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八】木桃(1 / 1)
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小巷里撑着油纸伞的丁香一般的姑娘,让人看了忍不住升起惆怅的心思来,
宇智波鼬站在窗前,看着雨水从屋檐下低落,檐上挂着一只风铃,是飞月当年执意挂在他这里的,当清风吹过来,会清脆作响。
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和飞月倒是比以前熟稔了一些,时不时也能说上几句话。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阴雨的日子里,她走到他房前,叩门,声音平静:“鼬君,能和你说会儿话么?”
他略一思量,点头开门。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他的住处,简洁干净,几乎没有多余的一些装饰。她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坐下来,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淅沥的小雨发呆,良久,才说道:“鼬君,我马上要走了。”
他坐在那里,姿态随意而从容,他微微垂下眼睛,声音也是淡淡的:“回去也好,这里不适合你。”
她回过头来,努力想要微笑一下,但是却依然笑不出来,只好低下头:“我知道的。”她平静了下来。
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轻轻问:“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点点头。
她不去看他,只是看着外头的雨帘,便唱道:“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让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他听到这几句,便已微微变了脸色,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流光。
她看得他久久怔住,然后才苦涩道:“鼬君,是喜欢子颜姐姐的吧。”
他只是一个瞬间的失态,就恢复到原先从容淡定的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倒也是不以为忤,自顾自说下去:“鼬君,既然喜欢子颜姐姐,又怎么能这样去死呢,你死掉了,子颜姐姐也好,佐助也好,难道不会伤心么?”
他淡淡道:“佐助不会伤心。”佐助只会从仇恨里解脱,然后得到他应有的荣誉,荣归故里,只要,他不被斑带走。
他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少女看到他凛冽的表情,却没有害怕,只是笑了起来,问道:“你只说了佐助,那子颜姐姐呢?”
他垂下眼睛,轻轻问道:“你听过《汉广》这首诗么?”
她茫然摇摇头。
他低低一笑,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她懵懵懂懂,却也是听懂了大半,慢慢的,回过味来,目光里露出了讶异,悲悯,失望,和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不去看她眼中闪过的万分色彩。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而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如同那个樵夫一样,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在那里美丽着,却不能够再靠近一步了,待到她要成亲的时候,为她喂好迎亲的马,好让她迎亲的队伍看上去更体面一些。
而她,会嫁一个很好的男人,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究竟最后会挑怎么样的一个人来作为归宿呢。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不在她身边了。你要挑一个最好的人,那才配得起你,知道么,子颜。
如今那个叫飞月的少女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而他,也将回到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去。心中响起淡淡的叹息声,他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水淌过他的指缝,他想要握住些什么,那些雨水却更加迅速的,流的一干二净。
掌心空留冰冷的温度,再无他物。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伊人在水一方,不可触及。
但是,但是子颜,我还想再见你一面,然后,才能够放下一切,再无遗憾。
他抚摸着胸口的那个小小的锦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举起一只手,一只黑色的鸟从他身体里分裂出来,毫不犹疑的,立刻飞向远方,瞬间消失了踪迹。
雨停了。
木子颜接到那封来自远方的邀请函的时候,着实为难了一下。
她躺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看上去十分纠结。最后实在忍不住坐起来,抱头道:“怎么办啊怎么办?”
罗严塔尔倒是奇了,问道:“你在犹豫什么,平时不是从来不把他叛忍的身份放在心上的么,这次是怎么了?”它想了想,又说道,“这样也好,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摆在那里,让人知道总归不太好。”
“不是这个问题。”木子颜闷闷回答道,“我在想,去的时候要穿什么衣服。”
罗严塔尔嘴角一抽,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多虑了!这个女人,已经没得救了。
见面的那天早晨,天气看上去不错。此时正是三月里,古人有诗曰: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那正是水边,蒹葭苍苍,伊人却并非在水一方。那样的日子里,即便是贵女们,也结伴出行。碧草青青,天空湛蓝,丽人如云,眉目间却是不同往日的春日风情。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木子颜会想要约在这个地方,但是他素来不愿忤逆她的意思,便也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等她过来。
没过多久,人群却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喧嚣,他抬首,看到她在碧水云天中出现,一叶扁舟划开平静的水面,一袭红裙张扬肆意,长发如同上好的黑色锦缎裹在身上,她站在水中央,笑靥如花。
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走上前去,她踏着水面过来,身法极快,转瞬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眉目如画,笑容却是极美的,一如传说。
他露出一丝笑容,却又很快蹙了眉头,问道:“怎么裙子那么短?”虽然知道能占她便宜的人这个世界上估计也不多了,但是如果有风的话,春光太好。
她却是笑吟吟道:“短了么,我怎么不觉得?”
“那领口和后面是不是也低了一点?”他还是蹙眉,如此问。罗严塔尔趴在木子颜肩头,差点笑得肠子打结。
木子颜没好气冲他翻白眼,道:“你有完没完?我生气了。”说罢头也不回走开去,走开几步,却不见他追过来,更是生气,愤愤回过头,却看见几个容颜艳丽的女子簇拥着走过来,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少女被众女推出来,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的罗裙,梳得发式简洁大方,但是她如今含羞带怯得走过来,偏偏多出一份妩媚的意味来。
木子颜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开口,但是却忍住了,她能说什么呢?
那个面容俏丽的女子轻轻扬手,往他掷了个瓜果,然后抿着唇看着他,一双妙目带着脉脉柔情。
他不解其意,却看到木子颜撅着唇,别过脑袋不去看他。他疑惑更甚,罗严塔尔这才不再看好戏,虽然很想看这样出了误会她的反应,但是谁知道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为了众人的性命安全,它忍笑跳到他的肩头,轻声解释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这才恍然,却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轻轻拂落身上的瓜果,走过去,轻拧了她的腮,道:“你呀,解释一下有那么难么?”
她依旧嘴硬,抱臂道:“我哪里知道你不知道啊。”事实上忍者还真没这样的讲究,知道的人可以说几乎没有,只有她这样的家伙才会知道掷果表情这样的事情,但是她是不会承认的,反之,变本加厉道:“万一我坏了你的好事,你岂不是怨死我!”
他哑然失笑,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不和你争。”
“什么叫不和我争,难道我是说对了么?”她挣脱他,回过身,看到那个瓜子脸的少女站在原地,一脸失落,她愤愤道,“你要是觉得可惜回去啊。”
“子颜想让我回去?”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我可就去了。”
木子颜气结,走到从不远处的茶庐里随手拿过一盏茶水,手一扬,直直把茶水泼上天空,他正在看着她,顿时头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密密麻麻,行人见此纷纷散开避雨,那个瓜子脸的少女也好,那些容颜艳丽的丽人也罢,通通都去了避雨,水边空无一人。
罗严塔尔吃惊了一回,讶异道道:“这回干脆是连行云布雨的法术都用了出来。”它又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法术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少用为妙。可是她这次看来真的是气急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用了这样招摇的法术。
她在那里抱臂,道:“看你还怎么去!哼!”她自顾自变出一把白绸伞,施施然走进了雨幕里,不去理睬他。而这样的背影在雨中,烟雨渺渺,雾霭淡淡,更显得她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美若天人。
他走到她身边,不顾雨水打湿了头发袍角,他弯起了唇角,声音很动听:“我记得子颜你曾经说过,一条叫白素贞的白蛇为了留住许仙,特意在西湖边作法,使得天雨突降,好留住了许仙共渡西湖,最后修得百年之好。不知道子颜这次作法,却是为了留住谁。”
她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情?”她故意道,“我爱和谁修就和谁修,哪天我高兴了,就去和人‘深夜寂寞,感君独居,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去,你管得着么你!”
明知道她是在那里故意气他,他还是拉住了她的胳膊,道:“你不能这样胡闹。”
“谁胡闹了。”她挣脱他的桎梏,愈发笑得魅惑,简直可以倾城,“我才没有胡闹呢,你说不能,你能看着我一辈子么?”
他忽然就沉默了下去。是的,他不能够,他不是她的任何人,她有权力做一切她喜欢做的事情。他管不着她。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们的缘分不止十年,却也必定不够百年。
木子颜看到他弥漫着悲伤的眉眼,住了口,轻轻咬了咬下唇,微微阖上了眼,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陪着她从小到大的人,一直一直宠着她爱着她的人,是她在夜里可以安然入睡的人,是她两生相加,都算是最好的男人,她不愿意错过他,
她睁开眼眸,一双漆黑的杏眼流光溢彩,令人不忍再移开目光,她拍拍他的肩膀,道:“看这里。”
看到他一瞬间回过神,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轻轻挥手,他看着她水亮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此时却觉得胸口微微一疼,他低下头,一只青青的木瓜就砸在他的胸口然后滚落在袍子上,胸口有些疼,他却觉得心头滋味莫名。
抬起头看着她,却见她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歪着头看着他,一双眸子里笑意盎然,唇瓣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她负手站在那里,也不躲开,就是这样看着他,似乎在他的瞳仁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他凑过身去,看到她精致的容颜,可以说是冰肌玉骨清无汗,渐渐的,气息相闻,他看到她白玉一般的容颜渐渐有了红晕,淡淡的,但是如同抹了上好的桃花胭脂,有欲说还羞之美。
他轻轻吻住了她的唇,软软香香的触感几乎让他一个瞬间沉迷了下去。与此同时,她勾住了他的脖颈,闭上了眼睛,陷入那样的温柔里去,似乎再也不能够逃脱。
他们在雨里这样拥吻,带着一点告别式的温柔和悲伤,一点一点加深那个绵长的吻,似乎再也无法放手。
罗严塔尔对着躺在一边的白绸伞吹了口气,让它浮起来为他们遮去所有的雨水。它看着这春日的明媚风情,和这样可以说是难得放纵的他们,忍不住叹口气: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