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1 / 1)
黄明勋紧挨着他,苏蔗和潘安坐在他俩的对面,他们三人好像在争论着什么。贺天骄的耳朵空空的,好像悬在机舱外,耳道里回荡着一种近乎风声的鸣声。
这里是头等舱。随着飞机咆哮着继续插向云空,机舱里的光线也逐渐昏暗下来。忽然,舷灯伴着“当”的一个声响绽亮起来,飞机开始像没挂好档的车子一样颠簸不停,只几下的光景,就把贺天骄震得大脑恢复知觉。面前的几案没有收起来,上面还有不断前仰后合的水杯,贺天骄没去理会。他惟一做的事情只是本能地向柔软的座椅上蜷了蜷身体,英武的眉毛跟着向眉峰纠结了几下,好在很快的,他的眉毛又舒展开来。
也是的,出门时本来心情不佳,又遇天公偏不作美,甚而连云彩都变着花样想整治他。不过,没关系的,对这些他早已习惯,他认为,一个男人闯天下哪能一点波折都遇不上?挫折、打击和失败是男人成长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他是男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他的名字是贺天骄,一代天骄。
“天骄,你当真对徐徐没兴趣?”
苏蔗问。苏蔗的手上正拿着一本民航杂志,打开的那一页上印着徐徐仪态大方的笑容。
“想叫天骄让给你啊,没问题。那种女人太强了,根本不适合当天骄的太太。”
黄明勋嘴角边裂着很细的笑纹说,这是他的观点。他一向这么认为。找太太一定要找个羞羞涩涩的。乖乖的太太可以让男人放心地在外面打拼,如果每天回家还要和太太动脑筋,那真是里面也累外面也累,简直就没让男人省心的地儿了。
“同意。”
贺天骄说。短短的二个字,完全一副你喜欢让给你的姿态。徐徐喜欢他是早已公之于众的事情,他对徐徐认真而诚恳地说过三次“不”,但是,徐徐还是一腔情愿不肯放弃,最后,他也懒得再和她在这件事上进行讨论。他没可能接受徐徐,和黄明勋一样,天骄向来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徐徐有万般好,聪明又善良,会体贴懂温柔,但是,天骄明白,她只适合做哥们般的好朋友,不适合做太太。好在他是一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不喜欢就干脆明讲,所以,他心里对徐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而且,他非常希望徐徐能够找个与她般配的优秀男人,例如潘安或苏蔗。
潘安生性胆小,徐徐落落大方,两个人在一起,徐徐可以照顾他。而苏蔗喜欢丢三落四,徐徐生性细致,和苏蔗在一起,徐徐也能找到自己的生活空间。所以,当苏蔗表示对徐徐有意时,贺天骄的反应是爽快加欣喜。
“我还不同意呢!老大你若是不喜欢徐徐,我还喜欢她呢,怎么能让给苏蔗?”
潘安红着脸说。
“你喜欢你去追啊!每次见到人家都缩手缩脚的。有谁你不喜欢啊,我看你是个女人都喜欢!”
苏蔗拧着头大声地说。然后,他又看向天骄。
“也许这次贺姑姑给你介绍的是个乖乖小女生,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连面都不见,多可惜啊!说什么也该见见啊,如果真不称心,再打发掉她也不迟啊!好歹这是个机会嘛!”
贺天骄淡淡地笑了笑,将头摇了摇。
“什么意思?”
潘安问。他总想弄明白天骄的真实想法。
黄明勋在一旁插嘴了。
“他是说——这个机会我需要吗?”
贺天骄赞同地笑了笑。看到潘安脸上还有不解神色,他终于开口了。
“也许她是乖乖女生,但决不会是我喜欢的那种乖乖女生。我喜欢的女生,应该没有那么乖地被安排去相亲吧。靠相亲找男友的女生,要么长的丑或者性格不好没人追,要么就是心气儿太高、想找一个不切合实际的男友。她不适合我!”
“我看你这没谈过恋爱的人比我这整天谈恋爱的人经验还多。这下我就不用替你担心了。”
黄明勋说。贺天骄和他会心地一笑。但是,笑归笑,贺天骄的内心并没有真正开朗起来。一种悲凉的气氛越来越浓地裹挟住他,使他莫名地预感到此次孝感之行将带给他一些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痛苦。
带着这种强烈的感觉,他和三个好友走下舷梯。来接机的是孝感麻糖厂的人,四个人坐上汽车,一路浏览着荆楚大地的湖光山色,直奔董永的故乡孝感。
贺天骄新置办的房产在孝感市市中心的外环地带。房子虽然旧了些,但是带了一个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的小园子。贺天骄总是对旧香旧色的动心怦然心动,当孝感麻糖厂的人向他提起这套宅子时,他内心的柔软空间瞬时被击中了。他当即决定拥有它,哪怕是住上一天的机会也没有,他也觉得不能错过。
自他买下这套宅子后,还是头一次来。他不知道母亲初次见到自己的孩子时的心情,反正,他在向这套宅子行驶的路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好奇和激动。在他心目中,这套宅子远重于他在北京的多处房产,就像他领养的一个婴儿一样,令他有好大的骄傲和责任。
正像麻糖厂的人和他形容的那样,院子毗邻一条幽静得有些雅致的街道。街道两旁栽有高大的榆树,相对而驶的车道中间还种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瓣为大朵大朵的鲜花。这套宅子的门口则有一棵粗粗壮壮得早已歪斜的老槐树。
旧时,北京的四合院都讲究在门口处种植一株老槐树,说是能带来升官发财等福运。贺天骄乍一看到这棵老槐树,倍感亲切。他下了车后首先做的事便是将拳头重重地擂向苍老得绝对发涩的树干,宛如老朋友见到老朋友时必行的礼仪。
房间内显然经过修整,古朴中透着一股人为的干净和爽利。房子买下后不知何年何月住上一回,所以,院内还没有长驻的工人。冰箱里的水都是麻糖厂的人早上现买的。
真正的生意人向来不会将谈生意放在首位,他们四个也不例外。在麻糖厂朋友的提议下,一行人决定前往孝感市最著名的、也是惟一的一个A级旅游观光区——董永公园游玩。
如果北京的夏天被称作“炎热”,到了孝感,夏天这个词就被“热焰”代替了。
并不太远的天空上,太阳扬着一个通红的笑脸,不仅向大地发散着温度极高的笑意,而且,还喘着粗气向外呼出一圈一圈的热浪。已经是近中午时分,公园里的人稀稀落落,他们四个既帅气又潇洒的人一进园,即将其他游人的目光招惹过来。
逛公园本不是男人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一来人家盛情邀请,二来此行除去视察麻糖厂外并无其他的烦琐事情,索性到公园里转转也算是近度领教一下孝感的“孝行感天”的独特风情。
与零落的游人相比,董永公园里的树木显得甚多,密密麻麻地从公园门口一直向进深处伸展开去,仿佛是个无边无际的绿海。树木的品种并不单一,既有婀娜多姿的楠木,又有敦实粗壮的雪松,还有绿叶红花像个新娘的夹竹桃,以及亭亭玉立的白玉兰。当然,这之中大槐树、榆树、香樟是必不可少的。最鲜见的是一种北方少见的名为“紫薇”的树,此树越入热季越爱兴奋,曾被诗人誉为“盛夏绿遮眼,此花满堂红”。
孝子祠是董永公园的首要浏览处,里面展示了“二十四孝”的孝行事迹,像董永卖身葬父、黄香扇枕温衾、吴猛恣蚊饱血、孟宗苦竹生笋、刘恒亲尝汤药、王祥卧冰求鲤等都被高大威猛地塑立成雕像。一一看过之后,四人从园内沿祠堂后廊转入一个隐蔽的绿荫小路。上千粒凌乱的小石板铺就成沾了少许绿苔的小路,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常人是决想不到这条小路还可通向另一个妙处。
小路的后脊处如剑般向云端耸去,仰头足可见一个半入云霄的天台,传说七仙女就是从这个天台归九霄宝殿的。四个人低下头来,身不由己地被眼前的雅景融化,心中同时翻涌着一行老字——曲境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将宁静划成碎片。那是个女孩的声音,格外清澈,还搀合了点糯糯的孝感味道,立即吸引了四个男人。
“太婆,能麻烦您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说话的果真是个女生,她穿了一条米色的领口镂空的裙子,她旁边的则是个穿了件紫红色公主格连衣裙的女生。远远地望去,看不清两个人的面部细处,只觉得她们俩的身材实在太好了,用超级苗条加超级挺拔一点也不为过。
四个男人霎时间停住脚步,在两个女生背后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这种留步决不是商量之后统一做出的举动,而是一种被好奇心驱使下不约而同行使出的本能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