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1 / 1）

廊上莲灯十里红。

少陵放下折子，冷不防额头被花朵打了一下。

他轻轻拉她到怀里，笑骂一声“采花贼”，从“赃物”里挑了一朵海棠红的插在她的发间。

她小心摘了下来，依旧并入花束。

“送人的。”

“谁？”

“每仁。”

他熟练地松了她的发髻，卸下钗环，问：“今晚留下来？”

“不行。每••••••”

他把那个恼人的名字吞了一半下去。

少陵一口气吹熄了灯，她心领神会，不再言语。

他依旧温柔，不能抗拒的温柔。

当灯火再燃时，姚黄魏紫已成了一床花片。

她心疼极了，可是不好抱怨，偷来的。

他抱着她，贴着她柔嫩的脸颊，安慰道：“明早有新开的，挑最美的给你，嗯？”

她还是闷闷不乐，坐起来：“我回去了。”

他只好披衣而起送她出门。

两个人执手分道去。

冷袖愁眉苦脸地走了一大段，待身后无人，轻捷地跃上屋顶，取下一个布包。

一打开，是一朵十分娇艳的黑牡丹。

她得意地重新罩好，小声道：“饶你奸似鬼，也吃洗脚水。”意气风发走了。

原处高楼上，少陵微微错愕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旋即一笑，拈起不知何时粘在袖上的一瓣鹅黄，投入灯芯，笑眼见那灿烂芳华化为香烬。

且说冷袖回府，将那国色天香送给每仁，不忘和他炫耀：“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才不怕这吝啬鬼。”

她得意，他也得意。

她肯为他骗他。

往后几天，冷袖和每仁常常黏在一起。

大理寺卿柳青简唉声叹气：“阿袖，我劝你还是赶紧投案自首。不要招来御驾亲征的下场。”

“哎呦，柳大人什么时候当起了花鸟使【1】？”

他看每仁，每仁却撇过脸不去看他。

即使这快乐建筑在谎言上，他也不放弃。

青简叹着气走了。

进了宫，少陵又问：“他们在一起没事？”

“••••••没。”

“我不信。”

“少陵，阿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他沉默了。

如果今晚她不来，少陵真不知要对她那个两小无猜的每仁做些什么。

她竟然没有来。

柳似伊来了。

似伊还是和往昔一样美丽，但少陵感觉不舒服。头一次觉得似伊是冷的，冷袖是暖的。

似伊呈上来几只嵌着螺钿的胭脂盒和厚厚一叠书信说，我哥和我早就相认了。我们通信将近十年了。他一直当自己是柳家的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阿袖有关呀。我哥既然不把她当妹妹，还会当成什么人？小孩子亲亲爱爱不算回事，都是男人女人了，还天天混在一起。阿袖没这心思。我就担心我哥哥一时把持不住。

你为什么来说这些？

少陵，你介意的真是这个吗？

你说得对，似伊。我想得太多了。

柳氏祭祖，每仁不得不去。

他闪烁其词地对冷袖说了谎，依依不舍地走了。

冷袖倚着少陵，长吁短叹：“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他温柔地劝：“阿袖，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每仁五天后匆匆返回冷府，见自己的衣物晒了整整一个院子。

他正奇怪，冷袖出现了，接过他的行李：“你到了。”

他原来以为她会上来拥抱，可没有。

她说洗澡水烧好了，出来就可以吃饭了。

她领他到焕然一新的房间。

刺眼刺鼻的崭新铺盖。他暗暗皱了皱眉，没言语。

他穿上她预备的新衣服，浑身异样。

走进客厅，她专心布置饭桌，很丰盛。

她抬头冲他抱歉地一笑，你的衣裳这两天晒一晒，明天就可以穿了。不好意思。

他说没关系。

他以为她会煮一碗下脚面。可没有。

她见他吃得很慢，说我以为你会喜欢御厨的手艺，凑合一次吧。不好意思啊。

他说挺好吃的，我只是累了。

他本来想说，你不要这么客气好不好。可他不敢。

第二天早上，她端出自己包的虾仁饺子款待他。

他一时高兴，待全部下肚后才问她：“你吃过了？”

“我不吃。你慢用。”

他渐渐闻到了疏远的味道。

她慢慢说：“青简，你的东西我打包好了。车子也叫了。待会我让每仁送你回柳家。”

他木然地转身，看见青简，应该说是冷袖的亲生哥哥在门口等他。

她柔和地说：“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我们冷家对不起你。还要谢谢你照顾我们母女俩。”

他淡淡地说：“你们兄妹真是客气。”

我们，你们，都不包括我。

她送他出去，见他上了车，消失在街头。跪坐在地上，侍女去扶她，她说，你们别担心，我只是被石子绊倒了。

站起来走回去，望见那瓦当，眼泪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