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09.小型家宴(1 / 1)
依稀记得我刚吐得差不多了,就被小鱼拖着跑出了书院,在先生发现窗下有一滩呕吐物之前,跑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据小鱼说那地方是全皇宫收集夜壶马桶来清洗的处所,只在子、丑、寅三个时辰有人当值清洗,平时没人肯接近。
我们躲在一大架子牵牛花后面,不用说,这地方也是小鱼提供的。我之前从没有这样吐过,捂着肚子乱哼哼。小鱼却好像见惯了,直说没事儿没事儿,把我后背轻拍了几下,我就好得差不多了。他还很神奇地拿出了一条像模像样的帕子,递给我,让我擦拭。
这回轮到我夸他:“我说小鱼,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或者不会的啊?”
小鱼一如既往地得意:“暂时还没有。”
小鱼说我可能是吃了过多的糕,喝了冷茶,又跑来跑去吸进去许多冷风,才会骤然呕吐,只要吃清淡些,睡一觉就好了。我瞪着两个眼睛做乖巧状点头,依然有点儿虚弱。
回香溪宫的一路我都是半挂在小鱼胳膊上,小鱼皱着眉头嚷嚷:“你还说你不沉。”
我赔笑:“这不是多吃了几块糕嘛……”
小鱼送我到了糕点房里,嘱咐过我要多休息,养好了病就找他玩儿,然后悄悄溜走了。我也就想悄悄溜回房去,睡上一觉。没料到刚进了寝宫院子,就被花喜一把抓住,劈头盖脑吼道:“你怎么玩儿了这许久?刚皇上派人传旨,晚上过来用膳。”
我一哆嗦:“啥?”
花喜道:“你赶快打扮打扮吧,你皇帝爹要来了!”
这是个什么爹哇,早不来晚不来,人家什么时候呕吐他什么时候来。我心里很不舒坦,不由得就想起小鱼的那套“驸马论”来。
我苦着一整张脸和花喜撒娇:“我刚吃了好多糕,喝了好多冷茶,还不知在哪儿吐了一堆,现在哪儿有力气打扮啊……”
花喜愣了一下:“小星你吐了?”
看花喜这副关心的模样,我一下子满心柔软,含了一包泪委屈道:“就是嘛……可难受了……”
“哈哈哈哈……”花喜却忽然大笑起来,笑到一半觉得不厚道,把嘴捂住了,憋着笑对我说,“哎哟不好意思没忍住,我、我给你拿热水去,你赶快上床躺会儿,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打扮……嗯……”
我大窘:“有、有什么好笑的!”
花喜很认真地说:“你是戴小星啊,只吃不吐的啊,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就舍得吐了……嘿嘿……”
我无语。破花喜,就知道讽刺我。
不过花喜虽然讽刺了我,却一点儿都没有怠慢,亲自把热水给我端来,看着我喝了,又把我摁在床上,压了两床被子。我被捂得发懵,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这么睡过去,并不多么踏实,仿佛做了几场荒谬的梦,又仿佛还能听见花喜指挥侍女们在外面忙碌。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花喜又进来了,拿了套干净的衣服。
我赖着不起来:“花喜我不要吃饭。”
花喜哼一声道:“真难得,那就别吃了,一会儿皇上吃饭,你坐一边儿看着。”
我只好说明白:“那……我要吃饭,不要见爹。”
花喜皱眉:“怎么还喊爹喊上瘾了,一会儿见了记得叫父皇。”
我使劲扯住一角床单,蜷成猫状。
花喜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变成一个奸诈的笑:“你不起来也好,就在这儿开饭,也好让皇上看看你这小猫窝多么乱。”
我“蹭”地爬起来,使劲瞪一眼花喜,开始梳洗打扮。
父皇过来的时候穿着便服,身边只跟了那个在初进宫时迎接过我的公公。我规规矩矩拜过了父皇,把他请到上座,随后坐在他下首。春好玉锦等人帮了应帮的忙便退到了外面,花喜带着几个小侍女上完菜也要告退,父皇却把她叫住了。
我有些惊讶。父皇叫下了花喜后,又问我:“小星,朕听闻你在宫里,平日饮食起居都同花总管一起,可有此事?”
我点头:“有啊,花喜多好啊,我们一起吃一起住的十多年了。”心想他这表情挺和蔼的,不像是要追究。
果然,他听完就微笑了:“如此甚好,我之前尚担心你独个寂寞,如今有花总管在,我也省心不少。今日家宴,花总管便不用拘礼,一道坐了吧。”边说还边指指自己另一边的空位。
花喜微笑拜谢,就依父皇的意思,坐在了他另一侧。
我看着花喜坐下,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个爹真开明,不由得张口道:“就是就是,花喜像我姐姐似的,父皇就把花喜也当女儿呗。”
父皇神色一黯,花喜依然不动声色,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不明所以。后来还是父皇先开了口:“正是,朕与花总管也算……”
他“算”了半天,没“算”出个所以然来,花喜这才微笑接了一句:“皇上,您一直叫奴婢‘花总管',奴婢实在惶恐。”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觉得了父皇话中的别扭,父皇似也作此想,便欣然道:“是了是了,以后我也随小星叫花喜吧。”
这话说完,花喜与父皇又互成对望微笑之势,我叹了口气。
父皇转而看我:“小星怎么了?”
我嘿嘿笑:“你们只说话没人吃饭,我又不敢先吃,这不就饿了嘛……”
父皇哈哈大笑,提箸夹了几片糖藕,又示意我和花喜,花喜含笑瞪了我一眼。
我从善如流地也夹了几片糖藕。
父皇一面随意吃几口,一面随意问几句近况,我一般都随意推给花喜,花喜便也随意答上几句。气氛如此和缓,我很喜欢,心想小鱼那些言论可真是危言耸听。
父皇似乎吃饱了,放下筷子,拿起了茶盏。依礼数,我做女儿的也不应再吃。那边花喜反应很快,依样放筷子拿茶盏,又给我使眼色,我却很不甘心地看着还剩大半盘的肉丸子,心想都说了是家宴,那我至少得再吃个丸子。
就这当儿,父皇开口:“小星,你今年十六岁吧?是该嫁人的年纪了。”
这么突兀?我伸向肉丸子的手一抖。
“不、不急吧?”我声线颤抖。
父皇仿佛没听见,继续说:“那逍遥关守将沙净天,是先虹妃的侄子,只比你大七岁,已做到了三品的天武少将军,年轻英武,配你倒也相当。”
我一副噎住的表情,脱口便问:“这、这是要把我嫁去边关么?就是说……只比和亲稍好一点点的么?”
父皇见我这副德行,失笑道:“朕好不容易寻了你回来,如何舍得送你远嫁?朕可保你纵使嫁与他,也不必随他守关,他出征时,朕便特许你住回宫里来吧。”
条件倒是不错。“可我不认得他啊……”我还是有些担忧。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成就?这人肯定不正常嘛。
父皇饮口茶,道:“这你莫怕,他不日便将还朝,入书院研读数月,你到时便可与他会面,熟络熟络,大有机会知他品貌如何。”
我赔笑:“哦,先熟络熟络啊……那、那就先熟络熟络……”
父皇满意而去,我和花喜并一干侍女们送他到了宫门口。折回来的时候,我无精打采,花喜却笑得诡异,一把敲在春好头上,斥道:“你就别憋着了啊!”
春好领头,侍女们便都“咯咯咯咯”笑起来,仿佛一堆小母鸡。边笑还边说:“恭喜公主,不日便有驸马啦。”显见方才个个都在外面偷听。
我悲愤万分:这些小破丫头!
小破丫头们对驸马这回事儿叨叨个不停,我虽不很乐意,却并不阻拦。她们平日没什么乐趣,拿我当个乐趣也好。花喜倒没对这事儿过多评价,只到晚上睡觉时候,她才问了句:“小星,你不会讨厌武将吧?”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耶……怎么这么问?”
花喜道:“皇上二次登基,最需要武将的支持。你这个驸马,就算不是今日所说的沙净天,也会是另一个武将。”
和小鱼说的一样。
想到小鱼,我乐呵了,拉了花喜就说:“驸马是武将便是武将吧,父皇中意那个沙净天我就嫁那个沙净天呗。花喜啊我跟你讲,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花喜梦呓般道:“男孩子吧。”
“是啊。”我眯缝着眼睛笑。
花喜哼一声:“我就知道。”
“哎,你听我说嘛。这个人很奇特啊,我最初发现他时他可是坐在树上的呢。皇宫里哪儿好玩他都知道,又敢大肆批判皇室的人没头脑。他跟我都还不是很熟络,就对着我呜呜哇哇哭了一通。我们去偷吃了糕点,我还差点儿吐他一身。哦对了,他还带手帕的,还知道怎么治呕吐呢!”我越说越开心,“花喜,你以前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人吧?”
“他叫什么?”
“小鱼。”
“外号不算,全名叫什么?”
“不知道哇。他也不知道我全名呀。”
花喜翻个身,幽幽地说了句:“小星,都快有驸马了,别随便喜欢人。”就睡过去了。
我瞪大眼睛,愣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