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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番外之桃之夭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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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桃之夭夭

她还是一身艳丽的粉色。

甚至在落入阴世的时候。

醒来时浑身剧痛,抖倏不停。

但她还是笑了。她没想到,原来在阴间她也是会感到痛的。

阴着脸的牛头马首回头看了她一眼,狠扯了扯那条铁链。

她踉跄站起身,回首,看到她身后那长长漫漫的队伍。眼光触及到她及他们脚边,都开满了艳色如血的彼岸花。

看着那些挨碰着她裙裾仿若血滴的花,她心里陡然有些惊惶。

牛头马首粗暴地卸了她身上的枷锁。

面如黄焦身形佝偻的孟婆颤颤巍巍地端着那粗砂碗,走到她跟前。

眼神触及到那半碗无色透明的液体。

“莫执念。”孟婆灰怠的眼直直望入她眼中,轻轻对她叨念,“喝了它,前世成空。”

她垂下眼,接过去,只是在嘴唇接触那液体时猛然转醒。

“啪。”

那粗砂碗落在地上跌个粉碎,却没有一滴水洒出。

她张开双臂,无视牛头马首略带惊慌的阴沉脸色,用尽最后积攒的力量,仿若一只蹁跹的粉色蝶,扑在那立在奈何桥头的三生石上。

眼光徒劳却疯狂地搜寻着在残存的一魂一魄里零落却深刻的名字。

息。息。息。息。息。。。。。

在牛头马首狠力扯起她时,她听到头顶上端那声微微的叹息。

她不管不顾,用尽力气冲散了那队彷徨而淡漠的阴灵,在等待下世的阴灵,引起寥寥的骚动。

那锋利而沉重的桎梏又重新加在了她身上。如此沉重,她细碎的双膝终于承受不住,身躯重重跌下。

孟婆淡淡瞧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手里捧着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粗砂碗,递给下一个阴灵。

它饮罢,便跃身跳入了面前那条无底涧。

堕入轮回六道。

而她只是静静躺在奈何桥头,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极短,又仿佛极长,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呼吸声,由远至近。

她惊喜却同时惊慌地抬身,听着身上那副桎梏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怎么会怎么会。。。她明明已替他。。。

只是看得分明。他由更沉重的枷锁套拽着,经过处,开出更繁茂的彼岸花。

她呆住,只因看着他胸膛处那条还在缓缓滴血却空空荡荡的伤口。

她瞬间便明了。心尖猛地锐痛。那仅剩的一魂一魄似乎此时就要破胸而出。

最终,他还是给她了。

而他却是要散了所有精魂元神,化了这修了千年的肉身为代价。

他过处,彼岸花开。那花心陡然探出森利削爪,撕扯着他的皮肉。

她看着他在她前处轰然倒地,粉裂成碎片。

只是那双眼,还兀自透着莹莹火光,最后消散。

那跌落在地的肉身,有一段小臂落在她附近。她轻轻捡起,放在怀里。那五指紧握的手心里,是一块残断的玉牌。

如此熟悉。她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她心里又是一颤。他同她还是约定了下世了么?

她下意识地朝三生石那儿望去,看着那块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的石头上,悄然在顶端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杜顺。

那将是他下世的名字么?他堕为凡人的名字?

眼前又猛然浮现出他最后那希冀又绝望的潋滟神色。像燃烧的火焰。

粉碎的绝望感慢慢漫延到她四肢百骸,她只是紧紧抱着那残臂。

突然间四周没了声音。

她蓦蓦抬头,看到前处喏喏低头躬身的牛头马首。

她回首,看到一个人赤脚白衣向她而来。眼角眉间有着淡然及慈悲。

他过处,彼岸花瞬间凋谢,只剩一片洁白。

他走近她身畔,顿住,望着她。

他与她附近浮动着淡淡的乳白光晕,鼻间是淡淡的檀香。

终了还是他缓缓抬手,怜惜地轻触了她的眉眼。枷锁顿失。

“痴兽,该与我回去了。”

一语毕,骤风起,她便觉得自己周身就慢慢变了形态。

襟口袖口呼啦啦敞开,那身衣便渐褪成了素白,艳丽桃红在风尘里化为烟雾。

那人合掌闭眼,便见从他之间缓缓溢出的乳白色光线,进入她眉心。

竟是她散去的两魂五魄。

暖流从她眉心向下,向四肢百骸散去。但她却惊骇地看到猎猎作响的宽袖下的手臂上浮现出来的鳞状纹路。

她瞬时猛烈抗拒。竭力遏制这种令她恐怖的蜕变。

那白衣人睁开了眼,眉心一颤,盯着她轻轻扬声,“痴兽,这时还不肯走么?”

她跪在那里,在猎猎风里紧绷了双目,望住他那双皎如星辰平淡无波的眼眸。一串水露滚下,瞬间烟消云散。

风猛然停下。

那人缓落下双掌,直视她。

她紧紧怀着息那残臂,低下头去。眼角还残余着刚才那淡淡水迹。

檀香味近,一只手轻柔拂过她头顶,传出一声叹息。

仿佛刚才听过的那声一般。

“。。你私自出逃降下人间堕成妖患已是大罪,怎么还徒劳不肯松手放下那般痴怨情愫?。。。”

“。。。痴兽,一千两百年前你与他不曾起缘,今日如何生份?何必妄自痴盼。。。”

她怀中紧着的残臂突然化作了烟气,那玉牌叮铃铃掉落地下滚在远处。

她急起身伸手去够,那人却先她一步拦住她去处。

“。。。他会在三百年后握着它遁入人道,与他予心之人遵履三生之约。你,便如此放下罢。”

“不。。。”她咬牙,摇晃着起身。

那人见她如此顽固,又叹了口气。“如此,你便随我去看罢。”

说着一挥袖,雾气尽散。

眼前还是那黄泉路,那孟婆还是颤巍巍立在奈何桥端。

只是来人,面目如昔。

他弯腰拾起那枚玉牌,抬起首,竟遥遥对着她展颜一笑。随即便转过脸,伸手接过孟婆递过的粗砂碗,将里面液体一饮而尽。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向那涧里纵身一跃。

她向前奔了几步,只见那身影瞬间消逝无踪。

前世终了,来世的信物他已牢牢握住了。只为履他一诺。

白衣人在她身畔,盯着地府的入口。

她抬头向那儿望去,只见一阵骚动,一黄衫女子奔入,好生厉害,衣袖带风。

是生灵,那彼岸花在她脚畔茂密繁生又瞬间颓败。

那名女子定在三生石前,定睛一瞧,嘴角随即弯出一条美丽弧度。

在牛头马首未及上来之前,那女子便决然散了千年功力舍了珍贵肉身,抢了那粗砂碗一口饮下,含着从袖中摸出的半片玉牌,纵身跳下忘川。

众灵皆愣。

她惊呆在那里。

喝了孟婆汤,宁舍了前世恩怨修为,只为续下世之缘么?

她面部轻轻松开,扬起一抹凄然笑意。

白衣人再一挥袖,天地瞬变。

在白云青山间的那座茅庐里,有他,亦有她。

他已为人夫。她已为人妇。

二人恩爱恭谦齐眉举案。

原来他们下世便是如此。

只剩她立于云烟上细细地观瞧。

陡然忆起千年前他对着刚堕下界来藏于桃树枝头的她一回眸,皱眉喝斥。

“咄。那躲在桃树顶的小妖。”

桃夭。

立在云上的她已不知自己幻化了身形,露了原态,白衣人则静立在她身边,轻抚她头顶,目含深远。

“。。。谛听,现今肯放下了么?”

她轻轻笑,在猎猎风里隐约听得那茅庐里传出他教她念书的沉稳深厚的如昔嗓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甘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你千年之前便没有与他起缘,现今如何生份?

妄她是那只地府里的听敏神兽,不曾探知自己命运,竟痴妄至此。

她回首,望着立在她旁的地藏菩萨,终蜷伏在他脚下,缓缓点头。

再当她端起那碗孟婆汤饮下时,不曾看见滴入碗中荡开圈圈涟漪的细小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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