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真相大白(1 / 1)
明月高悬,辉光洒落,偌大的禁宫寂静宏伟。
帝王起身,环佩作响,华服轻扬。朝中左右丞相,一王两侯随驾。行撵仪仗浩浩荡荡,穿过宽阔的游廊。
“又是一年花朝节?”月色下肃穆的天空苍茫而广阔。“快,真快。”萧起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喃喃自语。
“朕记得,有一年花朝节最清冷无趣,朕勒令上京停止一切弦乐歌舞,为皇儿祈福谢天。”
太子上前一步,道:“是,那年儿臣九岁。父皇赐给百官一杯‘武魂醉’,言道此酒乃是大丈夫所饮,儿臣想做大丈夫,偷偷喝了一杯。”
“你醉了三天三夜,不省人事。”萧起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那次以后,儿臣便学会了饮酒。”
萧起大笑:“不错,若想真的学会饮酒,就要先学会醉人。”这如想学会打人,必将先学会挨打一样,同样的道理。
太子谦卑的低语:“儿臣惭愧。”
萧起看他一眼,不再言语。
那一瞬间,太子的眸子闪过光华,很快,他低下头。
“花朝节,明月夜,戌时,御林军换防,神武军游廊迂回包抄余新殿控制百官。天坛这边:秦末渊内息受创,不足以抗衡太师傅,西汉王孤身一人也不足以惧……师傅玄机和尸士三百,务必刺杀萧起于天坛。”
今夜,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在一旁寂静的观看……看他的父皇,兄弟,宿敌如何一一倒地,然后,顺理成章的登基即位。
父皇察觉到什么?不然,多年喜怒不形于声色的父皇绝不会有此刻的语气,更不会有此刻的恍惚。
作为帝王,一切悲欢喜怒都该高高的藏起,平日中面对这臣子,制衡,决断和洞察,任何属于常人的情绪已经变得多余,有害。但今晚的帝王萧起,眉宇间氤氲着一股消弭不去的惆怅,如汪洋的大海般平寂无波。
帝王身后,几步之遥,秦末渊同司行云并肩而行。
两人无语,却始终相距着一臂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下,无论任何人发出的任何袭击都足以让对方迅速做出回应。
司行云已经怀疑他?怀疑他的用心?怀疑他们之间定下的契约?秦末渊没有解释。他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机会解释。或许,他根本也不用去解释。
太师傅何许人?
假戏真做,他几乎真的把他置于死地,若今日之境地换了他秦末渊,他也会这样怀疑司行云吧。
秦末渊笑笑,他突然想起苏樱。
方才从她身边经过,那双包含着情感的眼睛。也在无言的质问他:为什么,想做什么?
无需解释,这一切,终会水落石出。
今夜,禁宫上下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四门均有重兵把守,外墙上下每隔三步便安插了一人,甚至游廊上都设了侍从——这样的天罗地网,只怕外面飞进一只苍蝇来也不容易吧?
但禁宫深处呢?这些铁甲银衣,甲胄分明的禁宫侍卫,若陡然倒戈相向,又当如何?
禁宫.余新殿
寂静,还是寂静。空中浮动着某些不安定的诡秘。
突然,一列玄衣铁甲进入大殿,‘轰隆’一声,宫门大闭。领先一人环视全场:“皇上有令,诸所有人等原地侯旨,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一言既出,周围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是,是姜息!”殿中有人一下认出此人便是新晋的御林军统领姜息,脱口惊呼,“姜统领!”
不待众人声停,姜息再次出声:“奉皇上旨意,宣舞阳公主,陵宫天坛随驾!”
“姜大人,父皇要孤等随驾,方才为何不亲口下旨,此刻传召,可有旨意?拿与孤一看。”舞阳盯着他。这位御林军统领上任不过三天,父皇怎会将如此重要的旨意交由他宣读。
“公主殿下,您如果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问皇上,姜息只是传话,不敢揣测圣意。”姜息硬邦邦的回道。
“孤自会问父皇,”舞阳起身,“但如今孤乏了,要回宫。”
姜息挡在路中,不闪不避:“帝姬,请。”一挥手,两个兵卫将舞阳身旁是侍婢隔离。“舞阳霍然抬头,瞪着这个张牙舞爪的统领,怒斥:“这个奴才,居然敢这样对孤说话!”
姜息不怒不惊,慢慢踱与舞阳身侧,定定的出声:“公主,圣命难违请!”眼中有着骇然的光芒。
舞阳瞪着他,咬牙道:“滚开,孤自己走!“
铁甲兵卫重兵压阵,舞阳出去,诸人皆屏气看着,惊恐在众人中一波波漫延。
姜息满意一笑,几步走来,停住,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苏樱姑娘,皇上有请。”
“樱儿……”裴夕起身,却被伺机而动的兵卫狠狠的压下。
“无妨,”苏樱脸色苍白,却还是给了他一记安定的笑容。他们不会杀她,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兵卫押着苏樱和舞阳穿过一重重殿宇,一前一后在游廊穿行。
只有‘咔咔’的铁甲摩擦在夜色中轻响。
他们是谁?要带他们去哪里?
上菱宫.天坛
月光普照大地,白玉石板的天坛宛如下了一场雪。
天坛却是这座城池的中心,广场是方形的,东西南北四个门喉,依照着天地五仪坐落着四座宫殿。居中方圆数十丈的月白高台,便是宫中祭祀天坛。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素袍侍者祝诵声如潮水般绵长。高台上,一个清瘦的白衣老者捧着仰钵,屹立于月下前,等待着帝王的到来。
月下,一列列兵卫铁甲银衣列队立于天坛周围,泛光的铠甲下,面容肃穆端严,仿若神兵。
但帝王在此,天坛周围的这些铁甲银卫何以不屈膝叩拜?
秦末渊凝神而听……三百多人,这场中三百多铁甲银卫竟全然没有呼吸!
他们的脸颊在月下冷然坚毅,仿佛泛着银色的光辉,但他们的瞳孔已经挥散,这是死人才有的神色。
他和司行云相对而望,不竟有些骇然。
宫中禁卫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三百余人,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这是何等骇人的手段。
他将目光投向天坛中央……太师傅。他不曾低估了他,但,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吉时已到,请皇上登上天台。”
悠远的唱道声在空旷的广场中回荡,仿佛有无数人跟着不停的回应。
帝王踏上台阶,突然,萧起脚下一绊。“父皇,小心。”太子眼尖,手臂一伸,立刻将皇帝扶住。
皇帝看他一眼,笑笑。“父皇老了,眼神如今也不大好。”
太子无语,伸出来的手臂没有再收回,“儿臣扶父皇登临。”
萧起笑笑:“如此,曦远,你便陪父皇上去。”
皇帝的手搁在他的掌中,仿佛一说话手臂也在微微的颤动。太子突然觉得父皇手臂竟比他想象中腰细弱很多。不对的,记忆中的父皇,如此强壮而悍勇,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连行走都要人搀扶的男人呢?
“还记得,第一带你踏上天坛,你才九岁。还是朕拉着你的手,而如今,竟要你扶着朕。时光啊,从不饶人。”帝王忽地扬眉笑起来,若有所思。
“曦远,你已经有十一年未曾拉过父皇的手臂了。”不等惊诧的太子作出反应,帝王萧起广袖一拂,大步向前。
月色下,白衣翩飞,白衣天官目光灼灼,须发闪耀着圣者一样的光芒。
曦远,曦远,你已经有十年,十年未曾拉过父皇的手臂了。
父皇的话语犹如一记重拳击打在他的心头,那一瞬间他有些犹豫,眼睛里光芒闪烁。
“父皇!”太子忽然出声,几欲出手拉住他的长袍。
闻言,皇帝回头,定定的看着他一眼。突然,萧起伸出双臂,大笑,畅快的大笑。
随行的侍者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台上的帝王。这个向来沉稳内敛的恒正帝萧起,谁能想象到二十多年前,也曾是个仗剑天涯,策马招红袖的江湖侠客。
司行云撇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停在秦末渊半步之旁。
秦末渊目光平静,定定的看着帝王萧起……身旁不过丈许的白衣占卜者。“太师傅,你终于是来!”
禁宫勘察甚严,但谁能想到这个最危险刺客竟堂而皇之立于万众瞩目的高台,装扮为祭祀天官等着帝王自投罗网呢?
帝王笑声渐去,一挥衣袖,“升坛!”
刹那间,四野俱寂,只有风从远山上吹来。
萧起闭目,喃喃祷告。
此刻,那白衣天官距离萧起,不过一步之遥。但太子……也在秦末渊的一击之下。
天底下,本就几乎没有人能在这两人的全力一击之下活命。
秦末渊凝神灌注,他不动,太师傅也不能动。
这时,风中,传来飘渺的歌声。
“今之为天,何至?夕之为地,何归?心为形役,途其未远,世与我相违,复驾言何兮……”
是谁,唱起这样婉转哀伤的曲调,是谁,欲要乘风而去?太子有一瞬间的恍惚,终在收到白衣人那凌厉的目光之后清醒过来。
身旁激流暗涌,萧起却仿佛置若罔闻,祈祷完毕,萧起双目仍闭,伸手:“焚香!”
锐利的目光盯着帝王深邃的面容,白衣天官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他的手伸向祭台……却拿起香案上置贡的宝剑,放于帝王掌中。
不对,这已不是正常的祭祀仪式。
萧起睁眼,竟然毫不诧异。
“保护皇上!”身后的侍者,护卫察觉不对爆呼,‘唰’的一声,纷纷拔刀。
帝王握剑,转身。一挥手,声音平息。
月色下,帝王忽然开口:“朕今日将了结一段宿怨,今日之决斗,一切按照武林的规矩,不论生死,所有人等不得追究。若朕身死,遗诏置于明光宝殿的匾额之后,尔等拥新帝登基。”
一言既出,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皇上,不可!”随行的左右相丞,一王两侯皆跪地惊呼。
“他什么都知,什么都知!”司行云双生紧握,瞳孔微缩,散发冷意。
可怕的帝王犹如一双锐利的眼睛,竟暗中窥视着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
太子一个踉跄,竟不敢看父皇的面容。
“朕意已决。”帝王声音平稳,他转眼看着太师傅。“新仇旧恨,今日一起结算。”
月下,白衣天官踏前一步,扯掉面上的易容,露出长清瘦睿智的面容。果然是太师傅!情势大变,太师傅不惊不奇,露出抹尖锐的笑意。
“原来皇帝陛下早已料定一切,如此,今日,秦氏要你血债血还!”
萧起厉声道:“你精心谋划数十载,欲要毁我萧家百年基业。将皇长子同末渊暗中调换,预借亲子之手将朕除去,此仇,朕也一并讨过!”
“调换?”太子霍然抬头。这些,竟是真的!
若他是秦陌封的儿子,那么这些年来,一切的一切,包括今夜的哗变,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仇恨?”月下,白衣人嘴角带了一丝冷笑。“秦氏本无夺位之心,却一再遭到皇族血洗,几经零落。比起这些血海深仇,区区一个皇长子,这些算得了什么?”
萧起凝视着对面的白衣老人,却没有说话。只因他知道,太师傅所言不虚。历代帝王,哪个能容忍自己头上悬着的这把寒刀?对于遗留的帝王血脉,向来都是斩草除根。这其中的血泪冤魂更是不计其数,他当然知晓。
“陌封不顾这血的教训,相信了你所谓的手足之情,死于落日崖,若非我早有先见之明,暗中调派了这一切……今日,恐怕我秦氏一族早已不存与世。”太师傅忽地笑了起来,冷而空洞。“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可惜,我功亏一篑,不能调动兵马,举国屠猎。否则,必让你萧家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自始至终,太师傅都未曾看向台下的秦末渊一眼。
他是不愿看,不屑看,还是在这一刻,他不忍去看?今日的最后一刻,他还依旧骗着他,妄图利用他去杀掉自己的父亲。
秦末渊面色平淡,目中早已不知是何种神色。
司行云听闻旧事,不由看了他一眼,似是悲凉,似是同情,却又似恍然。
在这个世界上,谁又比谁活的轻松?
“好,这是历代的仇怨,如今可以一起算清,也算利索。”萧起一笑,继而眼里腾起了一股冷厉的亮光,“但这之前,朕有话要说……”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认为,还有谁愿意听您临死前的唠叨?”太师傅突然露出个尖锐的冷笑。
这话犹如一击钉子,一把钉入了帝王的心脉。
萧起转头,天坛之下,太子萧淞目光迷茫。秦末渊漠然无波,而司行云……仿佛一个旁观者,盯着高台上决斗的两人,嘴角含着一抹奇异的笑意。
死战在即,而帝王萧起,竟无一个同盟……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萧起一笑,将长剑支地。“曦远。”他第一个提到的竟是太子。
太子恍然抬头……
“其实朕,从你十一岁那年,便已经知道,你不是朕的孩子。”
萧起此言犹如一记重磅炸弹,众人面上耸动。十一岁?原来他早已洞察一切,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知道的早。
萧起笑笑:“身为帝王之子,幸也不幸,从生下来那刻起,便无时无刻不陷入权利的争斗。所以,当你八岁那年,朕便将你六弟萧柏遣往西汉王府,便是不想你再步父皇的老路:兄弟相争。”
太子看着高瘦的帝王,目中神色不定。
萧起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太子,有一丝苦涩。
“在你身上,朕倾注良多,你自幼天资聪颖,凡事一点就透,朕心甚慰,本以为,今生朕选择了一个良好的继承者,但未曾想,朕竟无意中发现了和你末渊被人调换……”
“他们都欺瞒朕,当朕是什么?是昏君!是傻子,是白痴!将朕玩弄于鼓掌?”当时的帝王萧起爆怒。
而那一年,正是恒正八年。那时,在兄弟与女人之间,他痛心舍弃了挚爱的女人和一双儿女,刚刚从那轻云宫的那场大火阴影中走出。等待他的,却是他的好兄弟如此毒辣隐秘的计谋。一时间,帝王的骄傲,尊严,被手足出卖的耻辱失望一起涌上。
“当时朕震怒不已若非此事,朕同秦陌封也不会决裂至此,布局将秦陌封射杀与落日崖……但那年之后,朕常常一个人独坐在殿中,对月独酌,这天下,再也没有像义弟那样的人,何人还会同朕能把酒狂欢?那时候,朕就想,或许,朕错了……”
如今,十年过去,萧起已经能平静相待。
看着天上的明月,帝王眼中渐渐湿润。
回想秦陌封当年,他军权在握却从未逾越一步,却是他处处提防猜疑。这些年来他习惯了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也已经渐渐失去了当年那份肝胆相照的刎颈热血,内心猜疑渐生。
此事,不过是一方火引,让他痛下决心斩断了他们的金兰情义!他们兄弟情义深厚,一同从死人堆中杀出,却不料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太子萧起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眼里却有悲哀无奈。
“而曦远,对着你,朕却犹豫了……你是朕一手养大,举手投足都有朕的影子,你是如此信赖父皇,朕,怎下得了手。朕错怪了义弟,那种足以让生命融化焚烈的悔恨折磨了朕一生,朕不想再辜负他的儿子……朕决定,不到最后一刻,朕绝不放弃你。”
他看着太子,突然苍凉一笑。
“方才,你能叫住父皇,父皇心意已足。如今,你要为父报仇,朕也绝不怪你。”
太子伏地而泣,云雾涌上他的脸,冰凉而湿润。
而秦末渊……这段宫闱旧事,这样无力的仇恨,他仿佛陷入一张巨大的网,秦末渊只感到沉重,窒息。
萧起看着秦末渊,他真正的儿子,却从未亲近过他。甚至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称呼。
皇儿,还是末渊?
“而那时,第一次见到末渊,朕知道自己真的错了……陌封他已知真相,却依然将毕生绝学相传于你。教给你坦荡为人,他养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朕留给曦远的,只是无尽的猜疑和恐慌。”
秦末渊眼神凝聚,开口道:“臣父刚毅果敢,身为儿子,当自然不能给父亲丢脸。”
他静静的说毕,萧起眼中涌出一抹苍茫空洞。
他不认他,在他的心中,唯一的父亲只有秦陌封。
众人都已看的清楚,这一战,萧起已知必败无疑,是以才先将心中所有的话语一次□代完毕。
萧起只是涩涩一笑:转头看着一旁持剑而立的司行云。“还有你,我的儿子,萧岚。”
司行云目光锐利,射出寒烈的光芒,疯狂而又暴戾。
“你什么都知道。”可笑他还口口声声称呼他为父皇。
帝王笑笑,脸色显出邈睨天下的不可一世。
“自然,七年前,当朕密切注意天机门之时,便发现你和你娘还活着……而且,你恨朕,带着预要焚烧一切的力量,准备卷土重来。这很好,自古成帝王者,无不踏着皑皑白骨,隐忍天下而不成,我就等着,我等着一个归来的萧岚,用尽权谋将我杀掉,成为一代铁腕的君主……而你,也没让朕失望。”
他在朝堂之下拜倒,呼着父皇万岁的时候,波澜而平静。可经历了那样的十三年,去的时候是五岁的孩子,归来的是挺拔坚韧的少年。和他想象的一样,坚定,英武。
第一次见到他,他在想,这十三年,他隐忍坚毅,和他的母亲在那样的穷乡僻壤该是怎么过来的呢?
“不要再说了,”司行云暴喝一声。众人没看分明,他掌中已经多了柄柔软的长剑,腕动,剑身瞬间笔直,指向皇帝。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这些年我日日活在死亡的阴影中,睁开眼,便看到娘那张花容破碎的面容。日不能休,夜不能寐!因为你,我犹如烧在炼狱,像是永远欠着芷儿,欠着娘亲。不敢渴望一丝温暖情意,而这十三年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拜你所赐,我的父亲!”
“你的确该恨朕,恨朕不信任你娘,还害了芷儿……你失去了妹妹。但你可曾知道,这场宫变中,朕失去的更多。朕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失去了一双伶俐的儿女……夜深人静的时候,朕常常独坐与这座废墟之上,想找出当年一点点残留的影子。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他们都在提醒朕,朕当年错了,这座废墟就像朕这么多年的心,残破,虚无,一片狼藉。只是,朕和它不同的是,朕是天子,即便是心中坑坑洼洼了一千片,也要伪装成永远的高大坚强。”
往事一一道尽,萧起眼眼光迷乱。面色成灰,疲惫得看不到底,
“废话,我杀了你!”司行云挥剑,指向高台上的父亲。眼睛里的光芒极其可怕。
萧起道:“这沉重的包袱就像座山,就像卡着我颈脖让我窒息的手,压了我十几年,来,从这里下手,你的父亲当年在江湖中称铁剑公子,可曾看看会不会皱一皱眉头。”他比在自己的颈脖,几欲癫狂。
“你亲手杀了我,杀了你的父亲,为你的母亲和妹妹报仇!来呀!下手!朕恕你无罪!”
萧起环顾四野,突然放声大笑。
太师傅已经看出,等待他的,不过是那一击之下死亡的解脱。可就这样死去,岂不是便宜了萧起。
他目光扫下台下的秦末渊和司行云,看向不远处的宫阙。
不会啊,那边,应该早已燃起狼烟,一片惊恐才是,怎如此安静?
这便是帝王所拥有的一切,妻离子散,亲者相刃,离缝猜忌。这便是凌驾于万人之上是苦境么?
一年又一年,宫中来来去去,那些新的面孔,他们有的高洁,有的美丽,有的卑微,有的尚且淳朴,有的精于算计,但那又怎样?他们每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与他又有和关系?
他们怕他,或者说,他们敬畏的是帝王无尚的权利。
十年来、他们一个个都是为了各自的欲望而接近他、谄媚,献出自己的才华和身体,但谁又会拿出一两分真心!帝王是至高无上的,他忘了自己到底从碰过多少女人。又从那些女人中,封了几个妃子……但真正能称得上‘他的女人’能又几人?
他独坐在这个冷冰冰的宝座,谁还能记得,帝王也是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渴望父慈子孝,兄弟手足,热血豪情的人?
扑啦啦,夜色中的倦鸟惊起无数。
大笑中,帝王突然拔剑,“开始吧!”那一瞬间、一道雪亮的光华斩开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