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二十三】梦里人（1 / 1）
走了一段路，才听得木子颜道：“到了。”
飞月这才回神，一看四周，被吓了一跳，这里不但肮脏发臭，还时不时有人往她们三人身上张望，目光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飞月和寒雪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去看木子颜，只看到她笑靥如花，但是眼神却是冰冷的：“看清楚哦，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权贵们享乐，穷人们受苦，况且各国政局不稳，很容易发生动荡，如果你们不是忍者，早就死了。”
她带着她们一路走过去，有面黄肌瘦的妇人怀抱小儿的，也有卖女的，更是有偷杀抢掠发生。她们三人自是大好的目标，只是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还没靠近，就直接被弹飞了。
飞月看到周围那些孩童呆滞的眼神，对食物的渴望，还有被卖的一些女孩子渴盼的眼神，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不时还有一些孩童光着脚跑过来，拉她的裙子，哭喊道：“饿……饿！”
她想要说什么，但是木子颜只是笑吟吟看着她，也不答话，忽然看到一个打扮华贵的夫人走过来，挨个看着那些卖身的女孩，看得眉眼不错的，就以极低的价格买下，飞月原本还觉得买卖亲儿太过残忍，但是看到母亲欢愉，而卖身的女孩居然也是露出渴盼的笑容，更是惊骇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那个夫人身后跟着几个仆从，但是看到木子颜三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再细细打量了一番，口吻是掩不住的赞叹：“妹妹好相貌，不知道是出自哪里？”
飞月和寒雪看得稀里糊涂的，却听得木子颜笑吟吟道：“非同道中人。”
那个夫人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回答，赶紧施礼道：“是我唐突了。”想了想，又猜不透她的身份，这样好相貌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不多见的，是她们那个圈子里的，自然是有可能，只是她已经否认，况且这通身的气质又不是她们那里能养出来的，如果说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或者是诸侯的贵女们，却不见得身边有半个仆从，而且就这样抛头露面的，真是好生奇怪。
木子颜任她打量，也不恼，只是看得飞月和寒雪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着实好笑。
那夫人看了她久了，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但是又疑惑她的身份，不由开口问：“恕云娘冒昧，不知姑娘是什么人，怎么到这样乱的地方来，应该多带几个随从才是。”
木子颜笑道：“我是个忍者。”
话一出口，那位云娘讶异了，这个世界上吧，忍者不算少，但是女忍者却是不多，出色的女忍者更是不多，然而那么美貌的女忍者，可以算是罕见。
不过心中的疑惑也解了，既然是忍者，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抛头露面的了。
她心中心思白转，口中却笑道：“原来如此。”又有帕子掩了口，笑道，“若是每个女忍者都长得和姑娘一样，我们都不用吃饭了。”
飞月和寒雪这下明白过来了，这女人，显然就是传说中的风尘女子。而她这一句话，就是把木子颜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提并论了。想明白了，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反观木子颜，倒是没怎么生气，和那个云娘随意聊了几句，然后就应邀去了传说中的青楼一聚。
飞月寒雪很是不安，小声说了自己的顾虑，木子颜忍笑安慰道：“你们多心了，况且，我很小的时候就进过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好忌讳的。”她小的时候对这样的地方特别好奇，所以怂恿了自来也带她去，自然是被三代教训了一番。
但是看到她们还是有些忐忑，她思量了一下，道：“如果你们真的有顾忌，我们在晚上之前就离开怎么样？”
她都这样说了，飞月寒雪自然是点头应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传说中的青楼并没有太过妖冶，脂粉气的确很浓，但是布置却很典雅可人。这个世界也很奇怪，有自来也喜欢的低胸露背超短裙的陪酒女郎，也有这样着和服的古典青楼女子。
因为不是营业时间，有不少女子都是素面朝天的走来走去。飞月寒雪跟着木子颜走到了楼上，看楼梯雕栏都是精致非凡，那些女子也不是庸脂俗粉，心中的疙瘩也就小了一点。
那位云娘给她们上了茶，也不说什么别的，只是随意谈天，天马行空，没有什么束缚。让她惊奇的是，木子颜对她们那个行当的事情颇为清楚，问起来，她笑答道：“曾经为了做一个任务，我潜伏在这种地方很久。”
飞月想起她还叫做红袖的时候，的确是一颦一笑，都有魅人的风情的。她握着杯子，低下头去，他身边有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够看到她呢？
该死心了……但是……不甘心啊！
她咬紧了下唇，却听得云娘道：“说道忍者，其实我们这里也有。”她说出口，才觉失言，连忙扯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花魁，平时可是千金难见一面的。”
木子颜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失言，笑吟吟应了一句好。飞月刚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走过来，摇曳多姿，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副好相貌，身上却没有风尘气，连小家子气都没有的，温婉从容，大气雍容，乍一看，还以为是那家的大家小姐。
她看到是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略有错愕，却很快收起了表情，施了一礼，声音柔媚：“奴家杏媚。”
云娘一指木子颜道：“这是方才去买丫头遇见的忍者，你瞧瞧，却是不输给你的。”
木子颜端了杯酒水，道：“见过杏媚姑娘。”
杏媚看清了她的容貌，不自觉就神经紧绷了一下，看到她的笑容，更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立刻缓了过来，也饮了杯酒。
然后大家才说起闲话来，木子颜闲闲道：“这里也有忍者么，是护卫？”
云娘见她不似生气的模样，便答道：“怎么会呢，是买来的女忍者。”
这回却是寒雪惊讶，脱口问道：“怎么会？”
云娘笑道：“怎么不会呢，有些人家捉住了那些女忍者，厌了就卖到这里来了。”说着还有些可惜道，“只是忍者素来是做得体力活，形态都已经形成，培养不了了，除却一些特别嗜好的客人，那些忍者买过来，也只能做丫头。”
她漫不经心指了指杏媚身后低眉顺眼的丫鬟，道：“那个，听人说是哪个村子里的中忍，不过被人捉住了，下了禁制，被人家玩弄够了，厌烦了，也就卖到这里做个丫头。”
她似是极为不屑，道：“手上都有老茧，皮肤早就粗糙了，脾气又倔强，做了杏媚的丫头，也是看中她还有几分力气罢了。”
杏媚温婉笑道：“妈妈，这年头忍者都难做。”她看了一眼木子颜，又道，“像是这位妹妹的，却是少见了。”她看到木子颜握在杯盏的指尖，柔软洁白，绝不会输给她的，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是忍者么？
她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了气，招呼身后的丫鬟送上茶水点心来，那个原是女忍者的女子低着头，熟练的倒了茶，又行了半礼退下了。看到她粗糙的手和伤痕累累的手臂，她才觉得心中平复了。
飞月却是看到了那个丫鬟麻木的眼神，只觉得手脚冰凉。女忍者，卖身，妓【哗】院。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原本以为做忍者，最差的也就是死了，没想到还有这般生不如死的。
被人捉住，死不了，还要受人□□，被卖去妓院……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丫头，还是为了曾经的几分气力。
她心中渐渐绝望，自己和寒雪，并不是出众的忍者，又是在晓这样的地方过日子，若是有个万一的，恐怕会受到残酷的刑罚逼供，被整死了还是好的，万一，万一也……她不敢想象。
又听得云娘道：“能在这里混个饭吃，还是命好的，这几年天下动荡，虽然没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是卖儿卖女的也少不了，外头到处是烧杀抢掠，普通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木姑娘是哪里的忍者？”
木子颜答道：“我来自木叶。”
云娘脸上立刻浮现了赞叹的神情：“火之国是大国呢，木叶村又是名声在外的，谁不知道木叶的任务完成的最好。”说罢又叹口气道，“也就那里是人间乐土吧。”
木子颜笑了笑，答道：“木叶树大招风，况且，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或许在别人眼里木叶是个好地方，的确，四季如春，忍者的素质又是拔尖的，可是，她在暗部做了几年，龌龊的事情看得多了，也做得多了，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
云娘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感慨，倒是杏媚插话道：“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去处，忍者虽然风险大，却也不至于像我们一样依附男人存在。”她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湿润，道，“这年头，能保住命就好，说那么多，也是无用。”
飞月冷不丁插口问道：“姐姐是这里的花魁，难道也这样的绝望么？”
杏媚瞧了一眼这个女孩，心中便认定她是好人家的女孩，便道：“妹妹是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天天饿一顿饱一顿的，原来的村子在一次冲突中没了，我的爹娘也没了，我原先是乞儿，后来被人伢子拐去了，好歹有了饭吃，再后来，就被云姨买了，这才有了安稳的日子。”
她想起伤心事来，眼圈就真的红了，道：“我宁愿下辈子别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云娘安慰道：“下辈子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谁不想有个安稳的环境，有太太平平的日子。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乱世虽然苦，却比寻常人好得多了，人要懂得惜福，要知足，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飞月恍惚问道：“那……爱情呢？”
杏媚和云娘像是听了莫大的笑话，两个人笑个不停，半晌才停了，云娘笑道：“到底还是小姑娘，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在欢场里过日子，男人的嘴脸看得最清楚，他们要的是爱情么，不是，爱情又不能当饭吃么。爱一个人，只爱一个晚上就够了。”
听得她这般说，飞月却倔强得不肯同意：“总是有男人是值得去爱一辈子。”
杏媚道：“好的男人可遇而不可求，遇见是福气，遇不见也是命，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飞月看了一眼木子颜，忽然问道：“子颜姐姐也这么想么？”
木子颜略一怔，答道：“是的。我也不能够保证自己明天是否还活着。”她低下头，轻声道，“有些人的确值得爱，只是，在乱世中的爱情，幸福的太少，我想，在你们那个太平的世界，遇到真爱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飞月和寒雪已经明白了木子颜此番的用意，想要让她们看清这个世界的艰难，想要让她们明白，这里并非是生存的好地方，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
如果不能活着，谈什么爱情呢？
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美好，然而他是梦里的人，注定不是自己能够陪伴一生的。
其实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其实，这不是她们的世界。一直在否认，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他会保护她，他们会像所有美丽的故事一样，最后历经波折在一起，白头偕老。然而今天看到的东西，将她的幻想击碎。她或许，根本活不到那一天！
她或许，活不到公主和王子在一起的那一天。
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不是她们的世界，而他爱的，也不是她。
她以为，她回去了，就真的失去他了。事实上，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地属于她。他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一切都是自己心魔暗生罢了。
想明白了一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似是天塌地陷，飞月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泣了起来，泪水自指缝处流出来，终是心字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