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紧扣不放的手指(1 / 1)
狄克笔挺的晕倒在维多利亚号的甲板上,咚的一声,动静之大让所有人都被吓到了,足足呆愣了一分钟,才想起打电话叫救护车。
因为狄克晕倒时的惯性,千色也跟着摔了下去,还好有他这个人肉垫,她才没有任何疼痛,站起来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的抓住,抽也抽不开。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众人合力将人高马大的狄克抬上担架,向救护车车厢前进,即使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那只大手依然紧紧的扣着千色……
离担架最近的卡尔伸手打算掰开狄克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掰开。
他看向千色,她也正使劲抽离,可那只手仿佛是烙在她腕上的印记,抽不开,也甩不掉。
卡尔和欧阳决因为狄克的突然昏倒,惊慌之下,已淡化了乍见千色的震撼,娜娜则慌了手脚,一直在狄克耳边呼喊。
霍尔德三兄弟,卡奥利,以及威尔,也被惊到了,脸色好不难看。
混乱,嘈杂,把校庆晚会搅得一团乱。
“松不开……”欧阳决也加入了掰开狄克手指的行列,但那只手像是钢铁造的,纹丝不动。
救护人员一看到这情况,只能叹道,“先上车要紧。”
在这节骨眼上,时间就是生命。
“不好意思……你……”卡尔看着千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memory,我的名字。”
“好吧,memory小姐,麻烦你和我们一同上车。”
千色点了点头,眼下救人最重要。
狄克被抬上了救护车,卡尔,娜娜,决也跟着坐进车厢。
霍尔德三兄弟也想进入车厢,但车厢已满员。
“凯,修,安,上车!”
是卡奥利的声音,他驾驶着一辆敞篷四人坐跑车,三兄弟赶忙跳上车,“卡尔叔叔,我们开车去。”
威尔开了自家车子也跟了上来。
卡尔关上救护车的车厢门,一路呼啸而去。
*
到了WFP医学研究中心,千色依然没有摆脱狄克缠紧的手指,又和狄克一起被送进了病房。
护士,医生满房跑,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人,全都围着狄克,他们个个紧张无比,仿佛他是某个国家的元首,当然每个进来的人都会惊讶她的存在,宛如她是珍稀动物,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再看到狄克紧扣她手腕的大手,各种表情都有,但总算他们有职业道德,未将过多的时间和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让她不至于太过尴尬。
她看向病榻上昏迷的男人,他看上去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苍白的脸容隐约泛出淡青色的黯淡,即使昏迷中,他的眉头依然紧锁,形成一个‘川’字。
视线回到自己的手上,他修长的手指每一根都牢牢攀附在她的手腕上,非常有力,和他现在的昏迷之像,形成强烈的对比。
手腕处,只觉一片冰凉,她的身体很暖,却不能温暖这只手,他指尖的冰凉,让她心头很慌乱,也很无措,心尖更是若隐若现的颤动着一股微弱的疼痛。
长廊上,卡尔和决松开领带,紧张过度,他们看上去有些虚脱了。
前WFP医疗队队长,现在是WFP医学研究中心院长的罗马斯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们赶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罗马斯回答,“现在还不好说,等检查报告出来了才会知道。”
娜娜惊魂未定,脑海里一直反复回放着狄克昏倒的刹那,“他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有事。”她真的吓到了,十六年前,悠也曾这样昏倒在她面前,给她留下了相当大的阴影,尽管狄克只是晕倒,没有吐血,但还是让她怕极了。
“没事,没事。”卡尔揽过她的肩,亲吻着她的发顶,温柔的安抚她。
罗马斯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话都是白搭,一切等检查报告出来后再说,但有件事他一定要问。
“卡尔,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女人?”谈到这个话题,罗马斯满是震惊。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人。
“我也不知道。”那种情况下,谁还会想到去问。
“是我们的老师。”安迪回答。
“老师?”
三胞胎点头,“是新来的班主任。”他们没有解释太多,眼下也没有心思去解释。
狄克昏倒,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现在脑袋里都是乱哄哄的,她是怎么从舱房里出来的,但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血浓于水,这种时候,做儿子的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三胞胎疾步奔入病房。
卡尔安抚着惊恐中的娜娜,也进了病房。
欧阳决则在长廊的椅子上抽起烟来,完全把墙上的禁烟标志忽略。
过了约莫两小时,护士通知狄克检查报告出来了,卡尔、娜娜、决立马冲到罗马斯所在的一号检查室,三胞胎、卡奥利,威尔则留下照看狄克。
一号检查室内,三人盯着正在看检查报告的罗马斯。
“怎么样?”卡尔问,语气平静,心里却在打鼓,就怕从罗马斯嘴里听到噩耗。
罗马斯仔细看完所有检查报告,总结了一句话,“淋巴细胞的数量太少了!”
“麻烦你说得直白一点。”欧阳决叫道,这些学术用语,他根本听不懂。
罗马斯调转了座椅方向,与检查室内的一干人面对面,“意思就是,疲劳过度。”
“哎!?”众人惊愕的望向罗马斯。
他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有说错,更没误诊。
“等一下!”卡尔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那家伙可是直直的,很大声的晕在了甲板上,你确定没有脑震荡。”
“CT共振,脑磁电波图都显示他没有脑震荡的迹象。”罗马斯专业的答道。
听他说得那么确定,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被吓死了……”
“不过……”罗马斯又冒了一句,顿时让所有人的心又吊了起来。
“不过……不过什么?拜托,罗马斯,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最没耐心的欧阳决急吼道。
罗马斯白了他一眼,然后向卡尔问道,“最近很忙?”
卡尔明白他的意思,“嗯,皇妃暗杀案,还有米娅的事情,都让狄克忙的分身乏术。”
在WFP,忙是正常的,从没变过,但是忙到让狄克晕倒,这还是第一次。
罗马斯点了点头,“你们最好让他好好休息,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你刚才不是说只是太累了吗?”娜娜问。
“的确是太累了,但是累倒淋巴细胞锐减就不是什么好事,是相当劳累,以他现在的年纪,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很可能突然心肌梗塞,脑溢血什么的,这个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严重!?”卡尔惊骇。
罗马斯凝重的点头。
“怎么会?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啊,没病没痛的,就算累,也不可能累到这种程度,以前都没有过。”娜娜说道,虽然大家都上了年纪,可是多年来的锻炼,一直让身体状况保持的很好。
罗马斯抬眼望了几人一圈,叹气道,“你们都不知道吧,狄克失眠很严重,前几年还能靠安眠药勉强助眠,效果虽然不大,但好歹也能浅眠一下,但是这几年,安眠药已经帮不了他了。他根本没有好好睡过。”
“可是,他看上去很精神啊。”娜娜完全没有想到人前精神抖擞的狄克会有那么严重的失眠症状。
罗马斯哼了一声,“他最会什么,你们可比我清楚。”
最会什么!?
最会……
死撑!
作为医生,罗马斯不得不提醒他们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身体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要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就算你这么说,又有谁能好好劝他休息。”卡尔坐在检查室的沙发上,显得有些无力,“他的脾气我们都知道,固执的跟牛一样。”
娜娜像是想到了什么,颤然道,“狄克是不是仍就想死?”
在场的人皆是一震。
是,他一直都想死,一如当年以为他死了的悠那般,他却为了对悠的承诺,一直活到今天,尽管活者,潜意识里却根本就不想活了,因此连睡眠都厌恶了吗?
罗马斯叹了口气,“我是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想死,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
“他这样会昏迷多久?”卡尔忧心忡忡的问。
“嗯……难说,我倒是希望他越晚醒越好。”
这像是医生说得话吗。
三人难掩谴责的瞪视过去。
罗马斯笑道,“这算是好现象,他不是昏迷,是睡着了。医学术语就是昏睡。”好似怕他们不理解,他抽出狄克的脑电波扫描图,指着上面的波纹,“这是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通俗说法就是他睡着了,睡得还很香。”
“罗马斯,我怎么感觉你像在耍我们?”欧阳决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哪有,我只是阐述事实,他是真的疲劳过度,现在只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昏了过去,然后……睡着了。”
“你刚才还说他失眠!”欧阳决捉出他的病句。
“是啊,他是失眠,我想可能是疲累到达极限了,又或者……”罗马斯眼眸一闪,想到了病房里的千色。
这一闪,卡尔捕捉到了,也想到了,“你的意思是说……”
罗马斯点头,“还记得吗,以前狄克有过因为任务太过亢奋,导致失眠的事,我给他开安眠药都没用,恰巧悠来探班,他一枕着悠的膝盖就睡着了,睡得那叫一个沉,谁都叫不醒。”
这一说,娜娜和欧阳决也有了印象。
记得那时,枕在悠膝盖上沉睡的狄克,睡得有多死,仿佛那膝盖是天底下最舒服的枕头。
悠才是世界上对他最有效的安眠药。
所以在船上,狄克才会那样,因为他以为见到了悠,那一刹那,他几近到达极限的压力,疲累,一股脑的释放了出来。
“那么……等他知道那个人不是悠,会怎么样?”娜娜突然冒出一句。
梦醒的时候,会不会是一个足以致命的打击!
想起那只紧扣的手,想起狄克即使在失去意识都不松开的手指,那每一根都仿佛用尽了心力,让任何外力都无法撼动。
到时候,当他知道那不过是南柯一梦,不过是一场虚幻时,他能不能禁受得住这份再一次的‘失去’。
没人敢去想,他最好晚点醒,越晚越好,直到他们能让他的手指离开那个人,直到他们能想出掩饰他昏倒前看到的一切……
决不可以让狄克在清醒的状态下,和她面对面。
否则,他一定会崩溃的!
*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若不是狄克在沉睡,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故意的,是绝对有意识的行为。
卡尔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让那只大手离开千色,手指依然紧扣,仿佛他生下来就紧扣着她。他们也不敢使太大的力,吵醒他,便得不偿失了。
谁都试过了,三胞胎,威尔,卡奥利,最后都只有放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念家中还有妹妹在,做长辈的只好先打发几个小辈回去照顾妹妹,徒留下他们三个人继续奋战。
但,没用,狄克的手指像是生根了,还是没用松开。
卡尔急,千色同样也急。
她在这里呆太久了,且是在失去自由的情况下,这更让她心焦。
几个小时下来,她的手腕因为长时间的被人紧扣,开始气血不通,渐渐麻痹,十分不舒服,奈何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
他为何扣住的是她的左手,如果是右手,她也犯不着愁苦了,只要趁人不注意用左手点几个小穴位,准能摆脱他,可现在左手被禁锢,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傻傻的坐在床边。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万一她想上厕所,该怎么办?
所幸,这几个小时里,她没吃任何东西,更别提喝水了。
这真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初见”。
“这家伙真是固执的让人牙痒。”
这是欧阳决的心声,也是众人的心声。
“抱歉,让你为难了。”娜娜站在千色身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对她说抱歉了。
千色苦笑,这种时候,抱歉是多余的。
“只好再试一次了。”卡尔再次发起行动。
欧阳决从旁协助,娜娜则观察狄克的反应。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我放弃!”欧阳决气馁道。
千色此时表面很平静,内心则是乱糟糟的,尤其是他们显然打算放弃了,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耗着吧。
万一他睡个七天八天的,她要怎么办。
卡尔努力想其他办法,病房里顿时静谧下来,只除了狄克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大家觉得无计可施下,狄克翻了一个身。
卡尔、娜娜,还有欧阳决屏住了呼吸,惊慌的想他是不是要醒了?
还好,只是换了一个睡姿,仍然沉睡。
原以为借着转换睡姿,他会松手,哪知他非但没有,从平躺到侧躺,他的脸庞也倚靠上千色的手心,沉睡如昔。
这下好了,难度更大了。
“不管了,这次大力点,一定要弄开它。”决捋了捋袖子,准备拼力一搏。
“万一吵醒他怎么办?”娜娜问。
“他都睡成这样了,你以为还会有感觉吗。”
卡尔想,要是真吵醒他,大不了迅速点劈昏他。
于是,三人又动起手来。
这次用的力度可谓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胜利在望,四根手指,五根手指……
千色看到空档,立即将手抽了出来。
她的手,她可怜的手啊,她揉着麻痹的手腕,终于是逃出生天了。
但在她离开的一刹那,沉睡中的狄克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离开,那种抽离,让他从温暖的梦中一下子如坠冰窟。
切切实实的让他感受到了最彻骨的寒冷。
他想抓回来……
抓回来……
可是什么也没抓到。
这种突然消失的羁绊,让他慌乱,让他害怕,掌下的空乏变成最深沉的恐慌袭向他,令他惊醒……在醒来的刹那,他反射性的甩开卡尔和决的钳制,再一次扣住千色的手腕。
紧紧的,用所有的力量抓牢它。
从沉睡中张开的双眼,也毫无遗漏的将千色印入眼帘,速度快的让卡尔根本来不及反应。
千色没想到他竟会这么醒来,对上他视线的瞬间,便被那双饱含着太多害怕和恐慌的蓝眸所掳获,连挣扎都忘记了。
此刻,狄克眼里只有她,看不到任何东西,那只大手更是死命的抓紧她,仿若她是他所有的希望和阳光。
“悠……别走……”
虚脱的,同时也是脆弱的声音,在病房里幽幽响起,如同冬日刚结冰的湖面,一不小心就会弄破,变成片片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