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多列堡(下)(1 / 1)
驰令继续释放着淡雅的微笑,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带给他一种相见恨晚的心情,如果一开始自己便认识他,那么当初兄妹们在争论穗应该去锡贝莱还是柘邑的时候,他就不会站在穗一边投赞成票了。因为他显然不是一个会沉迷于美色当中任人予取予求的男人;凭穗的能力根本征服不了他。害得穗白白送了命也害他损失了冉这个得力助手。
“我想我有必要将目前多列堡的情形告诉你。”他不疾不徐的说,“对于达瓦赞救下您可能造成的后果,王室出现了两种主张,一种是杀了您以换取与锡贝莱、柘邑两国间的和平;一种是帮助您完成之前的计划。”
这就是他不在都城内反而躲在这里秘密接见他的原因,嬴庭默默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您不问问我支持哪种主张吗?”驰令温柔又和善的说,“不过你大概也猜到了,如果我主杀,您现在也就不会安全无虞的坐在这里了。”
一个软钉子加上一个下马威,谈笑间将他刚才的嘲弄轻易的砸回他的脸上,这个七皇子果然非等闲之人,隐藏在一副谦谦君子表象下的是有仇必报的狠角色。
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嬴庭觉得自己实在无须哀哀可怜、企图追讨所谓的尊严问题,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那么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驰令似乎非常满意他的反应,他喜欢识时务的人,分得清主次拿捏得到轻重,大丈夫能屈能伸方能干得成大事,遭遇一段惨烈变故的确让他洗心革面了不少,根据他原来手头上掌握的情报,这位曾经的王向来作风强硬,誓不低头。
从躺椅上站起来驰令缓缓走到一排书架前,抽出一个羊皮卷然后递给嬴庭,说道:“如果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您还真是要什么缺什么,别说一个达瓦赞了,就是压上整个上叙异的兵力也难以匹敌,何况上叙异是断然不会跟柘邑宣战的。”
一个蕞尔小国怎么去撼动强大无比的柘邑?好似痴人说梦,笑话一则罢了。嬴庭看着羊皮卷,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锡贝莱求援?”
驰令点点头:“锡贝莱的后宫斗争向来剧烈,虽然现在他们的王是个难得的英明君主,可惜却一直受制于太后,治理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家或许他很擅长,却不谙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如今太后驾崩,锡贝莱王室马上一片混乱,各方权贵群起,累及他的王位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所以呢?”让他插一脚去夺位吗?莫非嬴庭真如传说的那样是王室流落在外的王子!?
驰令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尔雅的笑道:“嬴庭不是什么王子,他只是一个商人,是一个相当懂得利用舆论替自己牟取更多财富和地位的商人。”
简而言之就是个奸商嘛。嬴庭失笑起来,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流言,差点连他都给蒙了。
“既然知道他并非王室中人,为什么不澄清?”锡贝莱的王室需要如此放任妄纵吗?
“关键就在这里了,在锡贝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她的地位仅次与太后,她就是先王的亲妹妹当今锡贝莱惟一的女爵比诺兹,因为出生时锡贝莱的都城刚好建成,所以被赐予了同一个名字,她所受到的荣宠和权势都是至高无上的,而嬴庭跟她的关系非比寻常,有了她的默许还有谁敢出面制止?”
“那么太后一死,王又懦弱,锡贝莱不等于是这个女爵的了吗?可是真正的嬴庭被我们所杀,此去只怕求援不成反为她抓捕凶手省了力气。”情况似乎有点失去了控制,弄巧成拙了。
“有野心的不止比诺兹一人,凭借今时今日嬴庭在锡贝莱呼风唤雨的势力,他偏向哪一边,哪一边必定如虎添翼。”驰令说着又抽出一个羊皮卷,“看看这个是什么?”
嬴庭迫不及待的打开来一看,然后抬起头:“比诺兹委托达瓦赞刺杀嬴庭!?”
拂拂衣袖,驰令坐回到躺椅上:“是不是很巧?当我在为如何妥善处理嬴庭的事情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的时候,这封信象是及时雨打消了我所有的顾虑。”
“看来比诺兹是养虎为患,始料未及继而赶紧亡羊补牢了。”嬴庭敛眉,深感一阵恶寒袭心。
“嬴庭”一趟柘邑之行很不简单,假设他是想拉拢柘邑的高官助他一臂之力的话,那么他定是打算垮过女爵直接染指皇权,碰上柘邑也有需要他金援的人,双方互利之下便可以各取所需。如意算盘拨得真精,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歪打正着讨了个便宜。
身为王室中人看待王位的态度各有不同,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贪婪觊觎,一幕幕闹剧甚至是悲剧、惨剧屡见不鲜,谁知道下一刻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是什么?哪个坐在宝座上的人莫不是一手血腥又一脸的慈悲相?!
驰令和嬴庭心有戚戚焉,特别是正深受其害的嬴庭更是体会颇深,好一会儿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惯于将场面掌控在和缓节奏中的驰令又适时的首先打破沉闷:“我会派抉跟你一同前往锡贝莱确保你的安全,‘嬴庭’在那边的家我已经事先差人过去打点好了,女爵方面也知道了你的情况,至于接下来你们之间要达成什么协议,我不方便参与,上叙异的立场亦是如此。”
“谢谢。”知道他算是尽了全力,嬴庭表示感激,如果不是牵扯到双方诸多的利害关系,他想他们并不适合坐在一起状似朋友那样亲密无间的交谈,他们太象了,都是不愿意受制于人,运筹帷幄去主宰别人的人!不过他学会了一点,那就是经得起失败、承认失败,遮掩一些锋芒无损一个男人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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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后驰令被召回皇宫,留在房中研究卷宗的嬴庭则被人请去用晚膳,行至餐厅室内药香暗涌,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蘅,一庞保暖的皮袄衬得原本清瘦的他越发单薄,人倒是神采奕奕的,他爽朗的笑道:“好久不见了。”
嬴庭瞥了眼坐在他身边的抉,寒暄着:“嗯,是很久没见了。”
“听说你的伤已经痊愈,恢复得怎么样?”身为医者关心的自然是病人的近况。
“脚没断,手也没废,应该不错吧。”发现抉的手倏的握成了拳头,他惬意的咬了一口食物。
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微哂道:“看来饭后要亲自检查一下,你的话让我有点担心。”
嬴庭刚想说不用,转念一想正好趁机跟他谈谈抉的事,所以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结束用餐后,蘅依言提着药箱来到二楼嬴庭的卧房,褪去衣衫嬴庭露出身体让他查看伤口,当蘅看到他肩上的纹身时猛的顿了一下,诧异的问:“你怎么也有这样的纹身?”
“我让抉帮我弄的。”嬴庭没什么大不了的说。
“这个图案她同意帮你纹?”蘅的眼里聚集了更多的惊讶。
嬴庭看了那朵小花一眼,说:“不然呢?”
蘅扶着额角低低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在达瓦赞只有最无畏的人才可以纹这个图案,抉对你的评价似乎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不堪嘛。”
闻言嬴庭晃了晃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蘅替他拉好衣服,走到木盆边净手,含笑道:“别被抉倔强又好胜的一面骗了,其实她是个善良、聪慧、有见地的女孩。”
虽然他很想反驳但还是闷声点了点头,蘅接着说:“记得我们兄妹俩进达瓦赞时雷塔还要小,那个时候的达瓦赞纯属大人年幼兴起的玩闹之物不成气候,大概是我们的运气好,我被指派到医者手下做小厮,抉则在庄园里替大人看管书库,也因此现在达瓦赞所有需要伪造文书的部分都由她负责,全是那些年练就的一身本领。”
嬴庭突然记起他离开柘邑使用的通关文牒几乎是抉一手包办的,那么他们上次偷换的那个羊皮卷想必也是由她伪造的,不知她还有这方面的长才,的确是太小看她了。
“随着大人逐渐成年,达瓦赞开始受到重视壮大扩充起来。”蘅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中,“所有适龄的男孩子们统统接受训练成为杀手,无法通过试炼的人通常一出任务便有去无回,即使勉强保住性命也会被赶出达瓦赞,流放充军永不得返乡。终于有一天轮到了我……向来不喜动武的我自知离死不远了,偷了毒药准备自杀,抉却站出来表示愿意代替我成为杀手,在上叙异女孩的地位高于男子,她的决定惊动了大人,大人特地召见了我们,抉说的第一句也是惟一一句话就是——大人若同意必将得到两个甘愿终身效忠他的人,不同意则马上得到两具尸体。”
嬴庭听得出神,见蘅停了下来,他望着他说:“所以大人同意让一个女孩做杀手了?”
“我想抉是上叙异过去以及未来绝无仅有的一个女杀手了吧。”蘅黯然溢出一朵苦笑,那笑里藏着满满的无奈、满满的不舍和满满的自责,让人看了好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