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荣归(下)(1 / 1)
“我完全没有消遣你的意思,你总不能一直逃避现实。”抉看着他的眼睛,“这片海、岛屿、山林都是属于你的。”
“曾经。”他打断她。
“会再次属于你,我们不正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赢庭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好了,今天讨论到此结束,还有往后那些该死的名单你不用拿给我看了,一切由你和墨商量着办。”
说完他扭过头一路走进船舱。
抉在他身后瞪眼,以这种状态怎么打到独岛,夺回王位?她气闷的走向船尾把食物连碗一起丢进了海里泄愤。
坐在船舱里的赢庭也很不好受,他知道她全是为了自己着想,她说得一点没错。从遇刺那天起在外漂泊了大半年,踏过千山万水,遭遇艰难险阻可谓出生入死,有几次他甚至认为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他坚持了下来,现在有十几万兵马驻扎在锡贝莱边境等他号令,而那些背叛他投入王太后阵营里的大臣、官员也逐个被肃清,眼前形势对他来说万分有利,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什么搞得自己老是像一头脾气暴躁的大熊?
舱外明媚的冬日下,抉倚着船舷沉默的望着湛蓝的大海,加了一件披风的墨走过去,站到她身边安静的陪着她,过了一会儿抉吐了口气,问:“什么时候能看见陆地?”
“在食物都被你撒光前一定会看到。”
抉拧眉转头,他抛给她一颗红透诱人的苹果,她放到鼻端闻了闻,气味非常新鲜清香,然后笑了笑,她说:“我只能说你的同情心用对了地方。”
“那些被杀的人里面有不少是他的朋友,信任的伙伴,给他点时间适应。”墨一副就事论事的冷淡表情。
“王的骄傲哈。”抉不以为然,“想做一个仁人君子留在锡贝莱就好,干嘛要回来?”
墨的眼里闪过一抹犀利:“你那么生气的原因恐怕不单是这些,而是他始终守卫着他的心,没有打算为你敞开。”
一下被人拆穿了心事,让抉有种犹如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下的狼狈感,她愤恨的把苹果砸到他头上,力道之大让墨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她厉声喝道:“别以为自己是无所不知的天才,其实不过是条令人恶心的愚蠢的臭虫!”
墨按住肿了一个大包的额头,呐呐的看着抉飞快的擦身而过,半响才讪笑出声——恶心是吗?愚蠢是吗?臭虫是吗?他,也这样觉得……
不晓得是海风吹太久了还是怎么一回事,墨觉得自己抖得不像话,费力的佝偻着背摸索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现在的自己好像一条落水的野狗,疯狂的想找到一个支点平衡心里的怨气。
“你在找什么?”准备拿些酒喝的赢庭好奇的站在他身后问。
他顿住,唯恐被他窥见脸上万年不变的一号表情出现裂痕,暗暗咬咬牙强自镇定的说:“没什么。”
“你的声音不大对劲。”赢庭不放心的一把把他拉转身,霍然看到他额上有个又红又大的肿包,“怎么啦!?”
“撞到了。”他惜字如金。
赢庭打趣道:“那些海鸟突然起死回生攻击你?”
墨扯了扯嘴角,赢庭笑笑低下腰从柜子里找出药瓶:“要我帮忙吗?”
他接过说:“不用。”
睨着他坐在凳子上倒出药油涂到伤处,眼里刹那泛起了血丝想必很痛却倔强的一声不吭,赢庭拨开瓶塞喝了一口酒:“叫出来没关系,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墨淡淡的瞟他一眼:“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对身体不好。”
他看了看手中的酒瓶:“有规定晚上才能喝酒吗?”
墨掉开眼球,赢庭嗤笑:“有你跟抉在,很难畅快的喝个够。”
“她非常关心你。”他不由得替抉说话。
“我知道。”赢庭发现在他们眼里他像一个毫无自制力的人,不懂事又任性,可笑的是他们年纪都比他小。
墨突兀的说道:“不如暂缓行动。”
“用不着!”赢庭轻嚷,瞪着他好一会儿,然后燥郁的搁下酒瓶:“没有到那个地步,我只是……”
“只是?”
他仰起头大呼口气:“抉的勇往直前和坚定不移反射出我的犹犹豫豫、裹足不前,很孬种,哪里都不对,哪里都不顺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因为你习惯掌握全局你不愿意受人控制,但她为你付出的一切让你想依赖她,可是又害怕依赖她,所以产生了这种矛盾的情绪。”墨说完想到刚刚抉说的话,自己似乎又在做蠢事了!
果然赢庭迅速的垂下头盯着他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能说曾经的“英雄惜英雄”在不知不觉间渗透了别的感情因素,起了变化了吗!?
墨站起来:“三天后到达双鼓城,所有行动按原计划进行。”
“……嗯。”
墨微微一颔首走了出去,留下思绪杂乱的赢庭一个人,须臾他抓起酒瓶对着嘴狠狠的灌个不停。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双鼓城。
凯维放下茶盏看到一旁的仆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他隐去眼底的利芒,吩咐道:“你先下去,我要休息了。”
“是,元帅。”
等他一关上门,凯维连忙吐出含在舌底的茶水,冲到盥洗架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用水漱口,但从嗓子到胃部仍有灼痛感,他无声的低咒着朝自己猛扇了两个耳光,必须打起精神,现在昏迷正中敌人下怀成了案板上肥肉,任人宰割。
没多久屋子外一阵窸窸窣窣的闷响,他沉着的抽出长剑,抓起桌上的油灯用力掷到门上,啪的油灯碎了一地引起一滩火焰,接着他一脚踢开木窗一鼓作气跳了出去,身后传来惊呼:“他从后窗逃跑了!快追啊!”
该死!
城关驻地开阔又没有什么遮挡,跑到那边的围墙远是不算远,不过简直跟活靶子没两样,何况他还中了毒神智开始恍惚起来,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住星神要来收他了!
奋力砍倒一左一右紧追不舍的士兵,凯维气喘吁吁的提剑向前跑,身后的火把密密麻麻的跳动着,杀他一个用不着出动那么多人吧……满头冷汗涔涔如雨水一般落下——陛下,我是见不到你了;还有西辛,我只能下辈子再娶你当老婆了……
“嗖!”
来了,来了!耳边传来清晰的利剑破风飞射的声音,凯维边跑边绝望的想,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嗖、嗖!”
咦?怎么哀嚎的是别人,自己没中箭吗?他诧异的摸摸后背,没有流血,没有受伤,还是说他麻木得失去直觉了?尽管满腹疑惑但脚步仍旧不停的埋头瞎跑。
“嗖、嗖、嗖!”
“啊……!”
“哇呀……!”
他又摸摸脖子,真的不是他!于是回过头去,发现本来追在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站在高处的射手也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了一排,奇了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凯维!”
嗯?!见鬼了吧?怎么听到陛下在叫他?他露出傻笑。
“凯维,快过来!”
能在临死前听到陛下喊他……他们给他吃的是哪个牌子的毒药,呵呵,值得推广!
“该死的家伙,你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赢庭火大的爆吼,眼看还差一点距离他就跑到墙边了,不晓得他干嘛突然又不跑了?他对抉说:“掩护我!”
“你别乱来!”抉拉着弓弩利落的解决掉一个敌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说完他扯下头巾蒙住脸,毅然跳下围墙。
抉又惊又怒,大喊道:“注意保护郡王!”
头上羽箭如织,赢庭奋勇的冲到凯维身边:“你发什么楞?!走啊!”
“真的是您?陛下!?”凯维害怕是因为中毒产生的错觉,颤抖着伸手想扯掉赢庭脸上的布,他恼羞成怒一记手刀将他劈昏,一把扛起他。
这时敌人已经围上前来,赢庭单手操起凯维的长剑兜头一砍,一个士兵惨叫着倒在地气绝身亡,凌厉的剑气让另外几个人战栗了一下,猝尔喊杀声传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支羽箭深深插入敌人头颅,楞是在赢庭跟前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毫不迟疑的赶紧撤退。
纷纷跳下墙头的人马在抉的带领下包抄过来将他俩护在中间,偷袭随即变成了正面攻击,赢庭命令道:“不要硬拼。”
抉瞅了瞅印堂发黑的凯维,脱口说:“他中毒了。”
“什么!?”怪不得他看起来傻乎乎的呢?“那怎么办?”
“你先带他上船,这里交给我!”
“注意安全!”他担忧不已的盯着她,再望向开始像潮水般围过来的敌人。
抉没搭理他拔出双刀杀向了敌阵,其他人也跟着冲了上去,不敢耽搁赢庭颠了颠肩上的凯维,火速跑到墙角下借助冲力抓着缰绳一攀一蹬一跨翻了出去。
“笨蛋!”抉割断一个敌人的喉咙后不禁低喃。
一个是久经沙场的王一个是功勋彪炳的元帅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居然在危机重重的时刻认起亲来了,不但有可能拖累他们还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简直是不想活了!
“爵爷,敌人增援的部队正往这边开过来。”一个手下报告道。
“撤!”
“是!”众人边战边退。
等大家都跃出围墙,抉抽出一只羽箭点燃箭头,火点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瞬间浸满油的墙面燃起熊熊烈焰成功的将追兵阻隔在一边,抉冷笑着扭头翩然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