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归去来(1 / 1)
行云,行云!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出来啊!回声一声声应着她的呼唤,却没有司行云的影子。她知道,若他不想要她看见,她连一片衣角也休想找到。
原来,这接引的山泉,这栏杆,这屋檐,都是他悄悄做的。
苏樱冲进屋内,一片清凉的情景,半个人影也没有……
好,你们都走,你也走,阿漓也走!坐在床沿呜咽哭起来想起阿漓,想起司行云,再想起现在她要面对的两难选择,她越哭越伤心。
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搂过了她的身子,淡淡的男人香气弥漫在屋里。
莫哭,都是我不好!
苏樱一抬头,就看见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司行云。她反手将他紧紧的抱住,好像她再一睁开眼睛,他又会消失了一般。
他曾经是她的云姐姐,在他尚未辨出雌雄的时候,她常常这样毫无顾虑的抱住他的腰。
然而现在她抱着的男人满身是僵硬与异常。
是谁!
空气变的微妙而凝固。司行云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的开口阿漓是谁?
司行云在那明眸中却再也看不到属于他的深情。不过区区一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行云微眯了双眼,再次开口他是谁?
他是谁?
苏樱怔了片刻,就想起阿漓英俊的面容。眼前的司行云当之无愧的俊美无匹。可阿漓呢?若说司行云美的如云,飘洒闲逸,那么阿漓无疑如山。俊伟毅然,即使带着婴儿般的笑意,也让人感到安心。
可他真的叫阿漓吗?这是她为了安慰他失忆而给他起的名字,苏樱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苏樱说不知道!
司行云以为苏樱要说得是她不知道他问的人是谁!
苏樱却接着说的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苏樱仿佛能看见他的身畔燃起怒放的火焰。
不错,他能忍受千里的相思。他能伤了她的心叫她忘记,能选择放下,却不能接受她的心中已经完完全全的占据了另一个人。而且,竟然是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
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味……独特而迷离。苏樱也在片刻变了神色。
她突然想起裴府那夜的噩梦,那个将她从高处毫不留情抛下的男人。那夜冰寒幽恐的回忆覆上心头,苏樱仿佛比他更加愤怒,更加伤心,更加不可置信。
为何要试探我?
就在那晚,就是在裴府的那个夜晚!
她把手举在他的眼前,碧绿的玉镯晶莹剔透,牢牢长在她的手腕。这是什么?既然要走,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满头怒火的司行云。
踉跄退开她的身畔,悲伤几乎将他淹没。那是一种漫无希望的无力和……不甘心。
为什么相信她,但还是放任唐飞去试探去恐吓。
为什么明明喜欢她,但就是要一再伤害她?
为什么想要离开她却反而心里更加牵挂。
我……我来错了!我们不该再见的!说完,他已经夺门而去。
他来如风,去如云,苏樱追出来的时候,天高云淡,花香蝶舞,她的眼泪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四娘说,阿云从来都很少笑……
司行云说我的命是替她活着的,我本没有笑的资格……
那夜的幽冥世界,他刻意让她知道他的身份,他隐藏的万千狂澜,是为了要自己下定决心远离他吗?
这个记忆中心高气傲的男人,苏樱记得他的左右开弓的两笔楷书和狂体,记得他杀气腾腾的琴音,记得他杳然独立的身姿,就是不知道,他竟也会挽起衣袖做起了家务。
屋前的劈好的一堆柴,扶正的栏杆,补好的屋檐,竹子搭成的水桥……不可一世的司行云何曾做过这些事。
原以为心已经不会再痛的。现在,苏樱才才知道不是不痛,不是已经愈合,是伤在了她不察觉的地方。
恍惚中听见几声惊呼,苏樱擦了眼泪,见到来人是芳歌。
怎么回事?
姑娘快去看看梦回,梦回姑娘怕是不行了!
眼睛上的血渍未干,迷迷糊糊的梦回苍白这一张脸,苏樱伏在她身边才能听闻见她微弱的气息。
剜目之后接连几日的高烧不退。现在,她已经滴水不进。
是伤口感染!她早就该想到就这样活生生剜去眼珠会有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夫摸摸胡子宣判了死刑准备后事吧!
屋里的刑大娘忍不住抹了把眼泪,独独苏樱呆呆的没有任何反映。
姑娘,让开吧,衬林姑娘还有口气,我们给她换一身干净衣裳。那丫头一推苏樱,便见苏樱尖叫起来。
不要动她!梦回她没事!
刑大娘泪道樱儿,梦回她要去了……
苏樱猛的站起身来,两步冲到了屋外,我要救梦回,我要救梦回!
只听见救人……救人……救人……的回声在谷里回荡。
她发了疯似的朝着四周大声喊着,没有人知道她狂喊的是司行云。
司行云,她知道这男人绝对有办法能帮到他,她知道他一定还在这谷里。
以为苏樱姑娘被这个噩耗打击的神志不清,芳歌正要一拳打晕某人的时候,就见一个青衣仙人人飘飘然落进了庭院。
只见仙人一块白色的织缎蒙着面,瞥了眼苏樱,迈开大步已经进了房间。挺拔高挑,恍若天人。这番神秘姿态,越发人引人遐思。
这时小丫头已经气喘吁吁拿来了苏樱吩咐要取的东西。
一坛酒?
不是,这是宋大叔酿制的高纯度酒!我用它来消毒。
不由分说打开老中医的药箱,挑出把锋利的小刀,拿在手里试了一试手感,对司行云说道点穴,止痛!我要给梦回把感染的伤口清洗一遍。只有这样,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司行云将一颗药丸塞进林梦回的口中,然后点了她身体的几处大穴。
好了,可以开始了!
苏樱的举动谁也没有丝毫怀疑,她轻轻揭开梦回面上的白绢,血肉模糊的眼部已经渗出腐烂的气息。
司行云轻轻的在她耳边轻声道莫怕,她已经不痛了。
苏樱小脸满是汗迹,眼睛一眨不眨,握着尖刀的手却忍不住开始发抖……始终不敢下刀。前世今生她都没干过这种事,叫她如何能下手。
哎,这事还是我来比较熟手!姑娘说吧,要准备怎么做!
苏樱一抬头,眼前接过她刀的是那个山羊胡的老大夫。
割肉,消毒这些医学概念在这个社会还没有,老大夫竟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第一次这么干,老头子手都不抖!
片刻却仿佛有一日这么久。当刑大娘等的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门开了。
梦回姑娘吉人天相,已经回转了!老中医一脸的欣喜。
屋里只剩下疲惫的苏樱和仍然昏迷的林梦回,刚才那个翩然而出的男人呢?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人影去了哪里。
他本可以不出来的,见死不救对他来说太过于寻常,可一条人命对苏樱来说仿佛抵过世间的一切。他看了太多的假面,有的贪婪,有的虚荣,有的尖刻,有的伪善……这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浮华虚无。
可当他回到山涧的时候,这山,这人,这座竹林小屋,依然那么淳朴。
她的生活清苦而自乐,不过开了一朵黄花,爬了一截丝藤都能让她惊喜。他突然想起,在山涧的日子,他竟没有陪她踏实的过过一天这样平平实实的小日子。
他悄悄的给她接了山泉到她的屋前,给已经开花的瓜果搭上竹架,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简单寻常,可他开心不已。至少,他能给苏樱做点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