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导游小姐带着三十几人的团队行进到理丝池景点。当年,七仙女姐姐与董永哥哥在槐阴树下结亲后,跟随董永哥哥前往豪门大户傅员外家打工。傅员外生性贪婪,想欺负这一对善良的璧人,他将几团乱得没有头绪的生丝交给七仙女姐姐,令她一夜之间织出十匹绢。要知道,这十匹绢即使是10个人共同织,也要1个月才能织完。七仙女姐姐只好求助于远在九霄的6位姐姐。待6位姐姐降临人间时,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将零乱的生丝抽头理顺,而这个工作就是在理丝池里完成的。这一个段子叶小蛮早已烂熟于心,每每想到她们忙碌的情景,她就为七仙女姐姐的不幸遭遇娓娓感动。能为心爱的人历尽磨难,当也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浪漫。
想着想着,她眼前飘起了一层因感动而从眼底渗出的薄雾。
“导游小姐,我曾听说董永是山东博兴县人,与七仙女的邂逅也是事发在山东,而不是孝感。”
说这话的是一名男性中年游客。他此言一出,团队里的人都发出了颇为惊讶的感叹。想必这些游人也和叶小蛮一样,怀揣着七仙女与董永的动人故事,来游览董永公园。乍一听到有人将最基本的概念颠覆,大家的反应都是难以接受。霎时间,整个团队鸦雀无声,沉默好像成了他们惟一的权利。
“不,不是的!”
有个否定的声音冒了出来。意外的,驳斥这名游客的竟不是导游。
否定的声音有些发甜,一听就知还带着点小女生特有的学生腔,它发自于团队的尾部,与画眉鸟鸣唱时的声音颇为相象。大家惊奇地看过去,眼和眼的接触中,都看到了一个眸子中散发着梦幻光芒的女生。
“黄梅戏和神话传说都不是这样说的。董永哥哥就是孝感人。连孝感的名字都是根据他而改的。孝感以前叫做丹阳,由于董永哥哥以孝驰名,所以先改为孝昌,随后改为孝感。董永哥哥不是在山东,而是在这里,在孝感!”
“没读过《孝感县志》吗,小姐?连他们孝感县志上都有记载——董永,山东博兴人。是不是,导游小姐?”
那游客继续说,他的观点居然还有理有据。
“嗯……是有这种记载,但是,据说董永成年以后就到了孝感。”
导游小姐的脸色有点尴尬,在学术界,董永的故乡一直都是争议的焦点。
“那《孝感县志》要是假的呢?或者当时书写县志的人一时糊涂……总之你说的不对,董永哥哥就是孝感的,与山东毫不沾边!”
叶小蛮急迫地站到导游和那游客中间,眼光中闪烁着火一样的炽热。在她小小的内心深处,董永早就像种子一样扎根于孝感,现在听到有人要将这粒种子移出孝感,那感觉就像是从她身体里将跳动的心刨出去一样。
正午的阳光穿过几片树叶斜斜地打到她的额头,将几粒晶莹的汗珠照得更加剔透。一个矿泉水瓶子已被她攥得咯吱做响,险一险就要变形了。
中年游客轻蔑地摇摇头,那神情每个人都能看得出,叶小蛮在他眼里一下变得极端幼稚。
幼稚的人有时容易引来嘲弄。团队里开始有人用眼睛和肩膀嘲笑她。
“我支持她的话,董永是孝感人!”
一个男人说。虽然他声音很低很低,但足可以让叶小蛮和那中年游客清楚地听到。
寻声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用成熟而又深沉的眼神望着她。他的眼睛十分深邃,流露出来的眼神全是坚毅。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示她,他是她坚强的后盾,足可以给她战胜任何怀疑的信心。
“你说我的话是对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叶小蛮说这话并不代表她还有所疑虑,而是她借着这样的反问加重证实自己的正确。
“嗯!”
那男人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至少叶小蛮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男人脸上出现过他这样坦荡而又真诚得一塌糊涂的笑容。
“《孝感县志》上是有所记载——董永,山东青州千乘人。经考证,千乘就是现在的博兴,所以,山东博兴一直以董永的故乡自居。不过,这里面有一个疑点——道光以前的《博兴县志》中记载董永墓在城北崇德社,但同时期的魏锡鼎在《吊董永墓词》里却说董永墓在城东二十垄。所以,不得不令人怀疑,董永是否出生在博兴,我想这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而孝感是董永的故乡这一说法,无论是从史志还是神话来讲,都不是空穴来风。”
这男人将声调些微提高,从大家的脸色来看,他说的话让众人心服口服。导游小姐也感激地看着他,向他连连点头致谢。
“你这么了解?你读过很多书吗?早知道这样我也先读一读书再来这里!你是北京的吧……”
接下来叶小蛮想说“我也是”,但是,很快地她思转到,她这样说会给这男人自己在向他套近乎的感觉,所以,她近乎神速地变了个腔调,用她向唐雳学的孝感口音说:“我可是地道的北京人——怎么样,我的北京话说的还地道吧?”
那男人被她瞬间变幻的两种方言逗笑了。
叶小蛮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在她的常识中,比她博学的人都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像面前这个男人如此年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跟博学挂上边。她向他笑了笑,还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向他友好地摇了摇。
“好了,我们去下一个景点。”
导游小姐向大家发出指令。叶小蛮夹在队伍中向前走去。几步之后,她想转回头看一看那男人是否也跟着行进,但是,头转到一半时她又觉得这样看他会让他有所误会,实在有失女孩家的身份。即便知道他是北京人,那又怎样呢?和他之间只是异地的萍水相逢,最多也就弄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还能有什么?所以她及时制止住回头的眩惑之念,硬生生地将脑袋拧在半道。
叶小蛮步步离远的男人就是贺天骄。此刻,他像楔进木板的钉子一样,原地没动。因为他刚刚接到明勋电话,明勋说即刻过来与他会合。
贺天骄没有过追女孩的经验,况且,他认为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根本不用去追求任何女孩。女孩应该反过来追他才对。虽然,他方才的那一刹那的确被叶小蛮电击了一下,但是,他还是觉得他不能去追她,他也不可能去追她。
看到叶小蛮长发飘逸地甩向了一边,前所未有的兴奋一下攫获住贺天骄。他期期然着等待着盼望着能与她梦幻般的眼睛擦出个闪着耀眼光亮的火花,可没有想到是,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有一头秀美而柔顺的长发,在她香肩优美的曲线旁一来一回地画了两个漂亮的弧度,就又恢复成原状。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贺天骄久久不能从中挣拔。
我这是怎么了?贺天骄默默地问自己。一向不爱说话的他,居然为了个陌生女孩超常发挥地讲出那么多话,而且,因她的离去好像还产生了一种怅惋的感觉。
这,还是你——贺天骄吗?
接下来的景致叶小蛮忽然没来由地没心思看了。她直挺挺地夹在人群中机械地迈着步子,想着刚才那个成熟的古董男人带给她的震撼。渐渐的,她落在人群的最外面。随着速度的减缓,她更是落在队伍的最后。
“小姐,往那边走是理丝池吗?”
一个操着北京话的男人忽然暴徒似地抓住她的胳膊,吓得她瞬时间楞住。
暴徒男人的另一只手举着个时尚的手机,嘴里正呱啦呱啦地讲着什么。
从没有见过长的这么男人的男人。两道浓浓的眉毛像刺一样有些纷乱地疯长在脸的上部。刺眉向下是一对能替代舌头说话的眼睛。那眼睛并不是直直地正盯着她看,而是若有若无、心不在焉、边说着电话边随意地瞟她一眼,像和她是很熟络的朋友。
由于不熟悉,叶小蛮不知道他的眼光中全被惊鸿一瞥的味道占满,叶小蛮只觉得,他的眼光像极了某种吸光材料,任是再强的光芒投射过去,他也可以将之消化干净。
第一次吧,这是第一次!叶小蛮搜肠刮肚地回味,也没找出哪个时候见到过这种眼光。平素,如果有哪个男人胆敢用眼神向她挑战,她一般都会以愤怒的平视的眼神回敬他们。别以为男人不怕看,你要真的用一种认真而又仔细的眼神看他时,他的眼睛闪躲得比你还快。
叶小蛮宿舍的女生都会这一招,这是她们时常总结的理论结晶。可是今天,她碰到对手了。他的眼睛好像是宇宙间的黑洞,不仅是叶小蛮的眼光,估计任何光亮遇到他,都只有进没有出的份。宇宙间的黑洞就如此神奇。什么光线啊、人啊、物体啊,等等等等,都会被他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经过一阵惊心动魄的视线厮杀后,叶小蛮像逃兵似的将眼神快快地移向他颈以下的部位。
暴徒男人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裤,式样是画报上新近刊登的正在欧洲流行的那种,质地不像棉也不像麻,更不像化纤的,很有可能是蚕丝的。就此推断,他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再看他脚下的皮鞋,发着特意掩饰锋芒的暗哑光泽,纯手工缝制的宽大边沿服帖又紧致,一看就知价格不菲。这是叶小蛮眨巴眨巴眼睛,仅用了几秒就“观测”出的所有结果。学设计的人都有这个非凡本领。
停顿了几秒之后,那男人终于放下举着电话的手,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依旧攥着叶小蛮的胳膊。
叶小蛮连连挣了几下,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嘎嘎乱响,不过,暴徒男人的手却像是唐僧发给孙悟空的金箍一样,越来越紧。
叶小蛮猛地抬起另一支胳膊,推向了他。或许是她太情急,或许是她出于本能,她本想推开他,但谁知她的手推过去时竟将动作变成了抓,几道白色的印记刷地在暴徒男人臂上显现,像是他胳膊上的皮已经掉了一样,叶小蛮刹时惊怖到嘴唇发木、脸色煞白。
“哦,天!你的力气蛮大的。但是,好像还是挣不开我的手。我在问你理丝池是不是向那边走,你干嘛抓我?”
叶小蛮被他说得开始变得惊颤,她不再敢像刚才那样直直地去盯他的眼,而是换作了偷偷的方式,想迅速地捕捉到他的真实心态。可是,当她偷看他成功的时候,却差一点惊厥过去。暴徒男人的眼睛正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看,看向她的目光胜过伽马射线,带着一股穿筋越骨的超强威力,令她窒息。
他要干什么?他是在向她问路吗?问路有这个样子的吗?他为什么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即使抓伤了他他也眉头不皱、一声不吭?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他为什么?他是谁?
“喂,你放开我好不好?”
叶小蛮鼓足勇气大声地对他说。
想必是她的声音太大了,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旅游团队将脚步停下来,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那男人毫不畏惧地看向所有惊愕地看着他的人,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头靠近她,说:“是不是弄痛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向你打听去理丝池的路。”
说着,他松开了手,转而将胳膊举到眼睛的近前,看模样是在仔细端详叶小蛮送给他的抓痕。
胳膊上的抓痕早已由白色转为红色。部分毛细血管已被抓爆,正悠悠地向表皮层窜着血丝。暴徒男人不禁吸了口气。从小到大他都没经历过受伤。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向伤痕,抚过的地方竟真的有一丝痛感。不过,即使是这样,他对叶小蛮也没有丝毫的责怪。这怎么能怪她呢?谁让他先抓住她的?因为如果不及时抓住她,他真不知该怎样走到她的面前,让她看到自己、注意自己、进而认识自己。即使被抓一下,即使付出了伤痛的代价,也是值得。
谁让她太具诱惑了呢?他想。
黄明勋是在找贺天骄的路上发现叶小蛮的。他当时正在接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女朋友打来的,他抬眼辨别理丝池的方向时陡然发现了她。
叶小蛮身着银色长裙,参差不齐的长发不规则地散落下来,一路走时忽闪忽闪地掠过柔弱的窄肩,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七仙女降临到人间。
黄明勋的神经末梢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冲向她。也许是他太被她吸引了,也许是他怕她像风儿一样从他眼前消失,总之,他当时的意念只想抓住她。所以,他一边焦躁地想挂掉来电,一边紧紧地抓住她、不肯放手她。
哦,天!黄明勋在心底喊,这孝感也太多美女了,刚遇见的那两个已经是绝色佳人,面前的这一位则是佳人色绝。
那一队旅游的人见他们两人已经风平浪静,便又全体转过身去继续旅程。黄明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种快乐在他心底里悄悄释放开来。他发现了一件令他开心的事——眼前的女孩会讲北京风味的普通话。
没容得叶小蛮张口,黄明勋又说:“你把我抓伤了!我只是想向你问问路,可你却把我弄伤了。”
“那又怎么样?有你这样问路的吗?随便抓过一个人就问?你以为我是谁,我怎么可以让你这样随随便便抓来抓去的?你又以为你是谁,可以随随便便地抓我?”
叶小蛮气愤地说。她心想,已经抓伤了,难不成还让她带他去医院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娇气?再者说,谁让他抓着她的胳膊不放的!
“想问我的名字就直说嘛!我不用以为我是谁,我的名字叫……”
“自作多情!谁要知道你的名字?”
叶小蛮截住他的话尾大声地说。
“我本多情,哪还用自作多情?多情是不用自作的,小姑娘!这你难道不懂吗?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能让人抓来抓去?你是谁啊?你很特殊吗?”
黄明勋像是个老师,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训导犯了大错的学生。
“我当然很特殊了。我是小叶,绿叶的小叶!一片不可以随便抓来抓去的小绿叶!”
叶小蛮赌气地说。知道她的名字又能怎样?反正她就是一片不可以随便抓来抓去的叶子。
“好吧,小绿叶,我向你道歉!下次再见你时保证不像这样捉住你了。”
“下次?你和我还会有下次吗?你和我就像……南极的一座山、北极的一条河,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碰到一块儿的!”
“地壳变动南极的山和北极的河不仅会碰到一块儿,而且,还有可能会连到一块儿呢。没学过地理吗?呵,我们回到北京后,当然就会有下次了。你普通话说得那么好,难道会是孝感当地人嘛?”
“普通话谁不会说呀?我们这里的三岁小孩都比你说的流利!哼!和你回北京?你在做春秋大梦吧?”
这一连串的话叶小蛮是用孝感当地口音说出来的。她已经到孝感三天了,凭借女人特有的语言天赋,孝感话她早已说得几可乱真。放在当地人的耳朵里,也许尚可听说出一点串味儿,但摆进黄明勋的耳朵,自然是比较地道和纯正了。
黄明勋被她十分流利的孝感话惊羡得向后退了一步。
北京人自小就以会说京味儿普通话而自荣,但是,和外地人一比时常会产生相形见拙的感觉。外地人打娘胎里出来先会本地话,随着上学读书与外界交往后,他们很自然地就会说普通话。有时,两个外地人当着北京人说悄悄话,根本不用放低了声音,只需用家乡话叽里呱啦一通,北京人就听得找不着北了。所以,北京人通常都会羡慕外地人的这一语言才能。
黄明勋一时之间,竟真的分不清眼前的女孩到底是北京人还是当地人。
一番话说完后,叶小蛮看到黄明勋正在发愣,她心下开始暗喜起来。她捏了捏手中的矿泉水瓶,想转身走掉。
“小绿叶,你愿意当导游吗?我想去理丝池。我不会让你白劳动的。我付费给你!”
黄明勋想给自己短暂的旅游添些芳香而又有趣的色彩。百无聊赖的公园之旅,也许会因有她的陪伴而烁烁生辉。
叶小蛮停顿了几秒钟后,问:“真的?如果你付的多,那我可以考虑。”
“1000怎么样?”
叶小蛮的脸色无动于衷。
“2000?3000?……5000?”
叶小蛮依然毫无表情。
“10000?”
“成交!”
叶小蛮伸出手,想做个大方的握手动作。她忽然想起面前这男人的可恶暴行,转而换了只手,将水瓶塞向黄明勋已经张开并且伸过来的掌心里。
“去理丝池做什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着急。”
叶小蛮边走边问黄明勋。她引领的方向刚好和理丝池越去越远。想狠狠报复他一下,这无疑是个最好的办法。
“找一个朋友。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黄明勋回答,语气很诚恳。
“不,不是。我是导游,收费的导游。”
叶小蛮依旧用孝感话说。说话间,他们已走出去几百米。
叶小蛮走的步子很快,有点想将黄明勋落在身后的意思。可当真走了这几百米之后,她才发现,想通过快走这种方式甩掉暴徒男人是绝对没可能的。
她身后的男人腿很长,每迈一步都抵她两三步,他慢慢地像是遛弯一样伴随在她身边,甚至走上几步他还要向回收一收,怕是一不小心会超过叶小蛮一样。
“一般来讲,小姐的年龄可猜不可问。但是,我总可以问问你有没有上大学吧?”
“我像个高中生吗?你是不是在转弯抹角讥讽我幼稚?”
叶小蛮笑起来的侧面让黄明勋又呆了一呆。
“那你学什么专业的呢?这总可以坦呈吧!”
“这重要吗?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是哪所大学的?”
“学校不重要。即使你说了我也不见得会知道。”
在行走过程中,叶小蛮每说的一句都是孝感话,实在惟妙惟肖,黄明勋在心目中已逐渐接受了她是孝感人这一事实,将她当成是当地的一所大学里的学生。
“……专业当然重要了。从一个人所学的专业可以看出他的天赋、兴趣和性格。”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叶小蛮的笑意更深了,心底呵呵的声音就快冲过胸腔、冲出喉咙、发散到公园里的每一个角落了。她在想,说她是“整盅”专业的才比较恰当。
“……我找女朋友是要看专业的!”
黄明勋说。他也开始有了很深的笑意,他的笑来自于他的另一处得意。
“中文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只会像傻瓜一样崇拜那些只会码字儿的人;历史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一天到晚以史鉴今,满脑子都是经过实践的阴谋诡计;政法系的女生我不要——没结婚之前她会先想好怎样瓜分老公的财产;数学系的女生我不要——买个钻戒都她都要将价钱精算到几分几厘;计算机系的女生我不要——看看电脑的更新速度就知道她们喜新厌旧的程度;物理系的女生我不要——仅用霹雷就能杀人而且不留痕迹的方法好像她们都擅长;英语系的女生我不要——我可不想处处感觉我生活在国外;管理系的女生我不要——以为每一个男人都会成为她们的属下;经济系的女生我不要——一不留神她的嘴里就会跑出钞票;生物系的女生我不要——在她们眼里我就是几百块骨头和肌肉的组合体;医学系的女生我不要——她拿着手术刀会像拿着一支笔那样顺手,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解剖;化学系的女生我不要——和她们分手以后还要时刻提防硫酸的侵袭;体育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都是拳王泰森的不记名弟子,不高兴时不仅会使出一记勾拳,而且,说不定还会张开血盆大口;表演系的女生我不要——因为我没时间去区分她和我在一起的所作所为是出自于台上还是台下……”
说完这套话,黄明勋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她。可是,并没有如他所愿,女孩的脸上一点愠怒也没有,有的只是越来越重的发自肺腑的笑意。
这个反应太出乎黄明勋的意料了。
她这是怎么了?一点打击都没受到吗?除非……她不是大学生。
黄明勋移开眼睛,看向前方。一排槐阴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知道她在笑什么了,她果然是故意的。
“看来,我是被小小的绿叶……‘一叶障目’了。”
黄明勋停下脚步说。他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叶小蛮,像是在发掘一处古代文明的遗迹。
“什么?你说什么?‘一叶障目’吗?”叶小蛮扬了扬下巴,不解地说:“《汉书》里面讲的可是‘一叶蔽目’啊!”
“你很熟悉这个典故?你看现在我是不是那个楚国书生,一不留神被一片叶子蒙蔽了,而且还被蒙蔽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小蛮的脸刷地红了。她没料到身边的暴徒男人对她的“整盅”行径这么快就有所察觉了。
的确,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带他去理丝池,她就想将她带到一个远远的地方,让他走些冤枉路。不过,目前的情景看起来有点不妙,因为,在带他飘悠的时候,她也迷失了方向。
叶小蛮开始在心下责怪起自己。唐雳和田姿姿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当初真不应该和她们分开,都怪自己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慢吞吞地跟在导游带领的人群里,不肯随了她们的步子。如今后悔已然太迟。
这到底是哪儿啊?
出现在两个人眼里的再也没有什么可称为建筑物的东西了。一排一排的槐树像原始森林中的景象一样横亘在他们眼前。充耳的皆是知了齐鸣,间或有几只喜鹊匍匐着做着入林的动作,从这棵树落到那棵树上,一点也不知疲惫。
“哦,我想我已迷路。看来我要辜负你交给我的工作了。我现在完全不能分辨理丝池在哪里。你说,怎么办呢?这样吧,导游费我不要了,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叶小蛮拣了树边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慵懒地坐了下去。走了半天,她是有些累了。她随手从地上捞起一枝带了很多树叶的树杈,故作轻松地向自己挥拍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打凉模样。
黄明勋板了脸无奈地低下头,明亮的皮鞋此时已沾上些许尘土。他抬起脚狠狠地踢向脚前的一块小石头,一阵尘土带着小石头飞射向前方,不偏不倚地擦着叶小蛮坐的那块石边呼啸而过,叶小蛮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然后,就在叶小蛮还没有明白过来的空挡,黄明勋已经用了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贴身到她近前,将她从石头上拽起来,按向了槐阴树外围的一棵绿竹,然后两臂连绿竹带叶小蛮一同箍紧在怀中。
还没待眼神中流露出惊讶,叶小蛮就已被动地靠在竹干上。挺拔的竹干将她的腰抵得溜直,使她无法向后躬身。其实,即使没有竹干,她的身体也是无法向后闪躲。她长长的黑发在他的肘臂间已缠绕成毫无回旋的弹性,使她的头颅不得不明显地呈向上微仰的态势。
这个姿势刚刚好,黄明勋想。
他从容不迫地凝视着她惊乍得早已闭紧眼帘的脸庞,低下头去,用一种非常娴熟的方式吻住了她的唇,一点喘息的时间也没给她留。
冰冷而又湿润的唇被黄明勋含在唇中,像极了仙女才拥有的新鲜芳唇。那种抖动带来的震慑心扉,正是他梦转千回无从索到过的。他自问吻过或被吻过不下千次,但是,吻仙女的感觉绝对是奇妙的。
这种奇妙的吻竟可以由唇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他处在一个兴奋的颠峰,好像一不留神,他整个人就要癫狂起来,既十分可怕又万分刺激。
就这样她被他箍在怀中吻了将近3分钟。
阳光直直地垂落在黄明勋早已潮热的头发上,可是,他并没感到灼热,这主要源自于他体内像1万度高熔炉的热度不断地在向外蒸发,他感觉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发着呲呲的响声。
终于终于,黄明勋平息了心中的熊熊大火,稍稍放缓了吻她的重度。可是,没想到睁开眼睛后,刚好看到她乱颤的睫毛,他的吻就没来由地又变得更加迅猛更加暴烈更加炙烫了。
10分钟的时间决不算短,足可以使叶小蛮从震惊、呆滞、恐慌和愤懑中清醒过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叶小蛮在心底里大喊。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就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地丧失在这个恶人的手中!不行,要奋力反抗。
叶小蛮拼命地挣扎起来。她的两只胳膊与整个身子被牢牢地卡在他怀里,每挣扎一分都会被他箍紧得更深一分、使她陷入更深度的窒息。
继而,她将整个希望寄托在被他带得早已踮起脚尖的腿和脚上。她抽动整条右腿,也许她认为她的右腿应该更有力一些吧,她用尽全力向他脚上踹去,可是,没有动静。她又向他的脚上踩去,还是没有动静,她已确认她使的力道有平时的5倍,可是,他仍旧像没有感知一样,就是不肯将唇离开。
难道他是铁人?
叶小蛮带着120万分的不甘心,绝望地闭紧眼睛、放松了身体。
渐渐地,她像秋天的滑向树下的一片落叶,失去了知觉。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我对‘一叶蔽目’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