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03.软脚大虾(1 / 1)
颜枫和那蒙面人说完了话,蒙面人跃过院墙走了,颜枫就去敲小鱼的门。小鱼立即开了门,且问:“怎么搬个芋头搬了这么久?”
颜枫愣了一下:“什么?”
小鱼也愣了一下:“你没见小星?她去院子里搬芋头了。”
颜枫的声音有点儿不自在:“没见啊,刚院子里只有我和过客,哪儿有小星?”
小鱼问:“草垛后面,没有么?”
颜枫大惊:“草垛?我没注意啊,哪个草垛?”
“东墙边上不是有个草垛?后面我放了不少筐芋头呢。”
颜枫忽然哈哈大笑:“那个草垛?骗谁啊,你把芋头筐放在那个草垛后面?”
“你笑什么?”
“那草垛太大了呀,把路都堵了,难不成她还会翻过去?”
“有那么大了?”小鱼是认真在问的,听起来,他自己也忘了这草垛堆了多么大。
颜枫不笑了,有点儿急:“你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那她方才……”
是担心我听你们说话吧!我就说你们肯定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
小鱼也有点儿急:“不行,咱们看看去。”
啊,这么几步路,他们马上就过来了。虽然我偷听没什么恶意,但是方才颜枫和蒙面人在谈话间都表示不大信任我。他们说话很有些匪气,一旦发现我真在这儿偷听,会不会就要灭口?
怎么办?我又不能躲起来当没事发生。
看着面前装满芋头的筐,我忽然脑袋一热,就一头栽了进去。
果然不多时,小鱼就把我从筐里“拔”了出来,我任他摆弄,就是不动弹,开始做我最擅长的某件事儿——仰面闭目嘴微张,装死。
小鱼使劲拍了拍我的脸,声调都变了:“小星!小星!”
颜枫在一旁也急得手足无措:“这、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啊?”
大侠会急得团团转?我差点笑场。
“没有一点呼吸……”听小鱼的声音,竟仿佛快哭了。
我不免有一丝得意:哼,当初那么冷冰冰的,甩袖子就走,说跟我没关系,现在还不是这么紧张我?正想着,忽然愣了——
——湿湿软软的物事触碰在我嘴唇上,随即感觉到轻轻的压力,然后有那么一股气息,略带一丝丝清甜的芋头糕味儿。
小鱼……该不是真以为我死了吧……
我登时脸红,“嗷——”地一声就坐起来了。
面前两个人都是震惊的目光看着我,我哭丧着脸说:“许久不翻,生疏了……谁知道草垛后面就是筐嘛……早知道不翻了……”
小鱼的脸有点儿红,眼神由□□为愣,由愣变为无奈,半晌才急冲冲地数落我说:“你看见草垛高也回来和我说声儿啊,自己在这里闷着头楞翻,万一我出个什么事儿,晚上没人管你怎么办?你还不真闷死在筐里……”
我低着头听他训话,颜枫在旁边咧个大嘴傻笑。
小鱼说完了,干瞪了我片刻,转身搬起一个筐,“嗖”地越过草垛回去了。
我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我是见过小鱼翻墙的呀!他有时候尚没有我翻得快,这、这会儿……怎么能就、就一下子过去了?
颜枫望着小鱼的背影,很得意地说:“看见了吧?才学了不到一个月,轻功就这么好了,我说啊,小星你眼光很不错,跟小鱼那是跟对了。”
他说完就撸起两个袖子,把手往草垛上一搭,脚拼命地往上跷,企图翻过去。他一面爬还一面往下滑,我忍不住,出手推了他一把。
“多谢!多谢!”颜枫闷闷的说了声,又继续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我刚回复原位的下巴,差点儿又掉在地上。
到底谁是大侠?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小鱼搬着筐也“嗖”地一跃就过去了,那“单刀大侠”却翻个草垛也要手脚并用,还得我在后面推着?叫“单刀大侠”,不会是只能用刀,不会翻墙翻草垛的吧?况且他那刀看起来也不像是真货。
我盯着颜枫的背影想:这哪里是大侠,弓腰驼背的,分明就是只软脚大虾……
回到屋内,小鱼正在分捡芋头,我凑过去问他:“颜枫不是好人吧?”
小鱼看我一眼:“怎么这么说?”
“他刚才翻草垛都翻不过去……”
小鱼大笑:“你倒是翻过去了,还不是栽筐里了?”
“我和他不一样!”
“你比他年纪小嘛。”
“……我是说,他是大侠,我只是小姑娘!”
“大侠就该会翻草垛?”
“……也不是……”
“好啦,好啦……”小鱼说,“你们这些小丫头,总觉得大侠这种东西神乎其神,一定是高人一等神通广大的。但实际上什么是‘侠’你知道么?凡事不能太过苛求。不一定功夫好就是真的大侠,也不一定看着像颜枫那样的就不是大侠。你出去喊三声‘颜枫不是好人',我怕那卧病三年的乔大婶也得爬起来打你。”
“可是……”我踌躇着:要不要把偷听的事情说出来呢,那个蒙面人果真就是“过客”的话,小鱼应该也认识他,应该也知道他们要“干他一票”,这么想来,或许也真的并非坏事。我若多说两句,倒显得我不相信小鱼似的。
小鱼忽然嘿嘿一笑:“这么说吧,有你这样的公主,为什么就不能有颜枫那样的大侠?”
呃……有这么打比方的么?我涨红了脸,却无言反驳。
“好啦好啦,我煮了粥放你房里桌上了,你去喝点儿,就早睡吧,我还得忙一会儿。”
唉,那么改天再想吧,我茫然地回到房间里,喝粥睡觉。
半夜,辗转反侧,我睡不着了,头疼得厉害。
我隐约觉得,粥里似乎是有迷药的,而且就是那种你失眠烦躁,大夫就会给你抓一小包让你大睡一场的普通迷药。大约是八岁的时候,我总是一晚上接一晚上睡不着觉,闹着要出去挖泥巴玩,锁在房子里也没用,喊得周边好几户人都睡不好。花婶没办法,就去找大夫给我抓了一点点这种迷药。结果别人吃了都是蒙头便睡,只我吃了却愈发精神,还头疼起来,往往扯了嗓子嚎叫得更加响亮。
小鱼给我下药干什么啊?他也要去和颜枫“干他一票”?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屋子里静得可怕。
推开房门,我试探地喊了声:“小鱼……我要喝水……”
没有人应。
摸索着走到小鱼的房间,门是锁的。我略想一想,就照着门猛敲了一通,大喊:“小鱼!给我倒点儿水喝!”
还是没有人应。
这下确定了,小鱼真的不在。
我忽然灵光一闪,想:难道……颜枫他们所谓“干他一票”,就是把小鱼抓走,卖了?
那也不对啊……为啥我还在这儿,他们只抓小鱼不抓我,是嫌我太傻,不好卖?
我抓着头发使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穿起衣服,悄悄出门。
到了院子里,我还专门往颜枫那边看了看,听了听:黑着灯,静悄悄的,连个呼噜声也没有——我便只当他也不在。
直到出了院门,我才终于觉察到有不对劲了——北边有人打斗!
那叮叮咣咣,听上去就肯定不是普通菜刀互相砍能发出来的声响,一定是上等的刀剑相击才会发出的脆声。都说江湖人解决恩怨喜欢挑晚上,黑灯瞎火地解决,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放着这么大一场热闹我也不能不看啊,有热闹的地方,就有真相。
我连忙往北奔去,过仙村坐南面北,往北一直走就是村口,快到村口处,有个不大的空地,此时那空地上就有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深色衣服,蒙着脸,黑乎乎打成一团看不清楚,但两人各持兵器,在月色下闪得人眼花,我还是看出来,那是一刀一剑。
想必当中那个持刀的,就是颜枫了,此时刀光大盛,剑影渐渐落败,我不由得惊叹:颜枫生了一张吃软饭的脸,却原来这么能打?
“有贼啊!捉贼啊!”
喊声突然响起,恰是刀剑交击,胜负立判之时,持剑的人踉跄倒地,就被颜枫摁在地上,点了穴道,捆扎起来。
喊捉贼的声音,很像是……小鱼?
我连忙张望,想辨别出小鱼在哪里喊,然而随着这声喊,陆续便有许多村民匆匆忙忙地往村口走来。
我往角落里缩了缩,避免被人看见。
那边黑衣拎刀的颜枫听见村人脚步,一个鹄跃,抽身离去。
嘿嘿,做好事不留名,果然是大侠!我忽然对颜枫充满钦佩,顿时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恶了。
然而刚这么一想,黑暗中,有个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蹲在了那贼的身边。他没有蒙面;刀也没有拎在手上,而是背在背上;他动作笨拙,一直在发抖,抖得连刀也跟着他抖,所以让人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真刀;随后,我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这、这才是颜枫?那么刚才的人是谁?
村民们很快聚在了真正的颜枫身边,抢着说自家失窃的事儿:
“哎呀……我家丢了一整袋米啊……”
“我家丢了一箱子钱呢。”
“都不如我惨,我家祖传的玉石枕头没了哇。”
“你们吵啥吵!我家丢了一个闺女!”
颜枫站了起来:“大家别急,这贼已经被我制服,他随身携了个大包,偷的东西必然都在其中,大家快打开看看吧。”
方才打斗时,那大黑包就落在了一旁。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打开了大包,果然里面有米面,有钱箱,有玉石枕头,有磨盘,有草帽,竟然还真有个俏生生的晕过去了的姑娘。也不知这贼是什么心思,偷些该偷的,也偷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偷那么多,也能背的动。
“多谢颜大侠啊!”“多亏了颜大侠!”“颜大侠帮我们抓贼可不是第一次了,平日里也接济着我们,可怎么感激颜大侠啊。”
“不必谢我,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若咱们村里,但凡谁有困难时,人人都肯伸手帮一把,那我就高兴得什么似的了。”
“哎呀你们瞅瞅,大侠说话就是有道理啊。”“就是啊,大侠人又好又谦虚,咱们可得学着点儿哟。”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都回去睡吧。”颜枫笑得像是街面上最红火那家酒楼的招牌。
村长带人押走了贼,村民们千恩万谢地对着颜枫拜了又拜,折腾了半天,才扶老携幼拿了东西领了闺女各自回家。
颜枫等人都散去,才颤抖地擦了擦汗,转身往回走。
哼,他不擦汗才怪了,别人抓贼,他来领赏,白捡人家便宜还被称作大侠?不怕折杀了他啊!
不行,我一定要拆穿这家伙!我小时候也经常和人打架的,我翻墙也比他翻得快。反正他不是真的大侠,不会功夫,就算拿着他那把假刀对着我砍也不见得能把我怎么样。
主意打定后,我猫着腰,蓄势待发。只等着他一拐过来,就扑出去迎面拦了他,吼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假冒单刀大侠?”
颜枫如听到晴天霹雳,登时两腿发颤,抱着脑袋委倒在地,呜呜咽咽不成样子。我揪起他的领子问:“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会武功嘛!干吗说自己是大侠骗人?”
“我、我……”颜枫支支吾吾说不出人话来。
“我什么我?快老老实实说出来!要不要我一嗓子把人都喊回来,让大家看看你这软脚虾的模样?”
颜枫几乎哭出来,忽然却睁开了眼睛,直视我脑后方向,微弱地喊了声:“救命啊……”
后脑一痛,我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