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1 / 1)
若说当日王扣从绥安到北疆之时尚不足以让世家为其举刀,眼见前段日子的小打小闹并没能将王扣怎样,到了今天这步便已不是各家所能容忍了。
陈夏国之财历来在野不在朝,断了奶的娃子还能有何做为,十几万人的队伍那每天的吃喝都是天大的数,再者别看那些兵士战场上能听从指挥,可一旦三月不开军饷便敢扯了杆子造反。北疆军之辎重历来由各世家所出,世家算准了朝廷拿不出也养不起这么打的一支军队。所以,前段子日还是给一点,卡一点,但等到了快入冬的时节却是几乎全断了。当然,断的只是王扣的手下的人,叶、彭两系下的照样的吃好喝好,世家还指望着靠他们来□□呢。此便是世家为王扣布下的第二道坎。
王扣招了心腹几人商议对策,情况大家伙都是清楚也不多说,各自脸上都隐隐有些焦虑,王扣倒是还有心情自嘲:“照说正道自然是上京求得粮草,估计这世上怕是没有比我更惨的将军了。”
“但若是不成,或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难为,我王扣也不会坐等他人举起屠刀,引颈受戮。”
楚腾印听王扣这般说知他心里早有计定:“将军有何打算。”
“打算没有,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先到青铜、定边去走走。”若王扣带的只是寻常兵士自然是只能任世家取求,但他既占了北疆之地,拥要塞之兵便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王扣如今还不能与世家硬抗,因为他没有那本钱,缺粮的兵便是那没有牙的老虎,少了爪子的狼,唬唬人当是可以若动真格却是不成。
王扣有所顾忌,世家何尝不是。北疆一地太过重要,他们想要的,最好的结果便是兵不血刃的从王扣手里夺了北疆的兵权。世家既是这份心思,朝廷的态度又是两可,王扣便有了一处求生的夹缝,他如今定下的计策便是蛰伏不动,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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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边城面临单沁河,是单沁河南下北上之第一要道,便因这一水利,使得定边虽是一边陲城池却也是商贾云集,繁华之貌不逊绥安。
王扣领了楚腾印进得城去,入眼便是塔、楼、观、庙、寺,高强大院更是处处可见。定边城内引入了单沁河水,市井之间舟楫通行,比之行马跑车更为便利。
王扣两人一身便装,上了一艘摆渡小船,道明了去处,便坐在船舱内欣赏起沿路风景。
定边城内沟渠交错,船娘素手摇桨,一曲船家小调终了已是到了。楚腾印付过船资,与王扣并肩上岸。一座白墙灰瓦大院临水而建,有石阶延伸而上,大宅正门口一对大石狮子,十分的大派。
楚腾印上前向门房递过名帖,片刻便有家老出门相迎。家老态度和善,但话不多,只是客气的将二人引进大厅便退了下去。
进得厅来,虽有下人看茶伺候却是久不见主人家露面。
此时,这家的主人正在后院书房捏着家老递上的名帖,卢定举心中是有如擂鼓,他怎么会找上自己。
卢定举口中告着歉从后院出来,眼神细细将王扣打量一遍,要知此人乃是如今掌控北疆的兵权之人。
饶州、青铜、定边虽是三地,但素来实为一体,对外皆为北疆之辖。卢定举见王扣一身便装,身边也无多余侍卫,原本甚是忐忑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脸上的笑也不似刚进门般僵硬,和气了不少。
“我常听人说北疆军霸道,如今一见却是没想将军竟是如此英气。”卢定举见面便是一个马屁拍过去当是不会有错。王扣虽是武将,但手握重兵,只凭他心念一动,举手之间便能左右这北疆三地几万人的生死,自不能以寻常之礼待之。
王扣一笑,待那卢定举坐定方才开口:“霸道?先生之言诧异,我北将军虽占北疆但如今还没那霸道的本钱,时时都有被人勒紧脖子之忧,兵器命脉更是握于他人之手,何来霸道可言。”王扣说完,卢定举会意一笑,北疆的辎重多经定边运至,当地征集也不在少数,自然知道王扣这话并非客气,而是实言,他只是摸不清王扣此番亲自上门,既未通知知府更是轻装便服找了自己会有何事。
不等卢定举挠头猜测,王扣也再度开口:“王扣今次来这定边一来随便走走,总说着守卫北疆,总不至我一北疆守将连这北疆全貌都不曾见过,岂不可悲。”
“那是,那是,理应如此!我们北疆一线黎民百姓无不由衷感谢将军,若非将军带领北疆将士击退藩蛮换我等何来安宁。”卢定举这话倒真是出自真心,北疆年年有站,大战小战从未断过,他们虽也做那边贸生意,但没有那个生意人会是喜欢打仗。北疆从未有过如此安宁,这不得归功王扣还能是谁。
“这本是我北疆军之职责当不得一个谢字。”
卢定举见王扣神情并不倨傲倒像是说的真心话:“将军既来我这定边,我定边商贾自是要好生答谢,倒是不知将军此行除却查看可还有他事。”
王扣一笑,神色颇为神秘:“此番还有另一件事,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先生。”
卢定举先是一愣,不明王扣用意,硬了头皮道:“下人定当为将军保守秘密。”卢定举如此说心思却是纳闷,心说即是秘密为何又要说来与我听。
王扣笑着摆了摆手:“先生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要请先生帮我把这个秘密给传出去…………”
王扣此话一出卢定举刚落下一半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待听完王扣口中所谓的秘密,卢定举望着王扣竟是好一会儿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卢定举这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来接这话,主要是消息太难让人消化,因为北疆军要捞钱而且是有北疆大将出面来捞钱,无怪卢定举听完会有这种反应了。
北疆之地,军权远比政权重要。
北疆之地,说是生意人却无真正安分守己之辈,往草原,往月赤,夹带,私运那都是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事虽寻常,可也常常有吃了暗亏的时候,被山匪打劫被水霸敲诈,这些人都唯有使钱消灾,实在因为他们本身也有见不得光的事,是以每户人家都多多少少养了些人手已报自家货物平安,但若真遇上悍匪也是无用,毕竟比起那些脑袋栓在裤腰上的人,这些人都还是有家有口,有所顾忌。王扣所谓之秘密便是针对这些商贾之软肋所定,那便是,有王扣手下兵士出面帮助各家运送货物,其实并非需要王扣真正派人手护送,只要答应的商贾商队上插上王扣的军旗那便是受北将军庇护的货物,若是有人胆敢来犯那便是与整个北疆军为敌。
王扣的手段不仅草原知道,相信这北疆附近各路匪众也是都有耳闻,若是不怕北疆军的雷霆报复,来犯便是。自然,王扣如此作为也不是无偿,报酬那是要有的,各商家也是乐见其成,王扣索取的报酬远比自家养一堆人和遭贼人掠夺的损失少的多了,且还稳当。
“不急,不急。”王扣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对卢定举说道:“我还要在这定边盘恒几日,先生可以和平日里往来的朋友商议商议再答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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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风和日丽,怀定楼整个被卢定举包了场,定边城里大大下下数的上号的商贾悉数到场,外界只当只是这帮富绅豪贾聚会却不知他们都是要在此间见一个人。
码头上熙熙攘攘,卢定举见王扣张望指了说道:“这定边的码头不到太阳下山就没有空隙的时候。”怀定楼修正一处转角之地,刚好能观码头全景,却又免了码头人来人往之熙攘。
“这码头越忙,卢先生等的腰包不就越鼓。倒没想到定边一个小小边城却是个软红十丈不输绥安的烟火人间。”王扣以前虽有听人提及定边繁华,但眼下此番情景不是亲见却也真是无法想象。
“定边夜晚更是别有风情,若是将军有暇,卢某今晚便安排一番?”卢定举既然已决定了要与王扣一气,自然是想极力拉拢。
“不了。”王扣自然明白卢定举话中之意,望着码头没有转回,心中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若真需他如此做之时,那离与朝廷撕破脸已是不远,显然现在还未到那般时候。
“哈!哈!哈!”在坐众商贾都是赔了笑,他们都是被卢定举请来的人,那就是说在定边都是有头有脸有分量的人。
“四儿!”原本与众人谈笑的王扣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愣愣的望着码头,脸上有着不确定的惊喜,口中念念只一句:“四儿!”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王将军突然这般失态为之何事,王扣身旁的楚腾印却是听清了王扣口中所喊。不过依楚腾印所见码头上竟是人影,也不知那一个是王扣口中唤的那个四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他们弄个明白,王扣已是拨开身边之人,飞快地的下楼,楚腾印忙跟了上去。
“唉!唉!唉!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一个刚在街边下马的人,手还未及从缰绳上松开,不知从那儿晃出一个人影,翻身上马便从他手中夺了马缰,照着马儿重重一挥就见马儿在闹市间立马飞奔起来。
“来人哪!有人抢马!”那人追在后面只赶到了一身灰尘,等楚腾印下楼,王扣已然没影,楚腾印从腰间摸出一定银子甩到那人面前:“马钱。”说完跨上剩下那匹马朝着王扣追去。
只见王扣一路向码头奔去,惊翻路边摊贩无数,那般的不管不顾楚腾印还从未曾见过。
“四儿!四儿!”王扣眼见徐怀诗登船,不顾还在大街之上便是已经高声喊了起来,不会错,那人一定就是他的四儿。
徐怀诗与陆绍最后登船,这趟定边当真算得上是吃了块大肥肉,路程说是极远,但从盐津到定边也不过是小十日的水程,而且回城还能装了这么满满一船皮货。
众人心情都是不错,见徐怀诗和陆绍都是上了船,船夫们开始收起踏板,准备出发。
“四儿……四儿……”
徐怀诗在甲板上止住脚步,转过身望向河岸。
“怎么了?”陆绍走了过来。
徐怀诗勉强一笑:“没什么?”拍拍自己耳朵:“我想我耳朵怕是有些毛病了。”是的,一定是自己幻听,那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地呢。徐怀诗最后看了一眼,却是没有看到转角处飞奔而出的王扣。徐怀诗随在陆绍身后,猫腰,低头进了船舱。
徐怀诗一个回头,王扣已然看清,那不是他的四儿还能有谁,眼见徐怀诗进了船舱,大船也已离岸,王扣立起身子打望了一下,勒着马缰闹市中一个掉头,绕开码头向着船行方向追去。
陆绍见原本兴致颇高的徐怀诗自上了船便变得闷闷不乐,晃了酒葫芦在徐怀诗面前:“你这张脸可是扫人酒兴的很。”
徐怀诗并未如平常搬同陆绍瞪了眼,只是闷闷夺过陆绍手中葫芦仰头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
“唉!唉!你个死丫头,我这上好的庐陵竟被你这般牛饮糟蹋。”等陆绍夺回葫芦已是被徐怀诗灌下了大半,心疼的不行,忙护了这胸。
“咯!”徐怀诗打了个酒嗝,扑过来扯住陆绍的胡子:“大胡子,小家子气,喝你几口酒就这般模样,回去让我大哥赔给你就是。”徐怀诗伸手又去陆绍手上夺酒壶,陆绍那里还能让她如意,就见徐怀诗小嘴一撇,泪眼汪汪的瞅了陆绍一眼,指着他便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似还不解气,徐怀诗扑倒在陆绍身上,又捶又打,一副牙齿也是招呼上去,扯着陆绍胸前衣襟:“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这突来的变故让陆绍瞪着眼一时便懵了,看着在他胸前又哭又打,鼻涕眼泪一齐招呼的徐怀诗,只得僵着身子,跪坐在那里,摊开双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任由徐怀诗扶在自己胸口嚎啕大哭。
徐怀诗那般撕心裂肺的样儿,真像是他陆绍对她范了天大的罪过。陆绍是做梦也没想过眼前这般景象会出现,这那里还有半分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怀诗。
“唉!唉!徐四。”陆绍戳了戳徐怀诗的肩,见她像是哭的差不多了:“我可就这一身衣裳,你发酒疯可也得给我顾全点儿。”
徐怀诗也不知听没听进陆绍口中的话,只是嘴里似还在念叨什么,陆绍伸手想把徐怀诗从自己身上挪开,手刚搭上徐怀诗的肩,便听得“咕咚!”一声便徐怀诗已是身子歪倒一边,一头栽到了船板上。
“你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这庐陵最是劲大,连我都只敢饮上几口,你一上来倒是就敢喝去半壶,不醉才怪。”陆绍说归说,却还是放了葫芦将徐怀诗身体展平在船舱内躺好,徐怀诗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醉话,陆绍原本也未在意,徐怀诗却是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多几遍陆绍也已听清。
“扣哥哥,我已经不任性,不惹事了,我再也不是惹祸精了,爹都说我长大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不要四儿了,为什么…………”断断续续的话从酒醉的徐怀诗口中溢出,陆绍这般的铁石汉子听了都是心酸。陆绍看着徐怀诗那满脸的泪迹倒是后悔自己刚才没多让徐怀诗喝上两口,那样醉的深了或许便什么都不会想起了。陆绍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将徐怀诗眼角的一滴泪拭去。
“先生!”一个船夫探头进来。
“有事?”陆绍站起来走了出去。
“那两匹马从码头出来就一直追着我们,时不时的还喊几句什么‘四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船夫指着岸边追着船跑到两匹马给陆绍看。陆绍心里也是奇怪照说就两匹马不至于胆大到打这么大一艘船的主意,陆绍心存疑虑,待他定睛看去却是在心内暗暗摇了摇头。
刚才在码头陆绍其实也听到了王扣叫的那几声,先前还不甚在意,但如今看到马上的人,陆绍才知道自己和徐怀诗都没有听错,他们是真的遇上了王扣。
王扣也是看到了陆绍,忙挥着手大喊:“陆大哥,是我!王扣!”
陆绍站在码头,看着追在岸边的王扣,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进舱将徐怀诗唤醒。陆绍犹豫间搓了搓手指,那上面似乎还留了徐怀诗的眼泪。
“不用管他。”陆绍对船夫吩咐一声,折转身子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