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1 / 1)
估计徐怀诗也就是前脚刚跨进城门,南王府的人便到了王扣的营帐,倒真像是掐着点儿来的。
南王府内。
“南王。”王扣对着沐镇宗深深一礼。、
“不错啊!”沐镇宗龙行虎步的从门外进来,走到王扣跟前大掌照着王扣肩头一拍:“本王没有看错人,你也没有让本王失望。”
沐镇宗对王扣指了一旁的凳子:“坐下说话。”
“是。”王扣依言坐下,面上并不见急躁,也没有太多不安。
沐镇宗坐下,见到王扣这副样子满意度捋了捋胡子,心想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沐镇宗自然知道徐怀诗已经去找过王扣了,但现在王扣还能沉心静气的坐在自己跟前,起码表明那徐家四丫头即便对王扣有所影响,也是有限。
“说说吧,这次你立了这么大一个功,想让朝廷怎么赏你。”沐镇宗拿起几上的香茶轻抿了一口。
“王扣不敢贪功。”王扣半垂着眼帘,平淡的说道:“此战之功,皆在彭将军事先通晓敌情,洞若观火,运筹帷幄间我方能依将军之策端了突厥老巢。”
“哈哈~~~”沐镇宗一阵笑声出口,指着王扣:“王扣啊王扣!”
“你不用跟我这面前兜圈子,据我所知不仅彭素业,连带着叶国廷、刘淮竖都是被你蒙在了鼓里,你在这儿还跟我说什么洞若观火,运筹帷幄。”
王扣被沐镇宗说破脸上颜色也没变,笑着望了沐镇宗一眼,颇为无奈的说道:“南王明察,我如此行事也实是迫不得已啊。”
“只要结果是好,过去的这些事也就不说了。”沐镇宗说完大手一挥:“但你可有想过你此番回北疆又要如何立足?”
是啊!怎么立足,王扣唱的这么一出一下子就把一个主将两个副将全给忽悠了,再回去不给王扣小鞋穿那就不叫人了。其实,这个问题王扣当初就已经想过,事情成了,朝廷自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有所表示。而自己因为是由沐镇宗一手提携,断然也没有从此便让自己隐没的道理,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王扣倒是从未曾担心,因为他相信沐镇宗一定会对自己有所安排。
王扣看着沐镇宗没说话,一副我是你的人你不可能不管我的模样,很是有些无赖,偏生沐镇宗就还吃这一套。
就见沐镇宗齐整了脸色,目光陡然间换上肃穆,对着下手的王扣说道:“昨日,我已同皇上商量过了,饶州这次险些便丢在了刘淮竖手头,他这北疆主将也算是到头了,便借这次之事将他召回绥安做个闲散清官,而你…………”沐镇宗说话间一顿,眼神有力的射向王扣,密密的将王扣整个人都罩在自己眼光之下:“而你,王扣,此番回去便是北疆主将。”
“北疆主将!”王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饶是王扣再沉得住气此时眼里也是红似充血的望向了沐镇宗。
“北疆主将!北疆主将!”王扣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极力想要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但片刻激动后,王扣却是随即想到了一个人。
沐镇宗看着王扣,他自然明白王扣眼中闪动的光亮是什么,那种光亮沐镇宗再熟悉不过,因为他这一生已经见的太多太多,那是对权力的渴望,极度的渴望。
沐镇宗沉声说了句:“对!就是北疆大将。你今次率奇兵夺了呼哧和锦拉齐的王帐,这份军功任谁也抹杀不掉,现如今只要你愿表明态度,这北疆主将便就是你王扣了。”沐镇宗这里便算是把话挑明了,那便是只要王扣现在表态支持朝廷,这北疆主将的位子上座的便是他了。
说不心动那是假话,北疆主将!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现如今却是摆到了王扣面前。
沐镇宗看出王扣的动心,也深知他的犹豫,沐镇宗只要见到王扣有动力这份心思,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就见沐镇宗喝了口茶,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王扣,你如今有了这蔽日之功,我举荐你为北疆主将,再无哪家能站出来说你一句资望不足。而且皇上也已首肯,你做上北疆大将之位,谁还敢拦,谁又能挡。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明白铺在你脚下是怎样的前程,若你要自毁,我只能说,我沐镇宗识人一生独独看错了王扣你一个。”
“我…………”王扣动了动嘴,却是没有话说出口,王扣的心中怎又可能没有迟疑,他王扣不是媚骨却也会在权势面前低头,只因他明白刚硬易折,也深知没有权利的无奈。王扣自认不是圣人,自己从来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从前他王扣会为了自己想要的前程在人前收起利器,只因为王扣明白隐忍一时并不会让自己失去什么,可王扣唯一的一丝犹豫不是骨子里的桀骜不逊,也不是与王家与世家的彻底决裂,而是一个人,徐怀诗!可那丝迟疑,那一点犹豫不决,终究还是都被王扣给压了下去,他面前既然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王扣便不可能不去抓住。
王扣闪动的眼中终是渐渐露出了坚定之色,沐镇宗见此情形嘴角也是挂起了一丝笑。
沐镇宗见王扣已是一副有所定论的样子,开怀一笑,起身走到王扣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扣,软红十丈,烟火人间,等你位居人上,想要怎样的女子还不是任凭你挑。如果徐家那面你觉得难办,我可以提你出面,我的面子想来徐琏敬还是得卖一个的。”
“不。”王扣断然拒绝,出口又觉得自己口气太过生硬,抬头看了眼沐镇宗平静的道:“南王,私事我自会处理,不劳南王费心。”
“那好。”沐镇宗也不多说:“给你半天时间,晚间由你主持缉拿此次扰政涉案之人。”
“是。”王扣出了门并未直接回到城外大营,而至径直去了王家,这些都是躲不过的事,王扣也从没想过要躲。
吕仲器从外间进来将王扣出府后的去向告知沐镇宗,吕仲器说完见沐镇宗并无丝毫担心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南王,这王扣毕竟怎样都算是王家的人,而且据我所知其父已经被王惟幍接到了府上,就怕这王家只要招招手,给点甜头,这王扣把持不住怕就会靠了过去。”吕仲器同王扣接触不多,所以心里总是觉得沐镇宗把宝都押在这王扣身上很是不妥。
“王家?”沐镇宗很是没把那王惟幍放在心上,在王扣答应之前沐镇宗顾及的也只有徐家从来就没有王家。
就见沐镇宗一掸锦袍坐了下来,掀起茶杯盖子,抹了抹茶叶,抿了一口,似没有一点没吕仲器的担心,慢悠悠的开口道:“仲器,我且问你王扣叫什么?”
沐镇宗这话问的怪,吕仲器不知其用意,如实答道:“王扣王扣,那自然是叫王扣。”
“这不就对了,他叫王扣,他父亲叫王引,这父子俩都是没入王家族谱的人。王惟幍以前不认,现在又跳出来,真当了王扣是小孩哄不成?”其实沐镇宗比吕仲器查的更多,连当年王扣父子在王惟幍门前受辱之事都是查的清清楚楚。
“现如今的情形,不是这王家要不要认下王扣,而是王扣要不要认王家。王扣这小子,忠而不迂,傲而不偏,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记仇,况且王家能给的甜头有我给的大吗?你就等着瞧吧。”眼见沐镇宗如此笃定,吕仲器也不再多说,他虽不知道沐镇宗为何对独独对王扣这般信任,这般重用,但吕仲器却相信沐镇宗的眼光,这么多年经沐镇宗看过的人,从没错过一个。
其实,在沐镇宗的眼里王扣唯一的弱点便是太重感情,或者说是太过儿女情长,若说影响怕王家还抵不上那个徐家小四对王扣的影响来的大。
※※※※※※※※※※※※※※※※※※※※※※※※※※※※※※※※※※※※※※※※※※
此时的王扣已经站到了王惟幍府里,宗族议事的大厅内,王扣自己都不知道在另一处王府里的沐镇宗竟是已将他看的那般透彻。
王扣眼神漠然望着到了此时仍是一番高高在上的王惟幍,嘴角挂了讥削的笑意,王惟幍说他王扣辜负了王氏一族的期盼,这话听来是当真的好笑,他这王惟幍为首的王氏一族,在这之前何曾将他王扣看入过眼。
就听得站在厅内的王扣接过王惟幍的话说道:“我为人如何,不劳族长评判,而且我王扣也从没指望王氏宗族对我有所期盼。”王扣顿了顿扫了众人一圈,目光略过父亲王引的时候稍作停留,他已经见过了父亲在王氏宗族面前太多的低头,那样的屈辱和如今的赏赐一样都为王扣所不齿。
当年王引为了能让王扣认祖归宗,跪求于王惟幍门前的样子,王扣永远记得,父亲的那道背影太心酸,太屈辱,那一幕已经犹如一根刺深深扎到了王扣心里,此生都不可能忘。他王扣要堂堂正正不卑不亢的站到王氏一族的面前,洗刷掉过往的所有,要让王氏一族的人知道,他王扣不需要也不屑于依附在王氏宗族之下。
众人随着王扣的目光移动,整个祠堂内被王扣无形的气势所笼罩,压制了众人,竟是无人开口。这满满一屋的人里没有谁真正知道王扣为了得到如今这个机会谋了多久,忍了多久,又是等了多久。
“即是不曾指望,我王扣以后也不会以你们的期盼而活。”王扣一字字如掷向水面的巨石,惊起水珠无数。
此番话一出,王扣的立场已是敲定,众人或吃惊、或不屑、更有甚者夹杂了鄙夷。
“扣儿……”王引颤巍巍的叫了一声,身形微抬,想是要站出来但却又怕惹恼了王惟幍。
王惟幍鄙夷的扫了王引一眼,再以同样的眼神扫向王扣:“王扣,我念你是少不更事,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说会刚才的话,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切依然有效。我最后劝你一句,不要只图了一时的痛快。”
王惟幍说完见王扣只是看着拼命冲他点头的王引,并没有多少反应,以为王扣已经被自己气势所压,人已是懵了,随即加重口气道:“王扣,今天是我愿意给你这样一个站在面前的机会,但以后…………”
王扣无心再听王惟幍说的什么,看也不看他一眼,一个决然的转身径直向门边走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知好歹……”
“扣儿……”王引的喊声被淹没在众人中,他无望的跪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跨出了王家的门槛。王引跪倒在地上左右之人并无谁上前扶其一把,便见王引掬了一把老泪,他此生心中的希望这刻便是彻底打破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扣从王家出来直接去了徐家,越近脚步便越重,这徐府里有比让王扣面对王氏整个宗族更难面对的人。
王扣还未踏入徐家,徐琏敬已经知道了王家那面的结果。
“怎样?”彭素娥问道。
“哼!”徐琏敬冷笑了一声将手中密信递给彭素娥。
彭素娥看完,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坐到徐琏敬一旁,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还是琏敬你看的透,王扣这孩子…………”
“孩子?”徐琏敬的目光望向门外:“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徐琏敬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说出,那便是:“此子必成势。”
“徐公,王扣到。”徐关走进来报信。
徐琏敬起身望向彭素娥:“一同去看看吧。”
彭素娥站了起来,似有犹豫:“我想先去看看四儿。”
“不必,瞒不住的事,不如让她早些知道。”徐琏敬将桌上的密信交到徐关手中:“交给四儿。”
徐琏敬夫妇来到前厅,王扣已经等在了那里,一身戎装,脸色凝重,见了二人进来,起身行礼:“徐公,夫人。”
徐琏敬脸无异样,仍是平常招呼:“坐。”
既然来了,王扣便是不准备隐瞒,待徐琏敬夫妇坐下便直奔了主题:“今日晚辈这么晚到府上,原是有事要向徐公和夫人当面告知。”
“说。”徐琏敬虽然早已知道却还是想听看王扣如何说。
“我今夜将奉命缉拿此次扰政涉案之人,事涉徐家,到时若有得罪,徐公但请见谅。”
徐琏敬端着茶杯看了王扣一眼:“此事当是绥安府衙来做,怎会牵扯到你。”
王扣望了徐琏敬一眼:“我方才从王家出来,拒绝了王家要我认祖归宗。”
徐琏敬手中茶杯重重放到桌上,用凝霜的眼神看着王扣,冷冷问道:“这么说你是反出世家了?”
“王扣本不是世家之人,不存反出一说。”王扣坦然迎上徐琏敬的目光并不躲闪。
徐琏敬重又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眼皮一抹:“可我之前才从四儿口中听说,你意居中?”
王扣眼神一暗,涩涩的笑了笑:“我只答应四儿考虑,并没决定。”王扣望向徐琏敬停在茶盖上的眼,徐琏敬眼帘半搭着让人辨不清眸中神色。
“徐公!”王扣恳切的叫了一声,重重抱拳。
王扣虽投了朝廷,但对世家对徐琏敬却并无轻慢之心:“徐公,争斗之事从来没有居中一说,我王扣要想立身必得有所投靠,选朝廷也是因为别无选择。”
徐琏敬或许并不真心希望王扣投靠世家,但心里却又是存了一份他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想法,他不想自己的小女儿真伤心,但眼下看来却是注定。
徐琏敬与彭素娥对望一眼,不知是否心里都在想早知有今日,当初对这对小儿女下手便该更狠些。
“投靠的怎就不能是王家?”徐琏敬开口问。
王扣目光一凛,眼神自生出一股豪气:“一则,因南王知遇之恩我当报答,且王家并非真心需我依附。再来,世家对我之芥蒂已深,我即便委身于王家,此生牙将便也就此到头,而朝廷却是愿意给我一个抱负施展之机会。”
徐琏敬也是深知王惟幍为人,知道王扣说的乃是实情,若抛开徐怀诗的因素,徐琏敬也会赞王扣一句观的通透。
徐琏敬没有再说话,王扣起身告辞出门:“公务在身,不能久坐。徐公、夫人,王扣告辞了。”
徐琏敬和彭素娥都站了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彭素娥在王扣身后行至门前,突然开口:“王扣,祝你前程锦绣。”
王扣看了眼彭素娥,想起自己那日在平阳与彭素娥的一席话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回身对彭素娥抱拳一礼:“夫人,保重!”
“不准走!”一声断喝从院子门口传来,不知从那里冲出来的徐怀诗,突然拦到了王扣面前,一双手死死将其抱住,眼里红的像要喷出血来:“王扣,你不准走!”
王扣垂着一双手臂,双手的青筋都似要裂开,可他只是紧咬着牙,避开徐怀诗那双红的噬人的眼睛,任她把自己箍的发疼,干涩的喉咙里挤不出一句话。
“王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走我们就完了!”徐怀诗死命摇着一言不发的王扣:“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徐怀诗最后的一句吼声已经带来绝望的呜咽。
“徐关。”徐琏敬面无表情的低喊一声,站在一旁的徐关已是会意,只是一个闪身徐关已经来到徐怀诗的身后。
不等徐怀诗再有任何反应,徐关一个手刀砍在徐怀诗脖劲,转眼便带着人消失在大院。
徐琏敬冷冷看了眼徐怀诗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去,彭素娥也随在徐琏敬身后离开,片刻间整个院子便只剩了王扣一人兀自站在院子中间。
“……你这样一走我们就完了!”徐怀诗的嘶吼回响在王扣耳边。徐怀诗在王扣面前不知哭过多少次,可刚才被徐关带走时挂在徐怀诗颊上那两颗泪,却让王扣心上觉得万般悲凉。徐怀诗口中的一字字更是像刀一样剜着王扣的心。
“王扣,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王扣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道,是的,留给他的路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