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五章 定情之物(1 / 1)
隔壁杨乐仪的房间。
旁边小案上的烛火啪的一下,刚刚结了一朵烛花,摇曳的火光下,让房间内的气氛有些迷离。杨乐仪凝视着韦泽,心里一阵阵自责。刚才从他的耳语所知,先前,因为给自己施加法术,他功力减退,为了能找到自己,强行动用法术,结果心力耗损过大,头发一夕全白。
自那日梦中告别,他身体稍有恢复,又动用五行之术确定自己方位,这一路赶来,五日五夜未曾有片刻合眼。
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见他嘴唇有些干裂,忙倒了些水,扶他喝下。那沉静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想什么?”她发现,跟他靠得如此之近,自己现在已无抗拒之感。
“我发现,我受伤的时候,你就会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受伤,你就躲着我;要是我一直受伤就好了。可受伤了,又不能保护你。我在苦恼这件事。”他那如雪山泉水一般纯净的双眼透出几许迷惑。
“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用力半撑着坐起,右手从中衣怀里摸出一个红色锦袋,慢慢抽出系紧袋口的红绳,从里面倒出用布细细包裹住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杨乐仪。待解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玉质发钗,摸起来温润滑腻,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钗尾和钗身的白玉通体无暇,从尾到头,渐渐变大,末端有一段天然的朱红之色,被细细地雕成了一朵五瓣红花,如白雪中红梅吐艳,却无一丝俗气,更显热烈精神。最难得的是,那红花中还有几须些微颤动,闪闪发光的花蕊,似是金丝穿过玉石,最奇的是,那花蕊虽细,但蕊尖还系着金色如半个米粒大小的宝石,一旦颤动,宝石互相撞击,便发出如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颤动的幅度不同,那声音也有变化。杨乐仪跟师父在山中长大,平日里系发便是简单的簪子或是头绳,何曾见过如此精巧奢侈之物,正在惊讶之间,却听他道, “送你的,喜欢吗?”说着将其中一根花蕊旋转了一下,那整簇花蕊便不再作响。
杨乐仪天性对首饰不感兴趣,只觉累赘,任明昭人又淡泊,加之她一向都是男装打扮,所以不曾用过发钗,今日见到,虽不如平常女子那样高兴,却仍是欢喜,正想接,又想起自己跟他关系暧昧不明,收了这东西恐怕不好,怕是什么定情之物,转口道:“喜欢,不过你还是留着吧。”
“喜欢为什么不收?”
“这太贵了,花了多少银子啊。”杨乐仪一说出口,顿觉自己借口找得拙劣,怎么用起在现代拒绝别人送她贵重礼物的那一套托辞来了。
“我做的。没有花银子。”他微笑了一下。
“你做的?怎么做的?”杨乐仪难以置信地瞧着他。“这作工不说了,还有这材料,比如金啊玉啊,你从哪儿找的?”想起他不通人情世故,难道是去银楼里面看,顺手就夺过来了?
“用五行之术,移动地精,再深挖即可得到。”
“那,那你怎么想到做这个?”
“我想让你高兴,让你多抱抱我。”
这是什么回答?杨乐仪顿时呆滞。
“我那日被江水中泡醒,发现受伤甚重,又浑身无力,江边草丛中躺了两日。第一日听见一男一女声音,从草丛中看到那两人说着说着,女子簌簌落泪,跟男子说了几句我不懂的话,就掩面跑走。第二日,那两人又来到原地,男子递了一样东西给女子,说是自己做的发钗,那女子就笑了,然后就紧紧抱住那男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能让女子从落泪变得高兴,惜当时身体不能动,只能眼看他们离去。
恢复之后,我到市集打听发钗是什么,想作个送你。可不知怎么做,也不知怎么做好看,又急着赶路,一路上专门注意是否有女子,一旦有,我就靠近她仔细看她头上发钗。”
杨乐仪无语了,这不被别人当成登徒子吗?“然后呢?人家没打你?”
他抬头略略想了一下。“几乎没有。原本,我只是看,后来,有个女子的发钗很好看,我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清楚,刚说一句能否借发钗一观,她就满脸通红,把发钗扔给我了,还说送给公子,让我记得她。”
果然美貌男子就吃香啊。杨乐仪恨恨地想。换作是一个丑男,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她名字呢?”
“记不得了,不过我想她给我东西,我也应回报,刚好怀里还有宝石,就赠给她。”
“后来,我想看别的女子的发钗,就直接跟她说,想观赏她的发钗,别人就给我,我想想也要回报别人,不过宝石已经用完,就把第一个女子给的发钗给了第二个女子,第二个女子的发钗给了第三个女子,就这样,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发钗。不过很奇怪,她们的脸都很红,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继续讲。”若不是看他的眼神一片坦然,杨乐仪真想说他两句:“招蜂惹蝶,坏了多少女人芳心!”
“中途也遇到几个陪在女子身边的男子,一听我说话要借发钗观赏,就骂我淫贼,然后就想动手打我,都被我打倒。那没动手的女子就哭了起来,叫我别杀他们,我不太明白,说不杀,只要将她的发钗给我就行,她就给了我,我还照原样行事,还那女子一只发钗。”
“你,你途中,看了多少发钗?”杨乐仪已经无力。
“不记得了,总之很多。后来我就尝试做,连做了两次都不满意,这一次总算做出满意的。”他高兴地向她笑笑,随即眉头蹙了起来,自言自语:“为什么你只是笑,又不抱我?是不是做得还不好?那我重新来过。”韦泽从她手里拿过发钗,仔细端详,又将钗尾在手上划来划去,思考着图形,想做得更好。杨乐仪这才注意到,他原先如青葱一般笔直雪白的手指,如今已经累累血痕,而韦泽唯一用力,有几处血渍就顺着钗尾刻画之处,渗了出来。
自己怎么忽略了?那么精细的做工,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看着他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玉钗,那渐渐渗出的鲜血,那布满伤痕的双手,杨乐仪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脑一热,一把夺过那只发钗,放在一旁,随即将他一只渗出鲜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起来。
“唔?”舌尖和指尖的接触,他还是第一次。
“给你消毒,你受伤了。”她起来走到屋角盛着泥灰的泥盂处,吐出刚才吮吸的鲜血。又转回来吸另一只手指上渗出血丝的伤口。
“唔~”韦泽觉得浑身怪怪的,不过,虽然杨乐仪没有主动抱他,可这种酥麻的感觉,从手指处传来,扩大到全身,好像也不错,虽然她跟自己讲什么口水能消毒,防止破伤风,并且不让自己再做发钗了,怕弄伤自己,可他不觉得那些伤口很疼很要紧。不过,让他高兴的是,她终是收了那只发钗,而看自己的眼光,也似乎有点变化。看来,学做发钗,果然是学对了。
“今后,我要多学一些这世间的事。”他转头看了下繁星闪烁的夜空,信心十足。刚才手指处传来的温热,让他的心跳得有点快,可是,好舒服。看来,作夫妻真好。他更不能放手了。
韦泽心情大好,虽然疲累,却十分兴奋,跟杨乐仪细细说着一路上所见所闻,见杨乐仪不时微笑,更感得意,折腾到快丑时才睡。虽杨乐仪不准他抱着她,可却守在他的榻前,握着他的手,陪着他,直到他又沉沉睡去。
杨乐仪心中有事,卯时一刻就醒来,见韦泽还在憩息,自是不打搅他。打开门正准备出去,却见小绿站在自己门口。
“姐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 怎么了?起这么早?”
“我有事告诉姐姐,那个,司空旭,很可疑,刚才我起床更衣,看见他鬼鬼祟祟地朝外面走了。我总觉得他不是好人,我想跟去看看,姐姐,可以么?”他害怕地看着杨乐仪,雪白的脸像瓷娃娃一般精致,眼睛一片朦胧,似乎还挂着泪珠。
“这个啊?”杨乐仪想了想,她也对司空旭的单独行动有些奇怪:“还是我去吧,你没武功,跟韦泽在一起好了。”她没发现,小绿眼中闪过的一丝狡诘,也没想到,这一去,多年来的信任瞬间崩塌。
…………
原来,背叛的滋味就是这样,自己始终是没人要的孩子。杨乐仪紧紧咬着下唇,指甲在手掌心压下了深红的印记。不哭,不哭,绝对不哭。
…………
三个时辰后,客栈的房间里。
“然儿~”师父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她抬头望去,站在门口的师父,虽然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仍然纤尘不染,或许是怕她认不出来,头发已从刚才的黑色恢复了银色,虽然看多了美男,可没有人能有师父那样如神仙般的气质,一举一动不像凡间的人,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幅绝美的画。如墨的眸子,始终如晴朗天空一般明净,充满了从容的气息,一看到就安抚了自己先前狂乱的心;高挺的鼻梁,如白玉一般,没有任何瑕疵,一缕被风吹起的银发,微微遮住了那令人遐思的薄唇。
若是没看到那一幕,现在一定会扑到师父怀里吧。可自己这样的人,怎配投入那个怀抱呢,杨乐仪自嘲地想着,不过身体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然儿?”任明昭上来欲要象往常一样抱住她,却停下了脚步,“你,长大了?”他又看到除了她之外,一个琥珀色眸子,脸色略显苍白,长眉星目,气质极冷清,却又明漪清丽的美少年斜靠在小案上,眼里是满满当当的温柔,仿佛周围的事物都不存在似的,只停留她的身影,只是随着她视线的方向,冰冷得毫无人间气息的目光才朝他这里一扫,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很快收了回去,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瞬间朝他涌来。任明昭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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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泽同学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