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池中惊(1 / 1)
晚秋的天空,澄清无比,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
我想起他方才说起,宫后苑的芙蓉花已开,这下也不急着回倚梅殿,信步向宫后苑逛去。
侧眼瞟一眼紫宜,见她低着头,二手反复地搓拕着手中的丝帕,俊俏的脸蛋此时挤兑在一起,很是不安。我见她这身大红大绿,艳丽无比,厌烦之心油然升起。好在皇上无心于她,我也就不愿再说破,反伤了她小女儿心思,若日后她心里记恨,于人于己都不利。只心里暗暗想,这丫头太过机灵,我小小倚梅殿早已容不下她的野心勃勃,日后怕也是掌控不了她。
一路有金桂飘香,巨树浓荫之下,乍见菊花怒放成海,香气四溢。
方想起一首秋菊的诗句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样不娇不媚不屈不挠地孤傲地独自开放着倒也是傲然凌霜之势,但我并不十分喜爱菊花,许是觉得它太沉静又过于孤傲。
再行前便见太湖池边那整片芙蓉花开,那般雍容华贵、无声地热闹着,喧嚣了整个晚秋。
太湖池波光粼粼,湖面上唯有残存着的点点荷花还在散发出阵阵余香。站在池边,一眼望去,成群成队的金鱼有时跃出水面,激起朵朵涟漪,有时列队前行,相互嬉戏,在澈水徐徐中,愈发惹人喜爱;我取起置于池边的鱼食,取一小把,向池中洒去,即刻,成群的金鱼摇摆着尾巴齐齐涌来,个个伸着头接食着鱼食,分外好看。
远处亭廊之中有一宫女匆匆行过,那身影似曾熟悉,仔细看去,好像是……心里一高兴,忙差紫宜叫她过来。
她随紫宜其后,盈盈走至我跟前。紫宜在一旁指向道:“这是婉仪娘娘。”
她见到我微有些惊错,但随后又恢复平静莲步上前,盈盈下跪施礼道:“奴婢溶月拜见婉仪娘娘。”
我与她虽未深交,但在浣衣局艰难日子中她也曾给过我温暖和怜惜,心里倒也有份情谊在,何况在这后宫中,我孤立一掷,身边缺乏亲友,方看见故人,心里也是踏实喜欢。温和轻笑道:“起来吧。”
她谢过恩起身立在我身旁。
此刻日光懒懒地照拂在她的身上,我见她一身淡黄宫装,腰间只系琥珀色腰带,娴静以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相比紫宜的明艳亮丽,溶月更似微风中那独自绽放的淡菊,清雅秀丽。
她这番清雅打扮,也必定已不在浣衣局了,应该是有了好去处吧!笑问道:“你现在在何处当差?”
她微施礼回道:“回婉仪娘娘,奴婢现在在尚衣局当差。”
我听得尚衣局神经骤然紧张,问道:“你说你在尚衣局?那可认识子瑜?”
她的身子似动了一动,眼梢颇露几分惊讶,问道:“小主子说的可是杜子瑜?”
我一激动,上前抓紧她纤细的手臂,溶月似被吓了一跳,一旁的紫宜春也有些错愕,忙扶上我,我方知自己有些激动,放开她的手,面色也恢复了平静。但语气还是有些急迫:“你认识她?”
她恭敬地回道:“奴婢现在正是与杜子瑜同住一个屋。”
我欣喜若狂,急忙上前扶起她,早已喜不自胜:“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小主子。”
子瑜没事!子瑜还好好地活着!子瑜!心里一阵狂喜,有些站立不住,紫宜忙上前扶着。
正发怔欣喜之际,不远处传来无比温婉的声音:“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现下正得宠的婉仪娘娘呀?”
一出言便如此挑衅,不看便知是欣妃。果不其然,略转身便瞧见欣妃与宁妃正款款走近。
我福身施礼。欣妃连忙扶起我,嗔笑道:“听说皇上昨晚又召幸你了,妹妹连日来未免劳累,还哪敢受妹妹的礼呀?”
我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此时又有众多宫人在此,不免有些窘迫。
她只撇一眼我,便自顾捉起一把鱼食向池中洒去,众多鱼群又挤拥过来,争先恐后地抢夺着鱼食,似相互厮杀在一起……
她掸了掸手,又望向我身边的宫人,娇笑道:“苏贵人果然艳冠群芳,连身边的宫女都个个如此俏丽多姿,花容月貌。”她又仔细看向溶月,疑问道:“好像没见过你?”
溶月立刻迎拜道:“奴婢尚衣局溶月叩见娘娘。”
欣妃思索片刻,“尚衣局?”又似想起什么笑言道:“我听着怎么就觉得那么熟悉?原来我忘了我们的婉仪娘娘曾也是尚衣局的宫女呀?”我也不辩解,这浣衣局还不如尚衣局呢!就由着她说去吧。
她说这话时眼睛轻蔑我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溶月酸溜道:“尚衣局也真是出美人,怪不得皇上都要往里钻呢?”她说得咬牙切齿,身旁的宁妃扯着她的衣角,示意她适可而止。可显然她有愤意未消,撇开宁妃,靠近我,声音轻柔却尖刻:“妹妹你看那满园的花香,开放得如此娇美,但人比花娇艳,花开花落有始终。何况宫里的女人往往花未落,情已谢。”又凑近我的耳畔声音如针细也如针般扎刺:“你也总会有昙花一现的时刻,旧人去了,新人会代替你。”说罢她意义深远地看向溶月与紫宜,又望向深远处,明媚的白光下,我似看到一颗晶莹透亮的闪闪泪光。心中感慨万分,在这深宫中,有多少女子在寂寞中挣扎,在寂寞中凋零。
深秋的风让人不寒而粟,树荫下的蝉鸣微微有些凄切,有几片枫叶纷纷落下,太湖池依然波光粼粼,成群结队的鱼儿依然自由自在地畅游其中。
我远远看见皇上正跨步赶来,满脸迎笑,明媚如春光。欣妃忙紧张地整理衣饰,献媚上前迎上:“臣妾叩见皇上,皇上怎么这回儿来了?是刚下了早朝过来的吗?”
我与宁妃也盈盈拜下,身子被他轻轻托起,迎上他明媚的眼睛,如太湖池那一汪碧波:“是呀,朕刚下了早朝过来。没想到后宫苑这么热闹。远远便看到你们嬉笑一起,一团和气,这样很好。”
欣妃忙扶住我,无是亲昵,上前道:“皇上,臣妾与妹妹相谈甚欢,感情甚好,何况妹妹又是皇上宠爱之人,臣妾更是爱巫及屋了。”又过去拉住皇上,娇好的脸蛋直贴近皇上:“皇上方才说刚下朝回来,怕是还没用早膳吧?臣妾宫里刚好做了皇上爱吃的红豆糕,皇上要不去臣妾宫里品尝一下。也好给臣妾宫里的小厨做个评价。”
他略想了想,又看了看我,道:“欣妃倒是有心了,不过今日就罢了吧。改日朕再去品尝”说罢便越过欣妃,执起我的手:“你陪朕一同用膳吧!”
又见跪于一地的丫头,随声道:“都起吧。”仔细看了眼溶月,疑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先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想起方才欣妃那番话又意味深长的望向溶月,仔细探看着皇上看于溶月的神情变化,溶月细声恭敬地回道:“奴婢溶月,是尚衣局的宫女。”
“尚衣局?”他似喃喃自语,又想起转身望着我说道:“琅儿,是碰到旧日姐妹了吧!虽现在是主仆有分,但也算情分一场,朕知你宫中寂寥。以后如若没事找些旧日好友叙叙旧也好解闷。”又望向方跪着的溶月:“你日后也可去倚梅殿找婉仪娘娘。现下都起来忙去吧。”
说罢,他也不再看她,只拉过我的手,向乾清宫走去。我侧身望见欣妃早已气得腮间绯红,心里有些隐隐难过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