,男女之别就靠意志力,道德品质和屏风来决定。
两人进去放行李的时候,常开正襟危坐在床头,宝玲好心解释,“眉毛姐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就去洗澡。”
俞立达“切”了一声,躺在床上做卧佛状,“我说柳下惠•常,你又不是没开~~苞的小男孩,要不要这样的?”说着一脸淫~~笑地去摸常开敏感部位,被一巴掌拍掉。
“这叫尊重!”
李铃铛也在伸手拱俞立达,“你快起来!!!这张床我们晚上要睡觉啊,别这样弄脏你来洗啊!”
“没差,最多一起睡。”
“去你的世界大同后宫美梦!”
等东西整理的差不多,挨个冲凉完毕。宝玲带着众人下楼乘凉。说起来现在是旅游旺季,明日乡入住率也很好,可这时段,正好是文青睡醒,拗好造型出门觅食摆拍的时刻,小舅店里明文规定不能开派对,所以客人基本上都在外面泡吧,玩过十二点才回来。
小花园里又摆了几个水缸出来,还未绽放的荷花箭一般挺立着,睡莲则温柔许多。
竹椅竹榻七零八落地摆了一地,宝玲去找小舅,里里外外走了一圈,遍寻不到。就自己切一盘西瓜,又洗了一些莲雾,端出去当做消夏之用。
院子里除了凤凰花,还有樟树和榕树,都种了好些年头,缠着另外一下不知名的植物,成了连理。暑气进不来,连各种小飞虫也少见。只有蛰伏七年之久的蝉,有气无力地叫着。
展眉握着莲雾,却又不吃。一边打扇子,一边看着外面。
宝玲瞧出他有心事,就挨过去问,“你是不是在想小舅舅哇?”
展眉横了新晋少女一眼,说“哪有。”
“明明就是。不过也难怪,小舅舅这么出色的人物,我第一次看到,也是呆掉了。”宝玲双手托腮,似掉在粘稠如蜜糖的回忆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前几天外婆出岛之前,小舅舅还来给她磕头呢。当时我觉得这男人帅气归帅气,可太黑社会了吧!但外婆和我说,小舅他就是不善于表达,其实是个好人。”
“这样啊,我妈也这么说。”展眉叹了口气,想起出发前一晚,展妈替自己整理东西,同时打开话匣子,把家里的成年往事一桩一桩说个展眉听。
小舅舅姓曾名良,不是外婆亲生,而是隔壁渔家的小孩。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渔船遇到大风暴翻掉,留了个独苗,当时亲戚都不吭声说要收养,是展眉外婆把小舅抱过来,可当时展眉名副其实的大舅也不过18岁,所以只能把小舅当成“便宜儿子”养。
岁数越来越大,小舅听到的风言风语也多了,什么“外婆是为了抚恤金才收养你”“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踢出去”……三人成虎,又恰逢惨绿少年期,金风玉露一相逢,小舅就华丽丽地暴走不良了。
巅峰时期,据说耳朵上有七八个耳洞,舌环脐环也尝试了,那个磁铁站在一边,估计就能把小舅顺利地吸过去。
十八岁的时候踩着木屐,举着□□学古惑仔打架,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体征降到最低点,没有人愿意替这个声名狼藉的少年买单,最终还是展外婆出山。
小舅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深切病房一周后转到一般病房,外婆看到他第一眼,就是把各种病危通知和一碟钞票砸到他脸上,吼他,“你这么做要不要你爹妈安息啊!你的钱我帮你存,原来是给你讨老婆用的,现在统统花在你的烂伤口上,真光荣哦,少年仔!”小舅就是那次以后醍醐灌顶,幡然悔悟,虽然还是别扭地不肯叫外婆,但念念生日都回去磕头。
接着就把祖屋盘活做了生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甚至还在捐了一个“居士”和法号。
“小舅会乐器哦,还会自己谱曲唱歌~总而言之,他在我心目中那就是传奇哦!”宝玲少女崇拜英雄,天经地义。发表完爱的宣言,凑上前来,神秘兮兮地对众人说,“你们说,小舅现在这么好,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啊?”
“你可以想象她在等你长大。”俞立达啃西瓜,用很确定的语气回答。
“真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要不要这么惊世骇俗啊少女?”
“我愿意啊。”
“那好~去~找人表白。”
“人呢?”
其实也不是不在。说完话,几个少男少女突然安静下来。
四楼隐隐约约传来萨克斯风的声音,缠绵悱恻。没过多久,有停了下来。
接着,突然传出歌声。
展眉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嗓子,和那首歌。
CD里,那个男人用很清浅的声音反复唱着:
“最难过时不在离别,而是你一转身,发现身边人都已经走远;
我们永远都回不来了,而十八岁那年,我看到你的眼睛,是我永生不会再遇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