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乱世风雪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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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分，终于走出了流云谷。
上了官道，越来越难走，坑坑洼洼的路面让马车好几次陷入了泥坑里。
渐渐的路边有了人迹，世界不再是一片纯白。乌黑的泥土露出了雪面，两三个衣衫佝偻的难民不时的出现在苏樱那一小角视野里。
贫困的程度远远的超过了苏樱的想象。
大雪天气，他们车队已经从路上抬走了好几具冻死在路边的尸体。
她甚至看到好几个连身体都遮不住的人，就这样蹲在路边，等待冻死。
而一旁边候着的人，只待那人一死便动手剥了那尸体身上的衣服。
这便是流云谷外乱世。
这么多的生命，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求。
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沿路艰难的世道，贫苦的让人难以想象的乱世，将苏樱心里那些隐隐生痛的小儿女私情一点点洗去。
顾嬷嬷闭目养神，苏樱和兰溪各怀不同的心境，车厢内的世界一片寂静。
突然，一个卑微的声音传了过来。“求求爷买了奴家吧！”
听得这个声音，苏樱终是忍不住想掀开帘子看一眼。却被顾嬷嬷严厉的制止。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拉了个孩子，跪到他们的车队前。
“这位大嫂，我们正在赶路，实在不方便。”裴钦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策马便走。
看着裴钦打量来的目光，那妇人赶紧抓了把雪抹了抹自己的脸，露出张布满风尘，憔悴的面孔。
“求爷收留奴家吧，只要给口饭吃。”她边说边磕头。
见这女人跪在队伍前，一群难民纷纷靠了过来，饥饿的眼睛燃起一丝希望。
裴钦喝住不停踏蹄的马匹。
他已经看出，这女人的儿子跪在雪地的当口，已经冻死。那小小的身子卷曲着，已经僵硬。可怜他的母亲还正拨了脸上的头发，希望自己能有一丁点的姿色能将自己卖出去。
裴钦一迟疑，一人打马过来低声道：“公子三思，此时万万不可心软！”他一指那群上百个饥饿的人群。他们的面容里除了饥饿和卑微，还有一丝丝的残忍的兴奋。是那种野兽见了血物的兴奋！
裴钦道：“不错，若施了一人，我们就别想平安的走开。”
他们的队伍青一色裴侯府护卫打扮，一路上虽有不少的难民朝他们侧目，可无人敢靠前。但饥民如虎，在强大的利诱下，他不能保证一次聚众乞讨不会演变成一次恶性的劫杀。
如此，示意下去，那人一勒马缰，声如洪钟：“侯府亲兵听命，开路前进。”
护卫气势如虹，那群饥民本已渐渐围拢的圈子，便被震住，再也不敢靠过来。
马车摇摇晃晃前进，忽然，苏樱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没有迟疑，苏樱立刻探头看去。
肮脏的泥泞里，一个衣衫佝偻的妇人搂着怀里的小小身体。
“我的儿，我的儿，你就不能等等娘吗，娘马上就能给你找到吃的！”
原来那妇人此刻才发现她那刚才还在哭闹的孩子，身体已经僵硬。
她把头埋进雪泥里，可无论怎样摇晃，再也叫不醒她的孩儿。
不管顾嬷嬷在后面如何拼命拉，苏樱就是不肯放下帘幕。看着这人间地狱，她忍不住湿了眼睛。
停车，停车！
裴钦示意停车，苏樱探出头。
“这位大嫂，你莫要难过了。你的宝宝，他在天上，穿着最暖的衣服，吃着最好吃的东西，从此再也不用在这世间受罪！”
那妇人抬起头，已经一脸的麻木。“是么，他在天上享福么。”
苏樱一眨眼，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是的，玉帝喜欢你的孩子，就召他到天上做了天使。你莫要难过，做了天使他一样还是你的还在。这会儿，他定在天上看着你，你该为他高兴。”
原谅她说不出更好听的话语，来安慰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那妇人看着怀里的孩子，痴痴的问道：“做了天使就不用再受饿了么？”
“当然，天天都吃最好的东西。”
明明满脸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可她一定要自己扯一个最温暖的笑意给这个可怜的母亲。
她在身上找了一下，只在腕上找到一个镯子。她将它递给那妇人，“给你，好好活下去。”
妇人从那泥泞里膝行到那苏樱的车边，将那镯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她一再叩头到地，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水！
无声的退回车里，她无法接受这人的磕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镯子，她受不起。
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朦胧间，是兰溪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
马车继续前进，却聼身后那妇人一阵惊呼，“还我的镯子，不要抢我儿的衣服。”
苏樱再次起身，却被顾嬷嬷牢牢按住，目光凌厉：“姑娘，不能再出去。”
苏樱在车里干着急，忽闻一人喝道：“全部住手！”
不是裴钦，这人的声音不大，却有着无上的威严，让人不敢质疑。
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句，那喧闹的人群便鸦雀无声。
苏樱竖着耳朵听那人问话。
“你们可是从河间康城逃来的难民？”
有人诺诺回答道：“老爷明鉴，小人们有的是从河间康城，有的是抚湖两地逃来的。”
那男子道：“沿路各州各府，都有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都要按了圣命要开仓放粮设粥厂的，怎么由着你们大雪天到处流浪。”
只听那群人劈里啪啦跪了一地，哭诉道：“小人们流落到哪里，那里就紧闭城门，到哪里，哪里赶！我们连城都进不去。要是有片栖息之处，谁想在这样的天到处流落。”
一时间车外哭声一片。
车外安静了起来。想是那男子思考了片刻，又听道：
“前方是淞洲府，你们只管往那里去，将不会再有官府赶大家。”
那男子话一落音，苏樱又听得一片磕头称颂的声音。
“只是......”那男子声音陡然冷峻。“若还有这种行径，此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鸦雀无声。
苏樱不知那人到底如何惩罚，让这些人如此害怕。
正想着，忽闻策马扬蹄，声音到了苏樱她们的车马边。苏樱心里一跳，难道是他过来了。
果然就是那个男子。
只听那男子冷冰冰的声音道：“小姐下次若再想做好事，先想想清楚，休要无端害了他人的性命！”竟是责怪她的。
车帘微动，递进来的却是她刚刚送出去的镯子。
“姑娘收好了。”
苏樱接了镯子，直那小小的缝隙里，看到递给她镯子的，是个一身绿色劲装的女子。一瞥间，只见那女子剑眉明目，冷艳无双。
收回手的瞬间，苏樱撇到那黑色神骏上，一个包裹在深黑色锦袍里的身影。
只在一刹那的光华，苏樱便感觉那男子周身带来的寒玄气息，如一座从未消融的玄色冰山。挺拔敏捷，没有丝毫的闲逸温情。
帘垂下，外面又是一个世界。
裴钦看着眼前俨雅冷峻，气势沉稳的男子。拱手一鞠，“淞洲裴钦。”
那男子还手回礼，“裴公子，难民将在淞洲停留，还请松洲府做好接应的准备。一切，劳武安侯多多担待费心。
我们么，应该很快便再会。”
裴钦正色道：“为君分忧，为民解难，武安侯府向来义不容辞，公子客气。”他略一思量：“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淡然一笑，面上光华尽绽，恍若日月之光。“裴公子，我们很快便会再见，到时你便知晓。”他名讳隐藏至深，但他的神情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豪迈豁达。
也不待裴钦回答，那人略一抱拳，便对那又翻身上马的女子道：“青姬，我们走！”
他们来如风，去如电，身下的坐骑神骏，带来的两个随从看来也是身手不凡，连那唤作“青姬”的女子，也是骑姿高雅，神姿俊丽。
这人气派如此大，气势如虹，豪放尊贵，即便是生于豪富之门的裴钦也一时摸不准他的身份。
目送那人离去，裴钦方才回到车队前，道：“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