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苍云（1 / 1）
但是，路越来越蹊径幽僻……夜，也越来越黑，他们似乎远离了城区，向郊区而行。她看着一棵棵参天大树的黑影，还有鸟类古怪的叫声，不免有些害怕起来，忍不住抱紧了他的手臂。他揽着她的肩，将她收紧在自己的怀中：“乖，不怕。我们马上到了。”
她点了点头：“紫辰……我们，是去哪里……”她环视着周围环境，似乎聊无人烟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一直向前走着。她抿着唇，有他在，不怕。关凉洛，这个男人，会保护你。
她觉得眼前似乎有光亮传来，抬头望去，她惊愕的睁开眼，张开嘴……远处，越来越近的，是一个巨大的坟冢，里面到底埋了多少人，关凉洛都无法猜测。就像是一座小山耸立在眼前……让人无法不去惊叹，心寒。这里到底……有多少个生命？她再看向坟冢的周围，围满了白色的灯笼，还有成山的食物堆在坟前。她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些什么，猝然想到昨夜那个小贩对自己说的话：离丧的家人，可以拜坟烧香……那这里是？她惊愕的向他望去，他冰寒的眼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小山：“这里，埋的都是我和风寇净的亲人。”
关凉洛的心，猛的一疼，如针扎般，就像是切身的体会到了……他的心悸。她慢慢的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轻喃：“潘紫辰……”
对不起，他们是来拜祭家人……她却还无理取闹。
“来，洛儿。你是潘家的媳妇，见见家族的人。”他握紧她的手，扶着她。她点了点头，用力的跪在了地上，无比的虔诚。这里，住着，一千多个，他的家人。她没有一丝惧怕的感觉，全是心惊的伤痛。仿佛眼前闪过他们大喊，大哭的死去……血光，火光。
他和她一起跪了下来，她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着他们：“爹娘，还有各位叔叔伯伯，我是潘紫辰的妻子，潘家的儿媳妇关凉洛。这么晚才来拜见你们，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才好。还有，”她看向他，微微一笑：“我再也不会怀疑他。用我的生命起誓，就像相信我自己一般的信任。我会好好的照顾他，超越我自己生命的体谅他。如有违背，天……”他微微的低头，吻住她的唇，她睁大眼，看着他……他的一双眼，深邃而又深情。直到离开了她，她才捂住自己的唇，然后偷偷的瞄着坟冢：“爹娘，叔叔伯伯，婶婶们……见笑了……”然后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服，一脸的涩然。
他却拉下她的手：“笨丫头，不要乱发誓言，不然我会当真。”他的双眼，写满了认真。她看着他，这个男人，害怕相信誓言……他在害怕……
她投进他的怀里：“笨男人，我为你发的每一个誓言，都会是真的。”绝不会食言，因为她所有的誓言，都只为他而发。
他收紧怀抱，看向坟冢，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变得迷离而淡漠起来：“十三年前，同样是这个夜晚。满月，秋赏灯会。尚国皇朝最大的家族，一夜被灭。”他的手劲微微用力，她的肩微微的吃痛，却一声不吭，只是看见他满眼的冰冷淡漠。这个家族盘根错节，是所有人的威胁。但是，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直到全部成为了灰烬，才能停息。只有那天和我贪玩一起逃下山的寇净逃出了这一劫，在我们回家的途中，只是看到红遍了的一片天，还有冲下山大笑的武林人士还有朝廷剿兵。一千多个人口，唯独剩下我和寇净，还有全身是伤逃出来拖着我们离开的，木然。”
关凉洛抬头惊愕的看着他，才十岁的他……是怎样看着自己的家人，在自己面前……全部的死去？他是怎样，被火映衬了满脸的红，却一滴泪也没有掉过。是怎样，将这份仇恨埋在心底，坚持到现在？她像是看到了那个场景，从萧壁告诉了她他的家族的那一刻就开始的心痛，更猛烈的悸动起来……还有，原来木然……冰冷的眼眸，也是从那个时候？她的手，慢慢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狂妄的、肆意的去杀那么多的人……怎么可以！！！？杀死他们全部的亲人……
察觉到她的泪落进了自己的衣领，顺着他的颈，滑进他的背。他微微的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慰她的背脊：“不怕。我们三个都过来了。只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报仇。要重新建立更庞大的势力，要重振潘家，要讨回应有的公道。我和木然拜到了南极仙翁的门下，拜师学艺，只是八载。”她十岁的时候，在做着什么？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去上学……他却已经背负了家族的仇恨，过着地狱般的日子。他微微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是多么的感谢，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
他抬了抬头：“师傅把寇净托付到了一家姓风的人家，让她跟着学习经商之道。我重振家族的时候，寇净，我的亲姐姐，就已经是洛城第一富商，天下五大家产了。所以，无论是她要做什么，我都不能阻挠，我只能依着她，知道么？”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他。
关凉洛点着头，她明白。明白一个女子到底是如何艰难，才创建了今天的一切，原来，风寇净就是苍云山庄背后所有的经济支援者。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理取闹。而风寇净，此时此刻，在关凉洛的心中，形象是多么的高大。他们，是多么的让她犹如切肤之痛……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的心脏。
“所以，笨蛋，以后不要再随便的吃醋了。也不要再随便的抱怨寇净的不是，知道么？她是隐瞒了身份，在为整个家族的复兴而付出。现在除了我们三个，这个世上只有你才知道，她的身份。”他轻轻的抬起手指，刮过她小巧的鼻梁。
她用力的点着头，用力的抱紧他：“潘紫辰，我爱你。我爱你。”仿佛在此时此刻，她已经只能用着三个字表达自己的心情，再也不知都……要说怎样的话，才安慰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他若有若无的闪过复杂的神色，也只有这个女人，在知道自己那般沉重的过去，还能这样动情的说出爱你。他的心，再也无法克制的激烈起来。只能，更用力的收紧怀抱。
第四十四话 返回苍云
“木然……也是你的亲人么？”
寂夜无尽，两个人坐在灯火包围的坟冢前，却无丝毫的心悸。反而平心的靠在一起，低诉喃言。
“他是管家的儿子，是和我们一起从小长大的人。其实，就像是亲兄长一样的人。他亲眼看见了那么多的人死去，背负的……远远超过了我和寇净。那一年，我们三个装了山庄焚烧过后的灰烬埋在这里，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坟前。除非，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或许他才会来，才会愿意和我平起平坐。”关凉洛看着潘紫辰冷冷的面孔，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但是她知道，他是多么的煎熬。心底，是多么的尊敬那个人。
她收紧了手掌的力度：“姐姐……二十五岁了……从来没有过心动的男子么？”
潘紫辰低头看她，似乎有些难言，但是迎上她好奇而又关心的眼眸，还是开了口：“她喜欢木然。从小开始便是。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变过。”
关凉洛惊愕的张大嘴，但是……却又好像，这是原本的事情。二十五年，那是多么漫长的一个岁月。木然心里的仇恨那么深……连坟都没有来拜祭，更不用说想到爱情。潘紫辰会遇上自己，也只是意外……那么木然呢？他，心里有姐姐么？
“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岁月，我相信，木然的心里，除了她，也再不会有别人。他们，要的只是时间。”
关凉洛终于明白，为什么木然总是比任何一个还要沉默寡言，还要面无表情。他才是亲眼见到一千多人，是如何一个一个的死去的人。因为他的冷漠……所以，风寇净，要一直孤单的等下去么？
她想到了自己，看向潘紫辰：“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闹着要离婚，离婚就是相当于你们这里的休妻。但是是要两个人都同意，才可以分开。整整三年，他们每天都要吵架……每次吵架，爸爸都要打妈妈，然后就出门去喝酒。而我的妈妈，就会把气撒到我的身上，所以，当初你用鞭子抽我的时候，我特别恨你。”她的眼神，让他轻轻一振，他隐忍着心疼，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关凉洛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都没关系了。”她将头窝进他的怀里，“我有一个奶奶，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爸爸妈妈在我八岁的时候离了婚，他们都不愿意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继续生活，只有奶奶愿意带着我。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八年，那八年，有我的童年，少女的孤独……直到一年前，奶奶也去世了，我才感觉到，自己一个人活着是多么的孤单……我以为这一辈子我就会这样一直孤单的下去，可是我遇到了你。遇到了一个让我无比心痛，比起我的孤单，更是无边无尽的一个男人。所以，让我们相遇，一定是天意。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瞒着我任何的事情，好不好？至少，我可以陪着你一起痛，一起承担。或许我能做的不多，但是，我关凉洛仅有的这一颗心，都会是你的。我能做你偶尔软弱时的依靠。不会笑你，也不会抛弃你。用我的生命起誓。”她举起自己的手掌，一脸的凛然，满眼的伤痛和认真。
他抬着她的下颚，满眼都是她，这个无休止让他心疼的女人。终于是低下了头，印上她的唇齿，辗转反侧。紧紧扣住她的后脑，不容一丝情愫外泄。
终于是放开了气喘吁吁的她，他附近她的耳边，似是隐藏无尽的暧昧和悸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愫般：“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你跟着一起……”所以，才让她误会，误会。直到现在才告诉她，他沉重的过去。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潘紫辰，答应我。相公……”她抓紧他的衣袖下摆，似是恳求。
终于他点了头：“好，我答应你。”却是更用力的抱紧她的头。
她终于是轻轻的笑了，有些苦涩：“我知道，让你放弃报仇，你一定不会，而且还有可能会丢下我，鄙弃我。连我自己都要鄙弃我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由着你，跟着你的步伐。如果，你做完你想做的，如果我们还会活着，我们就归隐山林，去隐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可好？”她仰起脸，像是等着一个承诺。既然他意已决，那么她就会奉陪到底，陪他生，陪他死。
他低头轻啄她的唇：“唔。”只要她愿意。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要到那一天……不知已是何年何月。或许那是已经世事境迁……
他们再次跪在坟前磕了头。她笑着看着坟冢，心里多了更多的东西，整个人，就像是忽然间成熟了不少般的更加风韵。就像是真的看见他全部的家人站在面前一般，她开始喃喃细语：“所以，你要当着潘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以后决不可纳妾。”虽然已经明确了，相信了这个男人，但是多个誓言总比少了一个好。
“我发誓。”他静静地毫无怨言。
“哈哈，这下子，你一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男人睨视着女人，有些无言，眼眸却闪过笑意，是她一辈子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喂……相公……喂……有这么多家人在，规矩点……你的手啦……唔……”
“……”男人决定用行动来告诉女人，自己是多么的爱她。当然，他是不会在这里做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怎么比我还开放……哈哈……”男人终于是放过了女人，女人立即站了起来，决定逃走。
晴空明月，圆盘如新，微风拂面。
夫妻俩，手牵手，终于是向家走去。那里，是风寇净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家。妻子轻轻的吟笑渐渐远去，隐隐伴着的还有她的歌声。未来的路还很远，日子还长，所以，她要在有限的时间，给他快乐和幸福。
隐隐的歌声飘向坟冢，却愈渐愈浓的清晰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在唯一的祝愿，就是这些怨灵，早日安息。
“我看我们还是散了吧！他们两个人，一定还在朱雀桥，一起逍遥。二人世界啊……”西宫采连连叹息，心里却还在不断哀怨关凉洛对他的恶行。
碧儿正在给莫青书斟茶，听见西宫采的话立即抬了头：“西宫公子，可是姐姐有吩咐，让我们都等他们回来，要一起赏月呢。”
莫青书一听自己的小丫头又是随时将那个女人挂在嘴边,有些无奈的将她揽进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所谓的的适可而止，你还懂得吧？总是让一个男人，”他轻轻的咳了一声，用只有碧儿机会可闻的声音道，“吃一个女人的醋。”
碧儿的脸，立即爆红开来：“先生……”
西宫采大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只好站起来向远处走去，帮雪晴囡拿过她提的点心。雪晴囡只是轻轻颔首：“谢谢。”
木然慢慢的从远处踱来，看见长相亭里已坐了他们几个，终于是鲜少的开了金口：“还有的人呢？”
“木管家。”碧儿立即站了起来，斟了茶递到石桌的空位前。
“木管家，你终于来……再不来，这两个都要马上拜堂了。”说着西宫采就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