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17.驸马一剑(1 / 1)
被金石砸过的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我很心虚地找花喜,花喜果然又敲我额头,差点儿把我前面也敲出个包来。她帮我涂了些药,随即支派春好去煮安神补脑的茶,说是怕我被砸得更傻。我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茶就算了,给我煮点儿吃的吧,不如烧一只猪头补补?”
春好“哈”地笑了半声,被花喜瞪了回去,花喜道:“听见没,你叫她们都去烧猪头,小星要把自己补成一个猪脑袋,大家都加把劲儿。”
我愤愤地说:“我一时说顺了嘴,谁知道什么东西能补脑呢?”
花喜笑着看我,对春好附耳几句,转身走了。
过不一会儿,春好地把一个小锤,一个小筐交到我手上,可怜巴巴地说:“花、花总管叫公主坐前面小池子边上砸核桃吃去。”
我瞪着两个圆眼睛与一筐子圆嘟嘟的硬果儿对视,半晌,撇下春好举着个锤子昂然而去。
坐在小池边,我捡几块碎石围了一个细长的栏,把核桃在栏内排成一排,哐哐哐地一溜儿砸过去,瞬时便砸出许多。以往在村里都是用石头,或许砸了手,如今有个小锤倒还真方便。我把核桃仁剥出来,自己吃一颗,瞅见小池里还有两个小水禽惊恐地盯着我,一副饿坏了的模样,就把核桃仁抛两颗给它们,大方道:“你们也吃。”
小水禽们扑棱棱游到小池另一边去,可怜我那两颗核桃仁,生生沉入了水底。我趴在池边看了好久,确信捞不起来,才气鼓鼓地指着两个小水禽骂道:“坏鸟儿,不吃早说啊,这不浪费么!”
“鸳鸯不吃核桃,亦不会讲话。”斜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个看热闹的,此时更是出言调侃。他那声音打死我都记得,可恶的沙净天。
我拿核桃壳丢他:“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
沙净天微微侧身避过,同时略一伸手,稳稳捞住了那核桃壳,向我道:“何必丢人?”
我顿时黑了一张脸,的确是我拿核桃壳丢他了,可“丢人”这俩字儿说出来,也太顺了吧?怎么听怎么像讥讽我。我刚要再回他几句,他却云淡风轻地说:“听说金石冒犯了你,我替他陪个不是。”
沙净天赔罪态度很是不好,不过他这么个人,肯为了那天然呆亲自来和我道歉,我也满意得很,当下表示不计较,继续低头砸我的核桃。
沙净天还没有走,我砸核桃也觉得别扭,就扔下核桃抬头问他:“还想干嘛?”
“最近可有谁来拜访?”他开门见山地问。
“你。”我也简单明了地答。
“将要出阁的公主,门庭居然如此冷落?”沙净天自顾自摇摇头,似乎不信。
我冲着他冷哼一声:“还有谁会亲自跑来看我啊?讨好我父皇不就行了。我听人说,有意思要攀亲的,都把儿子往书院送,那里面估计多得很,你若不逃学,也能见着许多了。是了,你还是我父皇亲自送进去的呢,我估计他就是看上你了。”
沙净天眉尖微挑。
他那副模样客观来讲确然养眼,但我却觉得实在恼人,我连忙说:“算了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天天出门玩儿的。就算哪家来人看我,也都是花喜接待,你进去找花喜嘛。”
沙净天唇角忽然扬起,似乎是在微笑,也不再答我,举步往里面去了。
我继续砸核桃,心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且阴魂不散。
待我将那一筐核桃吃去一半的时候,沙净天又悠悠然走了出来。除却杀疯嬷嬷那一回,我每每见到他时,他不是正在翻墙,便是这副慢悠悠的架势,一点儿也不像那能带几千几万个人冲锋陷阵威严无比的将军。我玩心大起,便调侃地问他:“哟,你就走出来了?怎没翻墙?”
沙净天不以为忤,只是笑笑,顺着我的话答:“麻烦。”
我讨个没趣,悻悻地端了核桃筐站起来,低着头往里走,那边沙净天却忽然开了口:“慢些走,猪头尚未烧熟。”
什么?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倏”地回转身去预备狠劲瞪沙净天一眼,沙净天却早走得远了。我就要把手中的筐冲他背影扔出去,却想起筐里装的是核桃,那可是补脑的好吃的,而我又肯定扔不了那么远,只好作罢,一个人嘟着嘴去找花喜。
花喜果然正在厨间,领着春好打理一整个猪头,我只见过村上祭祀所用或是送给媒婆的生猪头,从未见过在酱锅里亮闪闪这么大一个,此时看得胆寒,躲在一旁。花喜见了我就笑:“你这就回来了?没和你那‘准驸马'多说说话?”
我哼一声道:“他还和我说猪头呢,我不理他。”
花喜笑得花枝乱颤,把酱汁溅了春好一身,春好也跟着笑。旁边还有几个平日挺低调的小丫头们,此时也偷偷摸摸地笑。
我纳闷:“有什么好笑?我又没说笑话。”
花喜道:“谁笑你?刚沙将军进了厨间,把这些小丫头们高兴坏了。”
我又哼了一声。
花喜笑盈盈地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待那猪头颜色好了,她让春好和其他侍女端猪头上桌,自己却把我拉到一角,悄悄说:“你当真不喜欢沙净天?”
我拼命点头:“这人烦得很。”
花喜道:“那好办,你先别烦这事儿,我想我有办法。”
我刚要问她什么办法,玉锦推门进来了:“花总管,还有菜么?”然后看见我,连忙行礼,“公主……”
“看把你吓得,行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去开饭吧。”我想把她支派走,继续问花喜,花喜却说:“一起走吧。”
她那眼神告诉我:此事容后再说。我也就不再追问。毕竟花喜说有办法,那我自然可以放宽心。
我吃多了核桃,再吃了许多猪头肉,很是油腻。到晚上花喜带春好出门领下月的物资,我就在园子里走来走去消食。走过来风阁,前面场院上有个侍女正在打扫,我一看却是玉锦,就跑去问:“怎么你不在寝房呆着,跑到前面来打扫了?”
玉锦又小心翼翼地行个礼,低头道:“是花、花总管……罚的……”
“罚?罚什么罚?”我不明所以。
玉锦踌躇了半晌,结结巴巴道:“其实……其实花总管她……”
“小星!”
玉锦的话被熟悉的呼唤打断了,我循声望去,远处墙头,依稀能看出冒着两个脑袋,一个自然是小鱼,另一个我依照形状辨认了半天,终于认出来那竟是金石。
小鱼一如既往地雀跃:“喂!你猜怎的?沙净天又出门去了,今晚都不回来,我和金石摆些茶啊酒啊,你来凑热闹如何?”
我“呀”地欢呼一声就向他们扑过去,要翻墙,玉锦紧张地叫了我一声。我略回过头去,匆匆忙忙地说:“其实花总管人挺好,赶明儿我赔你工钱,听你诉苦如何?我先玩儿去了。”三下五除二,越墙而去。
小鱼和金石在外面接应我。小鱼见我翻出来了,上来扶了我一把,金石歪着脑袋看我翻墙,赞了一声:“你动作很快!”
我得意地说:“那当然啦,不就是翻墙么,我很拿手!”
金石憨憨一笑:“沙将军也拿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鱼在一旁嘿嘿哈哈,我把他抓过来问:“去哪儿摆咱们的小酒席?”
小鱼指指对面的郁棠宫墙:“喏,翻进去就成,那边是个小桃树林子。”
我吼道:“还翻?沙净天不是不在么?”
小鱼耸耸肩:“他不在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不是?何况金石还在呢。要悄悄的。”
我了然。
当下三个人依次翻入郁棠宫,那边果然是片小树林,此时花季早过,树叶尚很葱翠。小鱼当先,我跟着,金石断后,曲曲折折地拐了两个弯,寻到了一处较为隐蔽之处。那儿有一方石台,四个小石凳,一看便知,是个幽僻的棋枰。
可叹如今大雅之物要被我们大俗化,不过三个人倒也开心。石台旁他们早预备了一堆物事,小鱼和金石把那些东西一一取出摆放好,我只坐那儿看着。不多时,面前便有了一坛酒,一壶茶,几套小杯,一碟花生,一碟炒小豆,一碟梅肉,一碟酥糖。
我大乐,便倒好了三小杯酒。小鱼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会喝么?”
我点头:“会呀,当年和花喜没少偷喝家里的米酒。”
小鱼失笑:“米酒和这个不同,这个你一喝就晕了。”
我不以为然,看那一小杯白水似的东西,闻起来也与米酒差不了多少,怎么就能晕。我想了想,先喝了一小口。
“呸!”我立即就吐了,真难喝!小鱼歪在一旁笑,连金石也嘿嘿地笑我。
我扔下小杯,看他俩喝,自己转而去吃梅肉和酥糖。
小鱼边喝边问,金石就断断续续地讲些他随沙净天打仗的事儿,一会儿说沙净天如何不着盔甲,素袍上战场,杀敌无数;一会儿又说沙净天独自冲入敌阵,斩杀对方将帅,自己却连个擦伤都没有。
我这会儿已经晕乎乎了,他说什么,我只表示不屑。金石急了,哼一声道:“你瞧不起沙将军,只因为你见识短!我们曾与蛮族将领作战,那蛮族将领骑着一头高大的驼背野猪,踩死我们无数兄弟。最后还是沙将军制服了那蛮人,将他那野猪头砍下来烤了祭旗……”
小鱼笑:“金石连骆驼也不认得。”我却只听金石说“猪头”,便乐道:“这算什么?我寝宫厨间就有好大一个猪头,等我去取来,吓死你。”
小鱼跟着起哄:“好极好极,拿来下酒。你认得路么?我和你去?”
我大手一挥表示不用,扭头便走。三步两步走到那翻墙之处,冲着墙嘿嘿一笑,心道:待我来翻你这个墙,我能翻进来也就能翻出去!
我一撸袖子,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便往上一撑——“咚!”
我跌回地面,痛得说不出话来,人倒是忽然清醒了。我的脑袋啊!今儿个绝对不宜出行!
可是、可是……那与我脑袋相撞的,也绝对是个脑袋。
我忍着痛,拼命骑上墙头,往下一看,一团黑乎乎的人影蜷缩在墙角,看来是被我撞晕了。我叹口气,翻了出去,把那人推一把,道:“哎,你是谁?怎么也翻墙?撞痛了么?我、我可不是故意的。”
然而这一推,我手上却觉察到了异样的潮湿感,味道也不甚对。
我一个激灵:难道是血?
是刺客吧?我当即就要逃跑,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抓起那人衣袖一瞧,斑驳难辨,但——并不是黑乎乎的,那人穿的,原是一身素白的袍子!
倒霉!又是沙净天。
沙净天此时也认出了我,一贯淡定的眼神中骤然冒出精光,人常说的“杀意”大抵如此吧。便是以我的反应能力,也明白他这是不信我。但他自己都快死了,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脑海中乱糟糟闪过几个念头,真个到了该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却是像花喜惯做的那般,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怒道:“瞪什么瞪!又不是不认得我,一会儿你不准闹腾,我背你去找人治伤。”
我说完便去背他,他仍不肯。一番推推拉拉之后,两个人均喘着粗气,他又呕出一口血来。我急了:“看你平日是个正经人,这会儿都要死了,使什么性子啊?”
“不能……不能让御医……知道”他虚弱地说。
这声音听到耳中,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气若游丝。他是真的不行了,竟是在求我。
我语气也软了下来:“谁说找御医?我、我要回我的地盘,找花喜去,我家花喜比御医强多了。”
沙净天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一丝讶异,随即失去了光彩。他似乎想点头,却一头栽过来,整个人倒在我身上。
好、好沉。我调整个姿势,把他架在后背上——当年在村里我如此背过柴火,如今虽背的是人,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我顺着墙角小步快跑,直往香溪宫跑回去。彼时宫内冷风嗖嗖地吹,路上竟连个人影也没有。而我,终于庆幸这皇宫是如此清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
原来作者可以把评论加精的啊……
原来这个加精不受字数限制的啊……
啊啊
我要不要把文章名改成7个字,文艺腔的呢……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