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十二)(1 / 1)
长期来,木廊商场店铺拥塞,人们在这里出售鞋子,出租连衣裙和无边女帽。一个律师在一家店铺寄存他的长袍。伯爵夫人向他打听去附属监狱怎么走。
“下坡向左拐,大门朝向时钟堤岸,第一个拱廊。”
“这个女人疯了……”女商人说,“应该跟随着她。”
大概谁也追不上雷翁蒂娜,她简直在飞。医生也许能对这一点作出解释:这些上流社会的女子,力气没处使,在生活的紧急关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精力。伯爵夫人越过拱廊,向边门奔去。她的速度是那么快,连值勤的警察都没有看见她进去。她像被狂风欢送的羽毛,一下子落到了铁栅栏上,疯狂地摇撼那上面的铁条,竟然将握在手上这根铁条掰了下来。她把两段铁条扎向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飞溅出来。她倒在地上,喊道;“开门!开门!”那叫声使看守直打冷战。
掌握钥匙的人跑了过来。
“开门!我是总检察长派来‘救死人的’!……”
伯爵夫人从木桶街和时钟堤岸绕圈子时,德·格朗维尔先生和德·赛里奇先生料到了她的意图,便从司法大厦内部下到了附属监狱。尽管他行动迅速,但到达时,伯爵夫人已经昏倒在第一道铁栅栏跟前。从警卫室下来的警察将她扶起来。人们一见到监狱长便打开边门,将伯爵夫人抬进书记室。她这时站立起来,接着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让我看他一下吧!……让我看他一下吧!……哦,先生们,我不会干坏事的!如果你们不想眼看我死在这里……让我看看吕西安,不管他是死是活……啊!你在这里,我的朋友,你来选择吧,或者我死,或者……”她倒了下去,“你是善良的,”她继续说,“我一定爱你!……”
“把她抬走吧?……”德·博旺先生说。
“不用,我们到吕西安的牢房去吧!”德·格朗维尔先生接着说。他从德·赛里奇先生失神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意愿。
他拉住伯爵夫人,将她扶起来,搀住一条胳膊,德·博旺先生从另一侧扶持她。
“先生,”德·赛里奇先生对监狱长说,“这一切,绝对不能讲出去。”
“您放心吧!”监狱长回答,“您的想法很对,这位贵妇人……”
“她是我的妻子……”
“啊,对不起,先生。要是这样,她见了那位年轻人,一定又要昏过去。当她昏迷时,可以把她抬到一辆马车上。”
“我也是这么想。’怕爵说,“派您手下一个人去阿尔莱大院通知我的下人,叫他们到附属监狱的边门来。那里只停着我的马车……”
“我们能把他救活。”伯爵夫人边走边说,她表现的勇气和力量使守护她的人感到吃惊。“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她拉住两名司法人员,对着看守喊道,“你去呀,快去!一秒钟能值三个人的性命!”
牢门打开后,伯爵夫人望见吕西安吊在那里,就像他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一样。她向他奔过去,想抓住他,拥抱他。这时,她又跌倒了,脸朝牢房的地面,同时发出喊叫,但叫声又被嘶哑的喘气声扼止了。五分钟后,她已经被伯爵的车送回公馆。她躺在一个垫子上,她丈夫跪在她的跟前。德·博旺先生已经去请医生,以便给伯爵夫人进行初步抢救。
监狱长检查了边门的外层栅栏后,对他的记录员说:“真是什么也没有放过!这铁条是锻造的,都经过检验,买来花了不少钱呢。是不是这根铁条有毛病?……”
总检察长回到自己办公室,不得不对自己秘书作了另外指示。幸好马索尔还没有来。
德·格朗维尔先生急忙去看德·赛里奇先生。他走后不久,马索尔来总检察长办公室找他的同行夏尔日伯夫。
“我的老兄,”年轻的秘书对他说,“如果您能让我高兴一下,就在您明天那一期《公报》上刊登法庭消息的地方,登上我口述的一段文字,您再给文章加个按语。来吧,您把它写下来!”他于是口述了以下文字:
现已确认艾丝苔小姐系自杀身亡。
现已完全证实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不在现场和无罪,人们对他的被捕因而更感到遗憾。就在预审法官下令将他释放之际,这个年轻人突然死亡。
“亲爱的老兄,”年轻的实习生对马索尔说,“请您帮的这个小忙,您务必要守口如瓶,这一点我不必对您多嘱咐了。”
“既然您对我如此信任,”马索尔回答,“我冒昧向您提一点看法:这一说明肯定会引出一些评论来骂法院……”
“法院是强有力的,能经受得住。”总检察长的年轻随员回了一句,摆出一副受德·格朗维尔先生扶植而将成为未来法官的傲慢姿态。
“亲爱的先生,请允许我向您直言:用两句话就可以避免这种麻烦了。”
于是,律师写了以下一段文字:
司法部门的执法手续与这一不幸事件完全无关。事件发生后立即进行的尸体解剖表明,这一死亡系晚期动脉瘤破裂所致。如果逮捕对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造成了痛苦,他的死亡必然发生在比这更早的时候。因此,我们认为可以肯定,这位令人惋惜的青年对他的被捕丝毫不觉得忧伤,相反,感到坦然。他对押送他从枫丹白露到巴黎的人说,一旦到了法官面前,他会被承认无罪。
“这不就能将一切都挽救了吗?……”律师兼记者说。
“说得不错,亲爱的行家。”
“明天,总检察长就会感激您了。”马索尔巧妙地说了一句。
就这样,如同大家所看到的,生活中最重大的事件通过多少有点真实的巴黎小新闻表现出来了。很多更为重大的事情也是这样表现的。
现在,艾丝苔和吕西安虽然死了,但是对于大多数读者和杰出人物来说,本书的研究可能并没有完全结束。雅克·柯兰、亚细亚、欧罗巴和帕卡尔这些人,尽管他们的生活卑鄙无耻,但是对于想了解他们是如何下场的读者来说,恐怕还是令人感兴趣的。另外,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可以使这一研究所包含的习俗描绘更加完整,并为各种悬而未决的利害关系提供答案。吕西安的生活使苦役监狱中几个人的丑恶嘴脸与最高层人物的无耻面目相互对照,并使上述这些利害关系出现奇异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