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五重樱（三（1 / 1）
三瓣*痛失吾爱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你。有些人无论多少次再回到你身边，也终将与你分离。
这种注定，即便你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即便你是天下第一的强者也不行，即便你是至高无上的王……也不行。
*
龙漓澈，回来了。
那一夜，不知是酒精的迷醉，还是情感的煎熬。我天澋曜，十六年来第一次，失去了理智。
我要他，不论他是谁，不论他的性别，不论他的野心，不论他的秘密，不惜一切……
只因为，他是龙漓澈，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可以站在我身旁的人。
可是，此时，他的心中早已被另一个人全部占据。
“李斯，我要促成天泽与楚池的结盟。”华清宫中，我斜倚卧榻，指尖把玩着玲珑翠玉盏，动作微微一滞。
“看来殿下接受了臣的第二个计划，联盟东风，借刀杀人。”李斯低低回应。
“呵……大人错了。”指尖一紧，玉盏裂开一道狭长的裂纹：“强者之路，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渔翁之利自然是要坐收，只不过——我这个人，喜欢吃独食。”
如果摄政王不是楚澜逸，也许我会与他交好结盟，互利共赢。只可惜……没有如果。他，从来都是我的敌人！我——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敌人！
*
当晚，他果然迫不及待地来找我促成天泽楚池结盟一事。和颜悦色地与他周旋，心中却是沉郁。
楚澜逸的事，就让他如此上心吗？
身为天泽的官员，却是处处站在楚池的立场。他，到底要干什么？！
龙漓澈，你是我的智囊，你是我一步步推入朝中的棋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心中烦躁，怒火淤积，我狠狠把他压在身下，蹂躏着那诱人的容颜与嘴唇。唇舌撩拨过滑腻的肌肤，我竭力用自己娴熟的技巧撩起他的情欲，火热的气息在二人间交换着，似乎冰山都能融化……
然而，为什么，无论试多少次，即便靠的再近，即便肌肤相亲，他的心，永远离我如此之远！
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麽多，你能给的也只有那麽多，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进来，就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
当时的我，一直以为，只要让楚澜逸永远的离开，我便会得到他。
即便无法立刻得到，我有的是时间，只要他在我身边，我总有一天会得到他。
当时如此自信的我，永远不会知道，很多很多年之后，时间冲击出的是那样一个残酷却无法忽视的事实。
原来……那个该离开的人……是我。
一直都是我。
*
那一夜，我发现一件事。
龙漓澈是个女人。
当这个讯息和当年那个小小的囚犯影子相互重合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我找到她了。
当年，我曾经查过她的身份。她是大将军龙啸远的小女儿，随着龙家女眷流放蛮洲。也许是出于抛弃他的愧疚，那日回京，我下了一道密旨——救下龙家余党。
龙啸远与龙风吟行刑之日，我将大多数侍卫悉数换成自己人。以至于后来龙家余党前来劫法场之时，战斗还是收下留情了。于是，我救了两个人。奄奄一息的龙风吟，以及重伤的翟青。
龙风吟交给白凤救治，交给师父调教。
白凤是前太医的徒弟，也是我以复仇为交换条件得到的手下。我喜欢用这样的人，他心中有仇恨，并且为了仇恨不惜一切，得到这样的人，用帮他报仇这样小小的条件换来一个不惜一切的灵魂，着实划算。这也是我选择救下龙风吟和翟青的原由之一。
我的师父原名罗刹，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但是我知道，他是唐门护法之一，当然，也是爱上我娘无法自拔的男人。
我并没有因为他对于我娘的觊觎而厌恶他，反而，我认为他的感情对我来说是一笔筹码，是对他忠诚的束缚。这样的人，留为己用，我甚至不用防备，可以完全信任。把龙风吟交给他，我最为放心。我要他为我培养出一个阴狠衷心的暗卫。
而翟青，我将他举荐给霂王爷，却没告诉他我的身份。他是我种在军队里的一颗种子，他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他只需得到天泽兵力，然后，用兵力报恩。
如今，我洞悉了龙漓澈的真正身份，也看清了我们之间利益与恩情交织的关系。
她在复仇，一步步瓦解当年诬陷龙家的各个势力，同时也是在帮我除去碍眼的绊脚石。于是，我纵容着她的复仇，甚至暗中协助。当年，因为她，我选择了利用龙家势力扳倒凤相，夺取帝位的计划。我自然也可以，为了她，再坐拥天下之后，还龙家一片光明正大。
只是，我满足了她的愿望，总要得到些好处。这好处不只是得到她的人，还要除掉那个干扰她的心的人！
结盟之宴当晚，宫中惊现血莲妖物，楚澜逸在重火门与妖物缠斗，我却在暗处观战。我知道，他不会让龙漓澈受伤，甚至是以自己受伤为代价。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守在这里，引走前来助战的侍卫，就是要看他，孤立无援，最终受伤。
而关于血莲妖物，我实际上熟悉得很。这是三哥和莲妃暗中操纵的一场血莲计划，这个计划勾结玄月宫，制造血莲军队，妄图天泽，自从我出生之前，就开启了。
因为，莲妃，本来就是个玄月宫人。
知道这一切，源于我对于娘死因的怀疑。
我本以为娘是病死，但是师父却说漏了嘴，我娘，实际上是中毒而死。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或者说，是一种诡异的蛊毒。这蛊毒，自从我娘怀着我时就中了，也正是如此，我生下来就带着蛊毒。
师父答应我娘，照顾我，实际上，是教我内功心法压制毒素。而我那时候那样执着地要了白凤，也是想利用他的医术，帮我解毒。
而这个下毒的人，我查了十年，才发现，竟然是莲妃。下毒的原因，却是为了得到后土戒指。
我知道这种蛊毒天下只有玄月宫在研制，我亦知道，玄月宫一直妄图得到传说中的五种灵器。我怀疑后土戒指，是五灵器之一，因此也怀疑，这个莲妃是玄月宫人。
这个怀疑，在后来，我于唐门密室中得到一半五灵图得到了部分的验证——那后土戒指，的确是五灵之一。
而完全得证，便是在“百鬼”这个秘密组织的帮助下。
多年以来，“百鬼”一直与我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只要我给得出等价的报酬，他们便会卖给我消息。而关于血莲计划这个消息，便是“百鬼”卖给我的。
当然，我不会信任一个用金钱轻易就能买来消息的组织，但是，我信任“百鬼”，因为我知道，“百鬼”幕后的操纵者是凌儿。
当年，凌儿表现出超人的才华时，我便担忧，他将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将被觊觎帝位的各家势力集中力量铲除。果不其然，我在楚池得到凌儿中毒几乎丧命，最后痴傻了的密报。
回到天泽，我曾经对于凌儿万分怜惜，甚至对于他，有一种愧疚。无可否认，他的演技很好，骗过了父皇，也骗过了我。只是，他手下的人，演技却远远不如他。
白凤在我身边十三年，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万分熟悉，他在我面前，没有秘密，即便他自己没有发觉，他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暴露出他的一切。所以，我很容易的洞悉了他白鬼的身份，自然，也很容易地发觉了他对于凌儿的异样。
有些事，一旦找出了破绽，对于我天澋曜来说，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三日后，我便查清，凌儿创立了“百鬼”。
那之后，一切如常。我依然是曜哥哥，他依然是凌儿。我知道他对于我的感情，“百鬼”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助力，既然如此，我何必拆穿。
而且，我习惯了这样与他相处，他恍若当年那个孩子，没有心机，没有城府，这样子面对，不累……
在我身边，这么多的人中，找到这样一个相处起来如此轻松的人，太难了。所以，我选择忘记，忘记他的伪装，在我面前，我只把他当做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凌儿。而他，也乐得扮演这样惹人怜爱的角色，这样，对大家都好。
因此，当那晚，三哥调动血莲军队，甚至用血莲妖物大闹皇宫时，完全是在我预料之中的。
看着楚澜逸与血莲妖物纠缠，又看到莲妃最后也出来迎战，最后看到他……很不幸的被莲妃蛊惑，体内血莲毒性发作，我深深勾起唇角。想他苍陵王多么自负清高的一个人，竟然为了龙漓澈中了这种毒，磨灭人性，最后恐怕是会被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折磨至死，爱情，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我庆幸自己没有他陷得深，但是……
那之后，我曾无数次问自己，如果我面临和楚澜逸一样的选择，我会放弃一切，甚至放弃自己的人性去守护一个人吗？
没有答案。
也许，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那样做。
*
与睦南之战，终于开始了。
我知道我一旦离京，三哥的计划便会启动，他定会趁着天华京中空的时机，发动逼宫。只是，我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宫中，还有“百鬼”。
从小我就知道，凌儿的才华智谋绝不在我之下，甚至论思维缜密，他还比我略胜一筹。而三哥，却是有勇无谋到了极点。如果没有莲妃，没有凤相，没有玄月宫，他就是十足的草包，全无威胁。
现在，三足已经削去一足，剩下的莲妃和玄月宫，靠凌儿尚可勉强对付。
而且，我接到密报，莲妃对于玄月宫，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忠诚。自然，在宫中呆的久了，总是对于权力有着无限的向往，她想独吞天泽亦是情有可原。只能说，人性的贪欲造成了她与玄月宫的裂痕，而这对我来说，自然是好消息。
于是，我放心地离京，专心拿下睦南，同时……也顺手除掉那个碍眼了很久的男人。
大战告捷，陷楚池军于险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然而，却有一个人，永远在我的意料之外。
龙漓澈，率楚池狼军连夜冲出大营！影卫率小骑兵营追随而去！
“混账！”我猛力一拍桌几，手下木纹裂开，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殿下！”霂青见状一惊，上前搀扶。
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眼前时黑时明，方才怒火攻心，当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发作，身体里残余的蛊毒也是同时爆发。世界有些旋转，我压住胸腔里的血气，沉声道：“霂将军，率三军随我出营！今夜，突袭睦南卫城！”
大批人马抵达睦南卫城之时，我没有看到龙漓澈的身影，却看到影卫满身鲜血，发狂一般带着将士屠城。战况所逼，我只得助战。得知睦南似乎有一位重要的王储意外身亡，睦南亦是乱成一团，加上我军突袭，一夜之间，睦南卫城竟是攻下。
万军同喝，沙场上浓烈的血气与将士的亢奋交织。我看到影颓然的身子，独立风中，久久凝望悬崖之下，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龙监军呢？”我沉声发问，身子却是不由得颤抖。
“落崖。”
北风猎猎，影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似乎觉得心底什么地方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世界陷入一团墨色。
“寻找龙监军的尸体，找不到……别回来见我！”
一声暴吼，喷涌出大口鲜血，果然，毒发了。
可惜，白凤已不再我身边。
忽而，觉得无比寒冷。
其实，我身边……根本就是空无一人的吧……
*
第二次失去龙漓澈，比第一次还要痛上百倍。
据说，她是和楚澜逸一同落崖的。她宁可死，宁可选择一个妖物，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皇上，登基大典开始了。”身边的太监提醒着。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的随他出了大殿，一阶阶登上登基高台，受万人敬仰，千人拜喝。一直想得到的，所谓的强大，如今掌握在手。我一直以为，只有变得强大，才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却从未想过一种可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
*
“曜哥哥，这是你送给凌儿的吗？真漂亮！”凌儿闪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咯咯笑着接过我刚刚扎好的小兔子灯笼，爱不释手。继而，似乎想起什么，抓住我的双手，仔细摩挲着：“呀……都磨破了……曜哥哥，疼不疼，凌儿给你吹吹……”
淡淡看着他，我勾起一丝笑意：“凌儿，朕不疼。”视线有些恍惚，我干脆闭上眼睛，手上微微发痒，凌儿在亲吻我的手指。凌儿是何其聪明的人，三哥在那场夺位之争中被我所杀，莲妃自然也是没能幸免，其余不成气候的皇子都被我打发到边疆，只有他，因为痴傻，依然留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疑心加重终于把凌儿也赶走，但是目前为止，我接受了他痴傻这样的假象。我失去的太多了，唯一的凌儿，我不想再失去了。
为人君者，实在……太孤独了。
*
龙漓澈第二次回来了。
她答应做我的皇后，为了后土。
静静站在潆澈宫的院落里，半敞的轩窗间，我可以看到她熟睡的容颜，微微蹙着的眉头，满脸愁色。
她，不愿意嫁给我，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
自嘲般的一笑，我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敏锐来。为何这样容易的洞察一切，凌儿的欺骗，她的欺骗，我都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却还要佯装不知，佯装欢喜，说服自己去相信……如果蒙在鼓里，至少，在真相揭穿之前的一段时期里，我都是快乐的……而如今，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欺骗的苦楚……
转身离开，夜风掀起长发，我胸中一阵沉郁，猛烈咳嗽起来，绢帕凑上唇瓣，再次移开之时，上面殷红的血迹刺痛了双眼。
毒入肺部，深入肌理，无法可解。
我从来不知，自己是这样命短啊！
“皇上！你……臣这就去帮你开药，这就去……”
“白凤……你果然又在跟着朕了。”无奈一笑，我拉住那人慌张的手：“今日朕喝过药了，你忘了？”
心微微触痛，我再次痛恨自己的敏锐起来。
他当然不是白凤，就算易容伪装的再像，我依然清晰的感觉到他不是白凤……
“皇上……夜里凉，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怎么行！”那人说着，竟是接下自己的单衣，披在我身上，眼眶有些红红的，眸子波澜汹涌，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一般。
真是……有趣。
“没大没小！”好笑地嗔怪一句，他这样擅自给皇帝披衣服，被别人见了，说他犯上也不为过吧！这家伙，总是这样缺根筋。
“皇上……才像个孩子似的，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那人垂眸嘟囔一句，脸色有些发红。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不过……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微微一怔，对上他红红的双眼，眸光里灼热的火焰，让我瞬间失神，继而淡淡一笑：“是么……”
好好照顾我么？这样似乎也不错……
*
一切，终于到了走到尽头的时候。
当龙漓澈抓着我叫我把酒吐出来的时候，心里忽而划过一丝安慰。原来，她还是在乎我的啊……
只不过，在乎，不等于爱罢了……
猛力吻上她的唇，胸中旧伤心毒交织。我还是错算了一步，输给她的狡猾。她身上有毒，她，要我死！
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愤恨，大手抚上她的细颈，我恨不得顷刻按下去，却止不住颤抖的双手。
龙漓澈，你可知这世上，从未有人像你这般折损我的尊严，挑战我的容忍，也从未有一人像你这般，得到我这样多的纵容。如果可以，我定会杀了你。
只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无力倒下，再不能动弹。生命开始慢慢地消散而去，到头来，我还是输给了她，输给了她的狠心，输给了自己的不忍。
龙漓澈，如有来生，我希望……与你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