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废人的试验（1 / 1）
“做个选择。”沙发上的男子这样对我说
我全身插着管子，所有的骨骼都被钢钉固定，从头到脚绑着石膏。
我没法说话，因为脊椎也断了，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做一个全身死亡只剩头脑存活的植物人。
“忘了。”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我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眨两下眼表示赞同。”
我把眼睛闭上了。
“做手术，有可能死，但也有可能恢复良好。”他继续游说，为的是自己银行的户头末尾又添加一个零
都是可能而已。
这些可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如果取出身上所有的机械设备，我将成为一个无法使用念力的人。我已经没有底子去开发新的能力。
我不想活着，同样不想行尸走肉的活着。但如果为了死亡有可能活下去……我就不能选择这条路。
杀了我。
我用眼神向面前的男子恳求。
可惜他看不懂，或者说看懂了也装不懂。
他不会免费杀人。杀了我，拿不到我银行里的戒尼；任由我这样躺着，也赚不到一分钱。
所以他孜孜不倦的要让我恢复，起码恢复到可以动动指尖写出我的账户密码。
有时候我也想，西索来过没有呢？
如果西索没有来过，为什么伊尔迷会来照顾我；但如果他来过，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是多么宁愿伊尔迷不是一个视财如命的人，我多少希望他有一点同伴友谊，可以全凭他和西索的交情来看护我。
但是伊尔迷显然不是。
过去我常常对着他滔滔不绝，我十句他最多一句。现在换他对我喋喋不休，我一个音也回不给他，他依然乐此不彼。
都是为了戒尼啊……
但实际上我也在悄悄的恢复，二十天以后我已经能动一下手指，一个月以后我可以抬起手臂。天气转冷，我疼得全身抽搐。
伊尔迷很开心我这种康复速度，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但我说过，我能察觉他呼出气体的变化。他时不时就用钉子扎我一下，看我肌肉神经的反应，然后自我偷着乐一番我起床以后感激涕零的去银行取钱给他。
当然，这是我猜的。
第一场大雪降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做起来了。
费力的推着轮椅到窗边去，掀起窗帘的一角。偷窥着外面久违的世界。
“他没来过，以后也不会。”伊尔迷开门进来，好像能看穿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没看他，也不说话。我到现在一个字也没对他说过。
他常常会离开几天，但总会回来。他不在的时候，把各种营养液给我装到一个大瓶子里，放在床边，我感到饿了，转头过去就可以吸来果腹。
活动量的剧减和身体的衰弱导致我每天根本不需要多少食物，但有时候，我能感到胃里空空的。我不知道空的到底是胃，还是胃上面的那颗心。
但是伊尔迷好歹是个有耐心有恒心也一点不心血来潮的人。
几个月以来他重复着任务，探望，灌大瓶营养液，离开……的循环路程。直到我基本可以拿着玻璃杯喝水而不会再失手把玻璃渣砸得满地都是。
“你可以自理了。”他说
我看了看他，动脖子的时候，听到固定的钢钉咔咔的响。我真的成了一个机器人，一举一动都好像被刮花的光盘放映那样可笑。
下半生就这样了吧，直到老死。运气好到不了老我就挂了。
“应该还会恢复。”他又说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我等着听他要求付给他戒尼。我会给他的，我所有的户头账号。钱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他递给我一张卡，一张□□。
什么？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让我打钱到这张卡上吗？
“试验很成功，家父让我把报酬付给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继续研究这种极限恢复法。追踪看你能否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他出人意料的说
哦，是揍敌客啊。
我才醒悟过来，伊尔迷他姓揍敌客。我不能总用一个单纯守财奴的眼光去看他。
揍敌客家有专业的人体恢复试验室，因为他们总是受伤，家族曾经有成员重伤不治而亡，或者重伤治愈但变成废人。
伊尔迷接下来说了一句让我心跳突变的话，他说：“西索把你这个试验卖给我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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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我不是蜘蛛，而是小强。
漫天大雪的那一天，我离开了伊尔迷的“实验室”。
“我会定时跟踪。”他说，“请不要取出你身上的针。”
我没有答应他，毕竟我没想过要那么多戒尼。
他见我没有反应，又说：“戒尼会给出最高价码。”
可怜的伊尔迷，或许他认为这世上的氧气都是戒尼形状的分子做成的吧？
我终于摇了摇头。第一次对他的话表明我的态度。
西索让我失望透顶，我更失望的是我居然还会对他怀有希望。后来我又想，可能正因为我和他都是那样让人失望，才会有一点点共同吸引的可能性。
没救的女人。
我又自顾自的摇头。
真是难为他了，又要尽情的发泄赢得战斗的快感，又要把我打到死亡的边界，还真不能把我打死——否则揍敌客不会给钱。
我知道他也不需要太多钱，可是钱代表成就感，代表一个游戏的成功。
我穿着厚厚的羽绒衣羽绒裤，我这辈子头一次在冬天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就算小时候在流星街的寒冬，我也没穿过什么过厚的衣服。
我走路的时候骨头和着羽绒嘎吱嘎吱的响，滑稽而又笨重。
如果我路过山区，可能会被捕猎野兽的人误认为我是一头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熊，因为脑子糊涂忘了冬眠……
可是我还是冷得全身疼痛，冷得瑟瑟发抖。念力是完全用不上的，一用全身的零件就抗议，震动得我血液都倒流。我第一次如此的羡慕窝金，羡慕他受伤再重也能恢复如神。
尽管伊尔迷告诉我，强化系遇上我这状况，也不一定就好不了多少。
我是一个人走的，伊尔迷他或许有任务。
但就算没任务，估计他也不乐意和一个该胖的地方瘦得毫无骨感，该瘦的地方胖得一点也不性感的女人同行。
我的身型变形得厉害，脸浮肿得就算飞坦看见或许也会迟疑半天。
我经过小城镇的时候，街上的小孩子都笑着往我身上扔雪球。
“快看，那女人像一头肥鲸！”
“她比雪人还胖。”
“打她打她哈哈哈哈……”
我被打得像个不倒翁。
我的脑海里浮现过去我在流星街，从我小时候到我成为一个情报部人员……孩子们都跟在我后面，从讨好的送我一颗罕见糖果到羡慕的叫我长官……
我曾经是那样的骄傲，我曾经有过男人们都会侧目的身材，我永远记得飞坦他总是坐在我习惯回家的路上等我……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活过来的我竟然也没有勇气自杀。
死是简单的，活着是艰难的，可是人的选择永远是向生。
爱、恨、情、仇、欲望……这些都是作为一个人的我绝对避免不了的事。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否不要高估我值不了多少的感情，我能否不要自以为是的离开同伴——这是背叛。
我没法后悔。
夜晚的时候我升起火堆，因为寒冷和白天捡树枝，我的腰疼得直不起来。
“姑娘，到我们家去歇歇吧。”有个大娘和丈夫回他们在山上的家，她同情的看着我。我起身的时候羽绒服碰到了火，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她和老公惊叫着把我往雪堆里按，直到我从我身上发出火焰熄灭后的滚滚浓烟。
真是狼狈极了。
“我儿子也和你一样。”她理解的说，“他得了脑瘫，因为服用激素变得像个气球。”
我：………………
晚上我睡在不太舒适的小床上，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地。正想好好休息一下，突然听到外面闹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不速之客闯入了。
凭着多年的直觉，我知道这家人出事了。
而我，目前除了自保，没法帮到他们……
因为，我已经不是蜘蛛，而是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