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遇(上)(1 / 1)
心底道不好,难道那日救月君被他瞧见了。转思却不可能,他若知道,凭他毒辣性情,早已将我与月君一并灭了口,再听这声音,与那日月下男子并不十分像。
这时那推我的小厮发话了:“大少爷,这不知是哪家走路不长眼的野丫头。”听了这话,我一眼瞪向那可恶的小厮,那小厮自知狗仗人势,竟被我气势压了下去。
转望向那少爷,问道:“少爷认得惜年么?”话语间装得分外谦恭。
此时自己惊魂甫定,但见他眉峰若忧思聚,又似揉进了一股仙气;凤眸星目轻轻一扫,心突然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
而他嘴角的冷漠明晃晃地刺痛了自己的眼,不得不把视线下移,发觉他身上的袍子上绣了一枝高贵幽静的红莲,它静静缩在衣角一隅,仿若纤细无骨,勾起人心底里的爱怜。
自己忘乎所以地凝视,直到眼前公子一记清咳,尴尬地醒神过来,自己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烧红了脸。他轻轻道:
“月君。”
不禁愣住,难道眼前恍若谪仙的沈无沉真是那翻脸无情的沈二少?他眼神狡黠,仿若秋水里晃动的月影,只听他静静道:
“你跟我来,我便告诉你缘故。”
自己叹口气,无奈昨夜事已被他握在手里成了把柄,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他却毫不在意,一路只如寻常公子哥闲逛般悠然自得,可怜自己在后边走得近也不是远也不是。终见他停在一家酒楼门口,径直走了进去,自己隔了几步远,连忙跟了进去。
柜上打算盘的掌柜一瞧来人,竟亲自来迎,恭恭敬敬引我们上了二楼雅间。
一路打量,见这酒楼端的气派,大厅里几十张桌椅摆开,前处还有一戏台。台下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而那二楼就着戏台半围,设了雅间,珠帘层叠,既不让外间人看了里间人,也可方便听戏。
那大少爷入了坐,也不管我站着,只听着那掌柜汇报些酒楼账目,也不避讳。掌柜报完便退了下去,小厮也适时守在外头,他轻轻的眼神望向我,温婉的笑容像兰花一般慢慢盛开,自己看得呆了,又觉得自惭形秽,退了几步,他却不以为然,一下便牵住自己的手,手上传来的温暖竟似有蛊惑人心的神力,听他催眠般道:
“我请你看戏。”而自己望着他玉般的手指,长袖口捻金线绣了枝半开半合的莲骨朵,迷恍恍地点头,又惹他脸上笑意盎然,恍若黑云里的明光骤开。
那戏台上不知何时已开锣唱响:
“若要描描不就
暗想象教我未定泪先流
写 写不出他苦心头
描描不出他饥症候
画画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两眸……”
细辩着,竟是那夜我在哥哥房里记下的琵琶记“描容别坟”一出。那夜也是见着纸笔心痒,且联系多日遭遇,与那琵琶记相公求取功名,在家侍奉公婆的五娘有几分相似。于是记下了那一折,正是五娘家境贫寒,公婆患病逝去,五娘即将上京寻夫,临行前亲自为公婆画遗像。
戏台上唱得曲词情真意切,曲调悲伤凄婉,唱出了五娘公婆形容及一生情境,十分感人。只可怜我一霎醒过神来,眼前这个不相识的少爷竟真是一路见着我带月君回了家,甚至还在我睡后偷看我记的戏词?想到这,不禁从他看不出心思的容颜里,瞧出些令人害怕的东西。
思绪飞回,他此刻排了戏招了我来看,又有何企图?只听他声音柔柔弱弱,恍若一截袅袅升腾的香,这香渗进心神,只听他细语:
“看你脸色变来变去,莫要把人想坏了去。”
半是威胁半是云淡风清,他手上牵着我的手,仿佛很受用,只是他眼睛一直未离了楼下的好戏。我硬着头皮熬着,看那戏儿一出出终于散了场。
他似是心满意足,终于放下牵我的手,道“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听他如此轻易就松了口,只觉得他古怪。出得酒楼,我与他在暗夜的街里行着,小厮跟在后头仿佛是怕自己吃了他少爷。无语多时,他突的停下步子,有模有样朝自己作了揖,开口道:
“小生沈无沉,正是沈家的长子。”说罢一抬头,似早料自己会笑逐颜开。
他开了头,立时又敛了颜色,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与崔家大小姐不算情深,倒也青梅竹马,不想他被我二弟玷污。”这样的话,他本不该与我这陌生人说,除非是他并不将我放在眼里。
“自此,我才对这家中乖顺的二弟留起意来。”他此时望着我,目光里只有平静,似只说别人家的事般。
“没想到他竟与我父亲的小妾月君有染,那夜,他要与月君私奔了去,我做他哥哥,虽顾及他与崔家大小姐的婚约,但以为他真心喜欢月君,便有意助他们离了去。”
“只是不想他们见面后,二弟竟露了本性,要杀月君灭口。”听到这,心里一片冰凉,那夜他果真也在。
“一开始我隐在树上,也没看见你,后来见你一小丫头,竟机智如厮,在丛里等了许久才出来救人,才知道你不简单。”这时,他眯起眼,细细地弯着,两道目光是上弦月的清辉。
“尔后见你竟胆大着下水摸人,摸上来后,用那嘴对嘴的法子竟救活了人。”
“是人工呼吸!”见他说甚嘴对嘴,一时忘情便辩道,不想说漏了嘴。他见我争辩,更加胸有成竹般一一道那夜如何跟着我回了家。而当时见我在树林里转圈也十分好笑,扮了狗叫终于引了我回到了村子。
自己听到这不由轻笑,像他这么个高贵出尘的人儿,倒委屈他躲在树丛里扮狗叫了。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嘴角也几分笑意,回忆道:
“你那夜睡得傻,倒也有几分可爱。”他倒是有心思调笑,我一人绷紧了神经,哀自己太过笨拙,竟没看出有人跟着。
终于送到了我家门口,他抬起手径自拨开我遮眼的刘海,有些呆意只盯着我看,许久才道:
“这样的面容才配得上你的眼睛。”转眼放下手:“你是我的了,你若逃了,我便杀了你的家人还有那个月君。”说罢离了去,转眼不见了人。
自己呆呆站在家门口,靠在青砖墙上没回过神来。
进了门,月君与婆婆都坐在厅里似在等我,见我回来才放了心,婆婆唠叨着我,而月君只甩了布帘进了门,竟是生气了。待吃过饭洗漱毕,想得师傅说明日得给崔家小姐看成衣得早做准备,便早早上了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