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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启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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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磅礴的《破阵乐》里,轻凤在摇摇欲坠的彩凳上执戟持戈而舞,模拟着沙场杀敌的击刺动作,她俯仰来去、翩若惊鸿,每一次惊险的闪转腾挪都如履平地,与乐曲雄壮的节拍相合。观舞者随着她的动作胆战心惊,或屏息,或惊呼,生怕那危如累卵的凳子楼会忽然垮塌。

直到乐曲结束,轻凤才又在凳子顶上站稳。这时她抬头望向紫云楼,就看见李涵仍旧凭栏而立,他的双眼正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素来温柔如水的一双桃花眼,竟头一次盛满了怒火。

哎?他在生气吗?轻凤纳闷了,无辜地眨眨眼睛,顿时自己也兴致缺缺起来。她索性一个鹞子翻身,将脚下的彩凳踢飞了一个,腰肢如摆柳一般控制着平衡,使双足又稳稳立在那不断摇晃的凳子楼上。台下观众再次惊呼起来,纷纷瞪大眼睛,看着轻凤不断翻着筋斗,将脚下的凳子越踢越少,直到最终踢光了凳子,又回到莲花宝台上。

众人随着她的动作大起大落的一颗心,这时总算落回胸膛。瞬间喝彩声震天动地,经久不息。轻凤很是嘚瑟,心想这下恐怕能得到不少赏赐,也许今晚李涵还会“垂幸”自己,这下独树一帜出风头的目的可算达到了!

她洋洋自得地跳下台,向飞鸾丢了个大功告成的眼神,果然就见王内侍匆匆跑下紫云楼,却是面带忧色地催促轻凤:“黄才人,快,圣上命您过去呢。”

“不是领赏吗?”轻凤想到方才紫云楼上李涵的脸色,再看此刻王内侍也没对自己报喜,不禁无趣地一撇嘴,伸手挠了挠下巴。

啧,讨好李涵可真难哪!

“还领赏呢?!”饶是王内侍一向和蔼,此刻都忍不住出言责备,狠狠瞪了轻凤一眼,“请黄才人您献艺,您就好好地唱个歌、跳个舞,不就结了!您没事搭什么凳子玩儿,这样惊险吓人,圣上能高兴吗?”

“怎么能不高兴呢?”轻凤郁闷了,嘟起嘴反驳,“刚刚那些马儿们跳舞不也很惊险嘛,圣上也打赏了呀!”

我这明明比它们还惊险!为啥不赏?!

“您能和那些马比吗?!”王内侍瞥了轻凤一眼,见她仍旧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气得也懒得点拨她,“唉,卑职可不是说您比不上那些马,卑职的意思是……得,您还是先跟卑职上楼去吧。”

飞鸾眼看着轻凤被王内侍领走,也只好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们上楼,一路远远地躲在后面观望。

很快轻凤就踏上了紫云楼的第三层,这里比正在办红云宴的二楼清静得多,除了内侍和宫女们,席上就只有李涵和抱着皇子的王德妃,还有如今分居三宫的三位太后——这里就要向各位看官作个说明啦,因为近些年皇位更迭得太快,皇帝的妻子们却不会同她们的丈夫一样死于非命,因此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于是孝顺的李涵便尊自己的生母萧氏为皇太后,奉居大内;又尊自己的祖母郭氏为太皇太后,奉居兴庆宫;而哥哥敬宗的母亲王氏,则被他尊为宝历太后,奉居义安殿。这三宫太后李涵一视同仁,每五日会向她们问一次安,凡四方进贡的衣食珍宝必会分作三份,头一份送往宗庙上供,次一份供奉给三宫太后,最后才会轮到自己和妃嫔们。

这里轻凤上楼见到了三宫太后,自然要比往日磕更多的头,等她依次向众人请过安,李涵才开了金口:“黄才人今日献艺,为何与往日不同?”

轻凤听出李涵口气不善,抬起头偷偷瞄了他一眼,此刻她与他离得很近,越发看出他面色难看,心里终于开始忐忑,决心赖账。她转了转眼睛,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因为陛下曾说,臣妾的笛声无情,到底欠缺了些,臣妾惶恐不已,不敢在今日盛宴上继续献丑,所以才擅自改换成献舞。臣妾若有不当之处,请陛下恕罪。”

“是吗,这说来倒是我的错了。”李涵听轻凤拿自己当借口,不气反笑,原本怒火盛炽的桃花眼中寒光一闪,“你这舞艺虽然精妙,但太过惊险骇人,容易令观者伤神,今后都不许再演了。”

轻凤听李涵说出这样的话,觉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很是不爽,可谁让天子是金口玉言呢?纵使她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唯唯诺诺地遵命罢了。

李涵坐在席上,看着轻凤沮丧的小脸,刚刚因为担忧她而恼火的一颗心,这时又渐渐变得柔软。他命王内侍赐下水酒,在轻凤接过酒杯喝酒的时候,双眼凝视着她咬着杯沿微微闪光的白牙,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点刺痒。

罢了,这丫头,她想讨他欢心,自己又何尝不知?

就在李涵目不转睛地望着轻凤,暗暗琢磨要赐她点什么才好的时候,一直坐在他身边的王德妃竟突然嚷嚷起来:“啊,陛下,陛下您看,永儿他笑了。”

王德妃使出这一招,原本是想令李涵将视线调回自己身上,不料李涵在注视自己儿子难得一见的笑脸时,却自然而然顺着儿子专注的目光,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在看谁。

那小家伙竟然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轻凤,像见到比爹娘还亲的亲人似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地笑开来。

与此同时,轻凤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王德妃怀里的孩子。哎,一个月不见,这孩子竟然长开了,虽然小脸还是丑,但好歹雪白-粉嫩滑溜溜起来,嗯,那两颗滴溜溜的黑眼睛,怎么看上去还有点像她?嘻嘻嘻……小东西,算你有良心!好歹还记得我!

李涵见自己的儿子与轻凤一见如故、二见钟情,也忍俊不禁,笑道:“黄才人,看来我的永儿很中意你啊,不如你也来抱抱他吧?”

一旁王德妃却很不乐意,出言拦阻:“陛下,请恕臣妾直言,黄才人刚献完舞,身上难免有些尘垢,不方便抱永儿的。”

说罢她伸手替儿子理了理襁褓,状似不经意地遮住了婴儿的视线。皇子永立刻哇哇大哭,急得王德妃赶紧又拍又哄。分坐在两旁的太后们听见孩子啼哭,立刻也跟着帮起腔来:“是啊,王德妃说的没错,刚满月的婴儿,哪里就能让人随便抱呢……”

李涵听了不便开口,只得赐了轻凤十匹绫绡与一盒龙脑,命她下楼休息。

这天晚上,飞鸾与轻凤所住的别殿竟迎来两名内教坊女官,教导她们关于侍寝的诸项事宜。看来轻凤通过今日不懈的努力,终于让李涵在阔别月余之后,想起了这两位嫔妃,或者说想起了飞鸾这傻丫头还在害怕侍寝——真是可喜可贺!

轻凤带着一脸的酸意,坐在飞鸾身旁陪她一起听课,真是十分的郁闷。

要知道,这世上又有几个老师能及得上孔老夫子的一半强,知道要因材施教呢?比如现在轻凤捧在手上读的张衡的《同声歌》,教材就与她的心智不配套,明显滞后啦!

“邂逅承际会,得充君后房。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汤……”年长的女官端坐在飞鸾和轻凤面前,对她们柔声道,“这‘恐栗若探汤’五个字,说的就是二位贵人此刻的心情,就好像伸手试探沸水那样,畏惧惶恐。其实你们完全不必害怕,因为这是世上每一位女子,都必然会经历的重要时刻……”

女官软绵绵的话语令轻凤好一阵牙酸,无聊得只想打哈欠,她暗暗瞄了飞鸾一眼,却发现那傻丫头居然聚精会神,听得两眼发光。

“……思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这几句即是说,两位贵人应当竭尽所能地侍奉圣上,所思所想,都应当以圣上为先。”女官说到此处,被粉涂得厚厚的白脸忽然笑了一下,像一只无端受到挤压的面团,透着说不出的别扭,“下面这几句,将说到贵人们初夜当做的事,请胡婕妤和黄才人仔细听好了……”

轻凤顿时浑身一激灵,心想总算能听到点关键的内容了,连忙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而飞鸾则是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裙子,丝毫也不敢吭声。

“……衣解巾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皇。也就是说,两位贵人在侍寝的时候可以脱掉衣服,只要对着《素-女经》上的内容认真照做,仪态自然就会从容优雅、落落大方,”女官面色平静、目光复杂地望着飞鸾和轻凤,继续往下轻声念道,“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这最后一句,是教二位贵人在经历鱼水之欢后,永远不要忘记这美好的一夜。好了,现在二位贵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呃?这就结束了?”轻凤将女官的话从头听到尾,觉得还不如让她自己来给飞鸾启蒙呢。

敢情李涵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朦胧教育呀?

飞鸾也是呆呆地望着女官,仍旧一副什么也没明白的模样:“嗯,那您叫我照着《素-女经》做,什么是《素-女经》呀?”

女官立刻露出一副“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将两套配发教材递进了飞鸾和轻凤的手中:“胡婕妤、黄才人,这两套书册请二位先自行揣摩,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妾身吧。”

轻凤赶紧接过书卷,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卷“旋风装”的图书,一卷是前朝大学问家白行简的插图版《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还有一卷是配着图解的《二十四式素-女经》,立刻眯起双眼,咧嘴笑道:“嘿,这个有意思!”比狐族的《人间图谱》详细精彩多了!

两位女官顿时面色微变,彼此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咳了两声才道:“嗯,黄才人,请矜持。”

轻凤一边佯装羞涩地低下头连声称是,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二十四式素-女经》,没看几页眼睛就瞪直了,指指点点“哦哦哦”个不绝,心中大呼过瘾。

飞鸾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很快就充血呈猪肝色,她虚着眼睛匆匆将两卷自学教材翻过一遍,结果发现囫囵吞枣的下场是什么都没看懂,只好又重新翻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细看,求教声呐呐如蚊蝇:“这个……我好多字看不懂。”

轻凤闻言将小脸凑过来,兴致勃勃地插嘴:“这个还要看字干什么?看图,看图。”

飞鸾立刻像做贼似的把书卷起来,轻轻推了轻凤一把:“不要看啦,姐姐你别管我……”

此刻两名女官若再看不清轻凤的本质,可就枉在这女人扎堆的后宫里混迹多年了,她们赶紧将轻凤“请”到别处自学,二人围绕着飞鸾单独授课。作为同样不曾得到过帝王垂幸的宫人,两位女官竟然还能与飞鸾交流闺中心得,不时发出阵阵窃笑,让轻凤在另一厢听得是莫名其妙。

其实两位女官严重高估了轻凤的能耐,她只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喜欢没事瞎咋呼,对男女之情实际上也懵懂得很。好在轻凤隔着墙也可以听见女官说话,因此该补充的知识,她也半点没落下。

当女官们授业完毕,起身告辞后,轻凤背着手绕过锦帘,在灯下歪着脑袋打量飞鸾,笑嘻嘻地问她:“哎,学了一晚上,你准备好了吗?”

飞鸾在红烛的映照下双颊酡红,两只眼水汪汪地含着情,一副刚刚开窍的羞臊模样。她望着轻凤点了点头,双手揉着裙子嗫嚅了半晌,才颤声开口:“准备好了……我,我明天就出宫去找李公子!”

哦哦,想着去找李公子,而不是侍寝,真是孺子可教也!

轻凤望着满脸羞红的飞鸾,有如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心中既欣慰,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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