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禁脔(下)(1 / 1)
黄昏下的掖星宫,白墙染成了金黄色,小巧别致、沧海遗珠般静立在深深宫闱的边缘。
岚屏着呼吸站在中庭仔细打量,虽然掖星宫里里外外都整修了一番,那座曾经差点淹死她的水池被填平种满了花草;宫内的窗幔、纱帘、地毯、桌椅全部焕然一新,可是空气中遗留下来的岁月气息依然浓烈。
想当初不事生产的那三只小猪,死的死、散的散,还剩下她一个人,说得好听点是肩上承担着拯救世界和平的重任,难听点就是这条小命朝不保夕,也许一个不小心身后保不齐跳出一票武林高手,立马结果了她饱经沧桑革命战斗的一生。
涑走上来:“心情是不是很复杂?”
岚抬头看他:“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涑揽她入怀,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过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吗?”
她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城主大人果然才华出众,这么艰涩的古文不知我啥时候叨叨过一遍而已,你不但记住了,还参悟了其中的意思。”
涑谦虚的笑曰:“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认真分析过,你算是个很出色的老师。”
“那乖徒儿,你打算抱着你师傅到几时啊?”岚一扭腰挣开他。
涑突然想到他们身边多了个王太后派来监视的尔玉,连忙退开来,沉声吩咐:“你去准备膳食吧。”
尔玉点头领命离去,岚啧啧有声的说:“有架势,不愧是统领六城、英明的城主大人。”
涑瞪她:“你觉得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无所谓,她来前估计王太后早给她洗过脑了,你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没什么大不了。”
“我简直像个沉不住气使性子的小孩。”涑自我嫌恶的皱皱鼻子。
岚笑睨他:“你本来就小P孩一个,只是大环境逼得你不得不迅速成长,说实在的我挺怕你受不了的。”
涑感动的握住她的手:“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傻瓜!”
当晚用过晚饭,岚指着房里铺设整齐的床榻对尔玉说:“干嘛搞成这样?房间那么多,你再整理出一间给城主休息。”
“是,夫人。”
“等会儿,你叫我什么?”岚眉线倒挑。
“夫人。”尔玉沉稳的重复道。
“你可以叫我左侍宫,也可以叫我侍宫大人,就是别让我听见你喊什么夫人。”
“叫你夫人哪里错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涑不满的反问。
“你别添乱,一边呆着去!”岚跟赶苍蝇一样赶他。
涑不动如山,转而冷冷的说:“尔玉,请你先去准备沐浴的东西。”
“是,城主大人。”
尔玉一走,涑马上把岚推到墙上困于两臂之间,他咬牙道:“你在闹什么别扭?”
岚吞了吞口水:“我哪有?”
“明明就有。”涑喷着鼻息,“我以为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岚用手掌切出一段距离,比划道:“哎哟,人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嘛。”
“那好,现在就从称呼上开始适应。”涑没有被她糊弄过去,犀利的抓出对自己有利的字眼。
岚哑然,想了想讷讷的点头:“可、可以……”
“还有,我不换房间。”他得寸进尺。
岚瞠大眼:“休想!”
“你答应过从此和我一起睡的。”
“放、放、放P!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涑一把抱起她,岚不禁惊呼出声,他惩罚性的用大手拍了拍她的翘臀,威胁道:“要不要连澡也一起洗啊?”
岚红着脸,恼羞成怒的揪扯他的发:“小样儿,你敢!?”
“没有老是我吃亏你占便宜的道理吧?”他隐隐满含笑意的说。
岚吐血:“到底谁吃亏谁占便宜啊!?”
“哈哈……”再也忍不住了,涑震动胸膛滚滚爆出笑声,哎,能在同她的舌战中占上风真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能治住她堪称畅快淋漓!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岚盯着沙盘上歪七扭八的字体问。
因为被软禁在王城,她和涑成天无所事事,所以她穷极无聊突然想学习这个国家的文字,涑欣然同意,找来细沙铺在盘中用树枝写字替她扫盲。
“你来试试。”他把树枝递给她。
岚兴致勃勃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可怜她接受了党和人民十几年的培养,对付这种“吐火罗文”却一点辙都没有,区区两个字反反复复练习了几天,到头来只能让涑看得气血逆流。
这天涑来验收教学成果,他疑惑的指着沙盘上的某个“东西”问:“这是什么?”
岚咬着唇拼命憋笑:“兔斯基。”
“兔斯基?!”
“没办法,你们的字实在太难学了,我想还不如使用象形文字法,这只两眼下斜的小兔子代表你,这只头上戴花的小兔子代表我。”感谢兔斯基表情的发明者,她觉得简简单单的一个图型真的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而且非常生动有趣。
涑一脸挫败:“你别告诉我从此不打算再学写字了。”
岚心虚的呵呵笑:“我不是怕你提前早衰嘛,你的美丽至少可以让世界继续繁荣几十年,何必葬送在一大堆稀奇古怪的XXOO里面捏,对不对?”
“只要把你拿来钻研这些莫名其妙的兔、兔斯基的心思,用一点点到学习文字上,我想什么都难不倒你。”涑用力叹气,是葬送在她手里吧?
“你说这话的腔调真像我的高中老师,呵呵。”岚回忆起那个时候总是被她气得跳脚的老师,跟他如出一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原来你的老师叫高中?我十分同情他。”涑心有戚戚焉。
岚揉着他的脸狂笑:“涑,没想到你还有讲冷笑话的天赋。”
挥开她蹂躏自己的手,涑正色道:“今晨王太后传旨,明天起让我到御星殿辅佐上王陛下处理政务。”
岚收起笑闹的情绪,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想这样应该会引起群臣不小的反应吧,特别是一直忌惮我身份的那些老臣子。”涑落寞的说。
“这是不可避免的,你娘运筹帷幄了这么久,估计时机已经成熟了,否则她哪会如此轻易的做出决定?”岚讽笑。
“上王陛下到时候一定非常为难,既要担心昼的安危,又要操心国事,再加上众臣的施压……”涑疲惫的闭上眼睛。
岚走到他身后捏着他的肩膀,掌下的肌肉僵硬无比,她竭力替他按摩舒缓:“这个局面不正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吗?现在你要做的是全心全意为上王分忧,什么都不要想了,有句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记住黑暗是无法战胜光明,邪恶永远打不垮正义的。”
涑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将自己偎进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抱住她的腰,嗅闻她身上的暖香,悠悠的说:“谢谢你给我的勇气,在把一切都还给昼之前,我会尽我的能力保护好上王陛下,治理好我们的国家的。”
然后获得自由,闲云野鹤般浪迹天涯海角,或者——慷慨赴死!
岚瑟缩了一下,紧紧拥住他,王者只能有一个;王者绝不允许背叛!刚烈如昼,这两条理由足以让他力排千难万险重回王城,到了那一天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血债血偿、母债子还而感情的债……她不愿再往下想了,一吻落于他的发顶,他深叹转头埋入她胸间,须臾清凉的潮湿感传来,两人同时陷入绵绵哀伤里,久久。
霍地一条人影从门口闪过,迅速消失在回廊的转角。
无声无息的阖上门板,打开矮柜里的暗格,抽出不够半个巴掌大的白绢和笔墨,疾书几行字,用嘴吹干墨迹,将白绢卷紧插入一只银哨内,再拔下发针把尚露在外的最后一点小尾巴全部戳进去,妥当后一条银链串起银哨挂到脖子上。
“呼……”桌上油灯被吹灭,室内刹那一片漆黑寂静。
隔天。
岚老爹照常在第一丝阳光落到正月星神庙时,端坐到正殿中央的法坦上,打开厚重的法典,一只躺在诸多法器中极不起眼的银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动声色的把银哨纳入袖口,专心致志开始诵经。
晌午已过,灰衣小厮撤下杯盘,岚老爹捞出那只银哨端详,从制造工艺以及上面的图案花纹判断,这显然不属于柘邑或是吉纳的东西。用小指的指甲盖顶开银哨末端的活口,他眯起一只眼睛向内窥去,一会儿他侧身找来一根针试着探进去,立刻感到有异物存在,于是小心翼翼的拨出,居然是卷成小卷的白绢。
展开白绢上书:“平安。若有回复请于明日将此哨置于老地方。”
有人帮他和岚他们传消息!?
岚老爹没有欢天喜地,反而拧紧了眉——王太后又耍花样?不过心里仍有丝丝跃跃欲试,与岚和涑失去联络数天了,他亟欲知晓他们的近况!
抱着姑且赌赌看的心情,岚老爹提起了笔,心想即便这是王太后设下的陷阱,估计这封短信亦不能给岚造成任何影响。
写完信按照原来的方法塞进银哨,老爹对着窗外露出一抹狡黠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