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23 骊宫高处入青云(1 / 1)
云纵在颠簸的车里仰头汩汩地灌进温汤,珞琪用帕为他拭着唇角责怪道:“慢些!小心污了官服。”
“天黑,看不清。”云纵胡搅蛮缠。
“啐!还没个天亮的时候呀?”
“天亮了,太阳一露脸它就干了。”云纵将空碗递给珞琪,一脸顽劣的笑道:“和夫人的脾气一样。”
小夫妻还在逗闹,老祖宗无可奈何地摸摸这个,哄哄那个,乐得嘴何不拢。
马车外传来冰儿的声音:“大哥,父亲大人传唤。”
云纵的笑意顿逝,毫不迟疑地转身跳下车。
珞琪在车中掩嘴暗笑,老祖宗叹息道:“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样,活脱脱地像他老小时候。”
“公公年轻时也调皮?”珞琪忍不住问,老祖宗点头道:“五十步笑百步,他老虽不似他顽劣得连家里的狗见他都要吓得打哆嗦,可也是上房揭瓦从地上淘气到天上的主儿。”
珞琪一路听老祖宗说笑着,也不觉得疲乏,就到了颐和园。
这里过去叫清漪园,如今重修改为老佛爷颐养天年的行宫,就更名“颐和园”。园大门上的匾额是皇上的亲笔。
园外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都是车马连成一片,如千军万马一望无际。早有太监指挥着车马停靠,一队早后在那里的太监迎上来,引了老祖宗等一行人向里面走去。
天蒙蒙亮。也看不大真切景物,只外面还是很多官员女眷列队等候在秋季黎明的风寒中。
珞琪扶着拄着龙头拐杖地老祖宗随了太监向里走,皇太后亲自赐了肩舆来接老祖宗进园,只是无尚的荣光,无数羡慕的目光送着众人进园。
公公杨焯廷是当朝从一品大员,同众多官员寒暄过后,随了一些军机章京大臣进了棚去寒暄,抛下云纵和冰儿等在原地候着。
进到园里,珞琪被引到一处房间小憩,里面也有一位诰命。挺着大肚,十指带着尖尖的纯金嵌翠玉的甲套,正在捧了盖碗品茶。经嬷嬷引荐,是位王爷的福晋,也是来给老佛爷冲洗的。
听说珞琪是外省官员家的儿媳妇,那位福晋起初还拿腔做态打着官腔;又听说杨老夫人被老佛爷传进了园里,那位福晋的话音变得客气;待听说杨老夫人是被老佛爷的肩舆接进园,那位福晋笑得花开一般,同珞琪姐妹相称。珞琪心里暗笑,看那福晋地年纪至少长她十多岁。
贺寿的仪式繁琐。珞琪是孕妇,免去了很多礼数,只是随了其她几位孕妇,还有一些福晋诰命们陪了老佛爷用膳说笑。那长长的条桌上几百道菜精致得无法比拟。珞琪曾惊叹杨家的生活奢华,也责怪丈夫云纵身上纨绔气十足,吃起饭挑剔,如今看老佛爷这排场更是壮观。
珠光宝气的妇人们众星捧月般陪着老佛爷,逗哄老佛爷开
眼前的菜虽然多。但分到碟里只有一点点,不过是尝尝一口罢了,剩下大半盘就被搁置在一旁。
珞琪庆幸老祖宗真是见多识广,在出门前逼她喝了一碗奶,吃了两块儿点心。首发
虽然分在碟里的菜量少,却是品种繁多,珞琪不喜油腻,吃得不多。
老佛爷似是看出来问:“丫头,可是不大吃得惯京城里的菜肴?”
不等珞琪作答。老佛爷已经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拿几道开胃的小菜来。珞琪也不曾想传说中严厉刻薄地老佛爷其实是位心细和气的老者。
老佛爷对另外几位孕妇道:“你们也是,不必拘礼,苦了腹中的孩。当年,我怀先帝的时候,那是害喜得厉害,送来地养身的汤呀。白腻腻没味道捏了鼻喝。把胃反是坏了。那时候我不过是贵人,御膳房哪里当我是回事。讨晚点了麻油葱花的水蛋,都要看脸点钱。”
一番话说的周围伺候的敬事房地太监们唯唯诺诺周身发颤,进退不是;坐在周围的诰命和福晋们也都尴尬得不知如何应对,奇怪老祖宗如何在大喜的日反想起这些不快的往事。
“这人没有吃不过的苦。现在的孩们都娇气,害个喜呀就挑嘴得不行。我那时候,就眼巴巴地等着格格姐姐来探望我,想她给我带梅来吃。”
“老佛爷还记得这些事呢。”珞琪听老祖宗笑道,似乎对往事无限感慨。
“要说这人不能忘本。有一次,我喝了御膳房端来的一碗汤,那汤喝了就肚疼打滚。可巧就是格格在,那时候宫里那个规矩呀,若是遇到这些不详之症,传太医要奏请皇上。可巧那时候是在避暑山庄,大格格就当机立断,扇了那当事的太监一个大嘴巴,那是解气!生是把太医搬来了。我吓得没了主意,都是格格在边上训那些太医,是给我喝了什么东西吐得三魂没了六窍,才保住了孩。”
珞琪头次听说这些往事,同在坐的诰命们一样惊讶。
曾听人说过,太后老佛爷亲生地骨肉同治皇帝是咸丰皇帝唯一的儿,所以名正言顺继承了皇位。
珞琪也曾大致知道老祖宗同咸丰皇帝姐弟相称,而且宫里习惯称她“大格格”。
却并不曾想到老祖宗同太后老佛爷中间还有这些曲折离奇的故事和回忆。
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在外面候着,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老佛爷似乎没有听见,接着对大家说:“这儿养了,就是冤家。依了我,不如生个女儿贴心。养大的儿,多少是随了媳妇转,到那个时候,娘就不算什么了。”
珞琪更是诧异,满以为老佛爷该是高高在上,却不像她如噗通百姓家的老太太拉家常一般。
一旁的小太监有些为难,求助地目光望向李公公。
珞琪知道这位李公公如今是老佛爷身边当红地太监总管,最能摸透老佛爷的心思。
只见李总管给小太监递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仍是和众人一样陪着笑脸,听老佛爷讲述往事。
珞琪有意向厅门口地方向望去,半透明的黄色珠光帘外,能看到远处光绪皇帝跪在那里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样。
大清的天,就跪在庭院中满地秋风中,珞琪心想皇家的规矩也是如此之多。
老佛爷仍是饶有兴致地讲述当年同治爷出生落地时的趣事,如何孩哭不出声,皇上不许拍打,反是老祖宗胆打,反踢了孩照了**拍了两下,孩才大哭出声。众人吃惊的目光不时望向老祖宗,余光却不时瞟向帘外跪着等候传唤的光绪皇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珞琪的心开始不平,老佛爷这是有意为难皇上,当着这么多诰命福晋的面,竟然让一国之长跪在地。
珞琪的目光望向李总管,李总管的目光也敏感的同她接触,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虑。直到宫女上汤时,李总管才提醒说:“老佛爷,皇上怕扰了您老的兴致,在外面跪了一直没吱声呢。”
老佛爷放下手中汤碗道:“他忙他的去,我有我的乐儿。这都什么时分了?”
旁边的小太监赶忙答话道:“老佛爷,皇上说了,清晨有北洋水师急电,又战败了,所以……”
咣当一声,老佛爷的汤碗扔碎在小太监眼前,下得小太监周身战栗。
老祖宗笑了圆场说:“要说还是这年轻的孩不懂事,当年咸丰爷身边的几个孩,哪个不是机灵的。怎么这么没个眼力见,大喜的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找人打扫了,请皇上进来。”
老佛爷不置可否,李总管已经吩咐下去。
不多少就见光绪皇帝进来,已经不似那日在志锐哥府上训斥云纵时那神气活现八面威风的皇上,反是恭敬的如个孩,尤其是那面颊比云纵更显稚嫩,眼眸忽烁躲躲藏藏般的紧张,令珞琪心里生出分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