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除夕之夜(1 / 1)
这章是正文里的又一年除夕将至。
飞云城里银装素裹,家家户户贴着春联,鞭炮阵阵从街头响到街尾。王府里的例子钱早早下发了,下人们拿着丰厚的奖赏喜滋滋地置办一车车年货,准备在除夕之夜来个合家团圆。镇北王府张灯结彩,下人们扛着年货风风火火往府里送,丫鬟婆子们扯着嗓子手忙脚乱。
按惯例,年二十九,云氏家族会召开族中大会,然后论功行赏。
到了年三十则由族中各房各自团圆。
二十九,云翼作为族长,召集族中老少一起进祠堂祭祖。那日,云家旁支云四爷,带着一屋子的老少浩浩荡荡就来了,说浩浩荡荡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云四爷总共有九个儿子、十一个孙子,一队队的人进来,就数他们家队伍最大。
云四爷算是云翼的堂弟,取了六房姨太太都特别能生,可惜生出来的九个儿子出息都不大,只有三儿子勉强进了演武堂,后来在十字军中谋了个副将的差事,其他的儿子要么吃不了苦要么体弱多病,一个个的淡出云家权力中心,专心回家招蜂引蝶生娃娃。
由于云四爷一脉无人掌权,被逐出演武堂的人都必须尊演武堂的兄弟们为主子,为此,云四爷一向被云家族人瞧不起,就连祭祖都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连个正经位置都没有,可是他那一家子的队伍实在太过庞大,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先是两个两岁的小孙儿忽然打起架来,一个被另一个打得哇哇大哭,五六岁的哥哥们跑去劝架,结果劝着劝着自己也打起来了,下人们拉都拉不住乱成一团,终于惊动了在台上正中央站着的云翼和云棋。
云翼一个眼神瞪过去,云四爷吓得捂住孙儿嚎啕大哭的嘴巴,把小孩的脸都憋了个通红,云棋看着才一岁大就乖乖跟着自己的宝儿,也叹息着摇了摇头。云四爷越发觉得丢脸了,看看人家那样子,什么叫家教!
过了一会儿,云四爷最小的孙儿又尿了一地,气得云翼差点儿当场轰他出去。
祭祖完毕,进入正厅。云翼觉得气闷,看到云四爷手忙脚乱的伺候儿孙就越发气闷。
“你就没个当爷爷的样子?就容着他们胡闹?”云翼刻薄道。
云四爷把正在揪着自己胡子的小孙子扒拉下来,嘻嘻笑着回话,“都是自己儿孙,宠惯了,是我惯坏他们了。”
正说着,小儿子接过父亲怀里的孙子,帮忙抱着嘴里还数落,“爹,小西都要尿了,你也不管管。”
小孙儿非闹腾着要爷爷顶着,云四爷一下子闪了腰,“哎哟!惨了,惨了,闪着了。”
这下,一众儿孙们可炸开了锅。
“我早就说了,要爹不要逞强,你看吧……”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背您回去。”
“您还能动吗?”
“四哥你小心着点儿,爹经不起折腾。”
“旁边闪点儿,看着你家孩子。”
……
云翼瞪大眼睛看这一家子闹腾。孙子能坐到爷爷肩膀上的吗?父亲说话儿子能插嘴吗?儿子能训斥父亲吗?怎么这个当爷爷的一点儿地位都没有?
云翼将闹哄哄的云四爷一家子赶了回去,又将众人遣散了,这才觉得整个世界清静了,静到只看得到云棋和宝儿两个人。
老四为什么有那么多孩子,叽叽喳喳的也没什么不好,本来他也有的。
云翼原本喜欢懒床,看着儿子侍立在门口伺候,他曾经很享受这种感觉。除夕那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过了那个睡懒觉的年纪。
早早清醒,命下人们打开王府的层层正门,心里隐隐觉着,今天是不是有人该回来了?
一整日心神不宁的在府里闲逛,直到在大门口通传的耳房里坐了,才觉得心落到了实处。
惊得耳房里的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潇湘出现,潇湘嘲笑道,“知道我要来,劳烦王爷一大早再这里等我?”
云翼被揭穿心事,嘴硬道,“只是闲逛,累了在这坐坐,哪里是在等人?”
潇湘陪着云翼进府,云翼还回头看了一眼。
“别看了,云梒是个孝顺孩子,今日是除夕,他会赶回来的。你忘了,有一年他还在前线,为了能在除夕之夜赶回来,可是策马狂奔了三天三夜,回来晚了些,某人可是好一顿脸色。”
云翼干咳一声,“我管他回不回来,我也不是在等他。他若是敢回来,你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好,好,好,你干脆把鞭子备好,等他一回来就抽他一顿。”
“来人,把家法传来,给我放在厅中。”
潇湘拉住云翼,“你犯得着为了和我赌气为难孩子吗?”
从清晨到黄昏。潇湘陪着云翼喝了一整日的酒。
日暮西沉。团圆的鞭炮声响彻天际。
潇湘夺过云翼的酒坛子,“走吧,云棋和宝儿还等着你开席呢?宝儿都饿坏了。”
云翼走路摇摇晃晃的,晃过大厅,看着那厅堂中无辜的家法,终于摆摆手命人撤了下去,略带了七分醉意,嘀咕道,“你说他们是不是看到屋里放着家法,怕挨打不敢进来了,我把它拿下去,他们就回来了。”
潇湘有些诧异,“他们?”你除了等梒儿也再等云桥?云桥又怎么可能会回来?
云翼又似乎清醒了一下,吩咐下人道,“去,所有菜式都送一份到庵堂,送到夫人那里去。”
直到新年的鞭炮响起,云翼最终没有任何人,抱着一岁的宝儿,躺在摇椅上晃荡着睡着了。
春去秋来又一年。
两岁的宝儿坐在矮凳上,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安静而好奇地看着爷爷手里奇奇怪怪的面团。一会儿,云翼手里捏出个小人儿,“看看,像宝儿不?”
宝儿抓过“小宝儿”高高兴兴往嘴里塞。
“喂,喂,我刚刚捏好的,你不看看就吃啦?”云翼生起气来,不搭理宝儿。
宝儿站起来,个子只到爷爷的大腿,扬起小脸儿,抱着爷爷的大腿摇啊摇,“爷爷,不生气。”
云翼还是装出生气的样子不理睬他。
“爷爷,爷爷,亲亲爷爷,亲亲好爷爷……”小宝儿把小脑袋蹭来蹭去。
云棋在一旁鄙视道,“瞧瞧您,把小孩子教得跟个小马屁精似的。”
云翼一把抱起宝儿,“那又怎样,我最喜欢我的乖孙孙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亲亲好爷爷。”
“乖,给糖吃。”
云翼抱着宝儿离去,云棋看着满屋子形色各异的面人,无辜地立成一排排一行行,有些哭笑不得,再过一年,这个屋子大概就要堆满了。
云翼径直把宝儿抱到大门的耳房,风雪顺着窗棂呼呼灌进屋内,一整天,直到宝儿冻得哭起来,嚷嚷着要回去,云翼方命人先带宝儿回去,自己依旧就着一壶酒,和耳房里的老王唠嗑。
那年,他依旧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只是潇湘不再嘲笑他。
第三年。
耳房里的老王在屋内备好了黄酒。因为今天是除夕,也许王爷又会来这里坐一会儿。
虽然王爷不承认,但老王已经知道,他在等人。
云翼等得久了,就在耳房的太师椅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