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坠楼(上)(1 / 1)
皇上信口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月上了几重天,自己颤惊惊候得脖子折了,都不曾候到他老人家的大驾。最末时,终派了个小太监传了口信,说是后日太后大寿陪着去看场戏。小太监也是不想停留在这个冷清地,站在园子门口后脚抬了急忙忙就要走,自己拽着他的袖子低声下气打探是哪出戏,小太监嗤道“去了就知道了”,终离了园子。
无奈间合了园子木门,上了栓,逐云园在自己看来简直是个活死人墓。叹口气,走进正房,点了四角的火烛,明晃晃地倒也可以读些杂书。心落幽深时,突听得里间石音转动,一惊一骇忙举了火烛,迟迟疑开了门。
里头碧泉浴池水色凝动,烛光之处并无人影,不由疑自己独居长久生了幻觉。正欲回身,忽听背后沉声唤道:
“小姐。”惊诧间正是水伯从屏风后走出,轻道:
“大人让我跟小姐说,后日北歌来使给太后祝寿时,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大事?”水伯答道:
“大人没说,只说万不得已,大人会来接小姐出去。”自己正犹疑这内室有些机关暗道,又听了父亲大人要接自己出去,便放了心,道:
“水伯辛苦了,惜年有分寸的。”水伯道:
“小姐,大人还让小的给小姐带了样东西。”说着水伯从怀里取出个香囊,待接过解开,却闻得一股扑面冷香,一瞬便消了意识。
重醒来,自己已躺在正室的榻上,水伯早不知了踪影,而窗外已是艳阳明光。不过是怕自己识了密道,可也不必将自己弄晕了,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
重开了园子门,门口已放了个食盒,打开里头正是嬷嬷常送来的几样花色。提着进了园子,在宫里总需稳妥些,便翻了妆盒里的银针,要试试这糕点的毒性。银针颜色如初,不过是一时多疑罢了。
刚吃完这糕点,却见桃儿来了,看她身上的布料比当初在园子里时光鲜多了,倒觉得谢如韵待她不薄。桃儿见着我,不由带着几分关切又几分内疚,喊了身“大人。”自己本就不怪她,便弃了手上的糕,笑道:
“何事?”桃儿吱唔道:
“谢贵人唤小姐去苍巷。”
苍巷本是皇宫东南角上的一个园子,只是这园子建得奇巧,费时费力挖地十丈方修建而成。苍巷里头如苍山幽谷般遍植奇花异草,蜂蝶长驻,而巷子上避雨长桥搭了七座,雕栏画柱,十分精妙。
一直来单听闻了苍巷的种种好处却也没见机去过,既然谢如韵提了,倒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且既派了桃儿,自己不去她少不得挨板子。想到这,便让桃儿带路。
行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远远看得比翼的七座飞桥,便知快到了。待终到了这苍巷边上,桃儿指了最末的一座桥,便不上前,想是谢如韵嘱托了一番。上了桥,正见得谢如韵坐在桥沿的美人靠上,似在临风想事,被桥下浩渺深深的绿色迷蒙衬着,倒是也带着几分我见犹怜。
谢如韵不说话,自己也不好随意坐了,便立着与她同赏着风景。本来此处清凉,却不知是因了急赶过来的缘故,身上不由得发着热,站得愈久,愈觉得身上衣物可憎,而脸上的那层面皮本来薄透,此刻竟也觉得闷热难耐。
谢如韵盯着我良久,见我不适,竟笑道:
“上次让你一个人落了深渊,沈郎察得蛛丝马迹后便不理我,任由家里将我送入宫内。”说罢目光又转向桥下的苍巷景色,却见得隐隐约约一行人在巷谷里行着,她莞尔一笑道:
“如今人来了,我们便赌一赌罢。”说着她用手一下便扣住自己手腕,直直仰身从桥下坠去。可怜美人靠的木头不知怎的如此腐朽,更可恨自己此刻为何软绵绵的没半分力,不及多想便被她直直拖拽下去。风声急速地擦着耳际,听得下头宫女惊声慌乱,只觉得自己神识渐失,身上更加绵热难耐。
下一瞬便觉得两手被人往两处强拽着,自己眼迷离间,不禁喊了“慕容念”的名字,但觉得一处拽着的手袖被撕扯了去,自己落空便往另一处跌去,撞进个清凉柔软的怀里,不禁直贴了上去。
耳边但闻得轻叹一声,口中便被硬塞了个药丸子,待吞咽下去,灵台霎时一阵明晃晃的清明,却见得眼前皇帝陛下怀里搂着谢如韵,一旁站着的沈无沉眼神锐利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的一角布袖。而不远处的太后一边被秦意映扶着,另一边陪侍着的正是与秦意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怕正是沈无沉的正妻秦意蓉。
看得众人脸上都极不好看,不由得往身后的怀里靠了靠,耳边却传来轻笑:
“你这回玩的又是什么把戏?”觉得声音耳熟,抬头却真是慕容念笑眼看着自己,原来使了力扯着自己另一头的正是他,不由嗔道:
“疼。”慕容念脸上笑意更深,轻轻揉了自己手腕,温语道:
“好些了么?”自己点点头,却听得耳边一声咳嗽,但见得众人脸上不止是难看,又多了几分鄙夷与不解,而沈无沉脸上原有的一点关切散去,全剩了寒冰。但见谢如韵在皇上怀里,几分娇弱几分可怜道:
“皇上,如韵在桥上赏景,栏木老朽,便跌了下来,女官大人见了忙来相救,不想反连累了大人。”自己被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皇上脸上半信半疑,不过终顺着半怒半怜道:
“韵儿身怀六甲,下次不许倚栏吹风。”说罢仍搂着谢如韵,便转而与太后道:
“母后在此主持大局罢,儿臣先送韵儿回宫让太医瞧瞧。”说罢也不管秦意映脸上的怨色,直直离了去。
太后脸上也不十分好看,眼神一霎转过慕容念搂着自己的手,终带着几分疲意道:
“三皇子在此处随意赏景罢,哀家年老体弱,不便相陪。”却见慕容念满脸谦色应了诺,太后的鸾驾也逶迤而去,沈无沉是太后的侄女婿,也只得跟着离去,此处便独留了慕容念与自己。虽听说此次北歌来贺寿的身份尊贵,却不知是三皇子,更不料想竟是慕容念,不由疑道:
“你何时成了三皇子?”慕容念玩着自己耳边的一段青丝,笑道:
“老天摆弄的,我也无能为力。”恼他不曾言明,却也喜他与南楚没什么大瓜葛。但听他又问道:
“你怎么从上头飞下来迎我了。”一时好笑,便与他说了来龙去脉,他凝眉道:
“都是你以前招惹的,刚才沈无沉硬要与我抢你,本来怕你伤着便要放手,却听得你唤了我的名字,我便立定心思不放了。”得了此话不由笑嗔道:
“若是袖子不断,我岂不是要分尸了。”慕容念捂了自己口,恼道:
“又胡说。”听得这句,心神不由微微荡漾,身上又是热腾腾的,不由向慕容念又靠了几分。慕容念看着自己的脸,一惊道:“不好。”说着便将自己抱起,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