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姥姥去世(1 / 1)
从那天之后,戚微蓝发现,原来雷浩军那群人每天都要从这个巷口经过,这仿佛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而每次走过他们时,他都会放慢脚步,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元硬币,轻轻放入那个要饭碗里,郑旭东刚开始拦着他,但被他示意阻止,后来渐渐地看得多了,也就和其他同伴一样,对此毫无所觉,全当没看见,到是那个凌盛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仿若是故意陪着雷浩军,也学着他每天向微蓝的要饭碗里放一元硬币,硬币滑入那破旧铁碗的声音咣当当地响,微蓝只听着那声音,耳朵跟紧了那脚步的节拍,心扑咚扑咚地跳,但从未转过头正眼瞧他一下,而雷浩军也只是轻轻地放入硬币,从不开口说话。
姥姥每次看到他都会喃喃地唤
“好孩子,好孩子”,只不住重复这一句,再没有其他了,雷浩军此时都会对姥姥发出会心地笑,但微蓝看不见,因为微蓝的头总是别过去的,仿若很不屑,如此这般已半年有余。
这天不像往常那样一群人围着雷浩军,只有郑旭东陪在他身边,当雷浩军依旧从他的校服裤兜掏出一元硬币时,戚微蓝照旧别过头置若无睹,郑旭东急了,他昨天因为和别校的人踢球踢输了,这二天看谁都不顺眼,整天吊着个脸,像谁欠他个二五八万似的,小小的年纪,可都是军队首长政委家的孩子,一个个目空一切,谁都不放在眼里,天生的天王老子,哪受得了输球的怨气,正硬憋着没处发呢。
其实他早看不惯戚微蓝,在他的心里,一个穷要饭的,哪里配雷浩军上心,而且还从不正眼瞧人,像别人求着给她送钱她还不稀罕似的,她装什么清高,在郑旭东眼里,只有他们部队大院里的女孩招人待见,其他女孩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戚微蓝这么个小叫花子,看着她,郑旭东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立马冲戚微蓝喊
“你个小叫花子,你摆什么谱,你摆给谁看”,戚微蓝一下把头转过来猛盯着他,郑旭东还想再骂,雷浩军硬拽着往外走,可郑旭东那股子轴劲上来谁也拦不住,他一边想挣开雷浩军,一边还朝戚微蓝骂:“你别再让我看见你,你要是还敢在这儿要饭,我明天就让我爸的警卫员端了你的窝,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郑旭东也就是净挑狠话说,其实是有口无心,可听在戚微蓝耳朵里,却是炸开了锅,她气得牙齿咯咯响,随手捡了块石头就往郑旭东脑门拍,郑旭东毕竟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就算嘴上再不留德,可却从未见过这个阵势,一下子傻了眼,姥姥拖着孱弱的身体使了大劲地爬起来,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抽了戚微蓝一耳光,这是姥姥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微蓝,可是仍慢了一步,当石头砸在雷浩军的后脑勺,所有的人都楞在原地泥塑一般,戚微蓝那长年营养不良的身子,着实也使不出什么劲来,但后脑勺那么脆弱的地方,还是受不住微蓝这一下,血慢慢地渗出来,郑旭东此时才回过神来,原来雷浩军帮他挡了那一石头,郑旭东把雷子看得比自己还重,立马猩红了眼,9岁的小孩看起来仿佛要杀人般地重新拎起那块石头,雷浩军看到此时的郑旭东心里也发颤,生怕再酿出什么大祸来。
微蓝看着郑旭东拿着石头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却突然笑出了声,雷浩军看着微蓝那样笑,只觉得毛骨悚然,而郑旭东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拿石头的手甚至都开始抖动起来,可此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姥姥一头栽了下去,嘣得一声,倒地不起,这一声听得戚微蓝石破天惊,反射性地飞扑过去抬起姥姥的头,迅速地用那只曾在梦里无数次探到鼻下的食指感受那曾经的气息,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姥姥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姥姥临走前甚至都未交待什么就这么突然地撒手人寰,戚微蓝后来才知道姥姥当时是得了脑溢血,所以能说走就走,她一直担心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戚微蓝嚎啕大哭起来,纤细的手用力地摇着姥姥的头,一遍一遍地喊:“姥姥别走,别丢下我”,但她知道姥姥再也听不到了,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雷浩军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道:“别哭了”,可谁想戚微蓝猛一回头就抽了雷浩军一巴掌,也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雷浩军后脑勺本就流着血,现在又是一耳光,虽说比一般孩子壮实高大些,但毕竟只有9岁,经此一折腾,人也一下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郑旭东气得还要再上去踢微蓝,但雷浩军一句
“东子,快送我上医院”使郑旭东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他赶忙把雷浩军扶起来,临走又朝戚微蓝呸了一嘴,才慢慢地扶着雷浩军走出巷口,在郑旭东的眼里,他只管大院里同伴们的死活,其他人的死活他一概视而不见,所以他的眼里只看到雷浩军的伤,却看不到姥姥那逐渐冰冷的身体,只想到雷浩军的疼,却不顾及戚微蓝的痛,多年以后,像郑旭东这样的人物,即使对戚微蓝再怎么地掏心掏肺,她也没有一丝丝的感动。
就这样,在这样一个初春的午后,戚微蓝带着姥姥的一耳光,雷浩军带着戚微蓝的一巴掌,彼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