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质问（1 / 1）
郗悦一个人来到西区的街心花园，这是桐海大学里比较僻静的角落，通常出没的都是情侣。可今天，约她来的人却不是男生。
“冉静姐。”她看着等她的女生轻声叫道。
眼前的女生成熟美艳，唯有眉宇间还留着学生的气息，如今已是开春时候，她穿了条不到膝盖的白裙，外披了件红色皮衣，脚上是一双火红色的长靴。
半年多不见，她身上多了一股浓郁的女人味。
姜冉静看着前来赴约的郗悦却是满脸怒容，原本的花容月貌在看见她的瞬间变得狰狞，丝毫不顾忌形象，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女孩的面前，声音尖锐刺耳：“郗悦，是不是你害死凡的？是不是你？”
女孩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变得悲恸，一直想要不提起，以为不提起就可以忘记，却没想到——原来一切不过是刻印在了记忆深处，只是不可以触及。
一旦触及，悲伤就会决堤。
“冉静姐，对不起，没有告诉你。”她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声音颤抖。
“对不起？没有告诉我？郗悦，这就是你唯一要对我说的话吗？”
姜冉静哽咽着，美丽的双眸盯着郗悦，除了恨还是恨，她苦苦等了半年，终于在她决定要面对那段感情的时候，终于她想要去争取幸福的时候……
那个人，却死了。
“冉静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难过了。”
她无数遍幻想过，如果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会怎么样。可是无数遍之后，带来的不过是满室的空寂和荒凉，人走茶凉的悲伤会不断提醒你人已死的事实。就算是再悲恸又如何，活着的人依然活着，死了的却再也回不来，早已天人永隔。
郗悦站在她面前，隐去了若现的那一绺悲伤，语气淡然，神色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哈哈哈，人死不能复生？郗悦，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你居然这样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你有良心吗？他那么爱你，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在哪里！”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不可置信地指着郗悦心脏处，却是泪流满面。
她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心撕裂地痛，也不肯泄露一丝表情，她想，她终于成功地重生了。
“你还有心吗？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里？说啊——”姜冉静一时激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死命摇着她，声音凄厉。
“我没有心。”
“对！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你的心都被狗吃了！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你知道不知道？他爱你！他爱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国吗？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郗悦看着泪流满面的姜冉静突然感觉害怕，她不想听那个原因，直觉上，那个原因会让她万劫不复。
可没等她说话，姜冉静凄迷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涌现一股铺天盖地的悲伤，顿了会儿，她凄然地继续：“他说，我爱瑾儿，我不可以丢下她。他说，我不会去的，我要留在国内照顾她。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我不可能一气之下就去了维也纳，如果不是他提到你的时候那种宠溺的表情，我根本不会离开！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根本就不配他这么做！你不值得！不值得——”
她大声嘶吼着，身体倏地往后退几步，疯癫的样子与她时尚美丽的外表很不相配。看着全部都是泪水的那张脸，郗悦笑得惨然。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了她付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爱她，甘愿为了她放弃那么多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说了爱她，还要离开她？为什么明明喜欢她，却又不相信她？
她从来就不曾要求过这些，她从来都没有要谁这样做过！她郗悦不过是普通不过平凡不过的一个女孩子，何德何能，要这么多人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付出了得不到回报是一种痛苦，可得到却无力提起终是辜负何尝不是折磨？
看着郗悦失神落魄的空洞表情，姜冉静慢慢平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沉默好一会，才轻声问她：“他为什么会死？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能轻易地听出那其中千回百转的疼痛和心酸。
感觉到喉头涩涩的，难受得很，她只回答：“车祸。”
“为什么……会发生车祸？”
“为了帮我拍照。”
空气中扬起一瞬间的静谧，似是戛然而止的故事结尾，无话可说，却又万语千言堵在了心口，始终不得解脱。
接着，啪——
清脆的一声响，她的左脸就火辣辣地疼起来，可她却感觉不到那种疼痛，只知道此时，她的心已死了，即使死而复生也不再如初。
郗悦似乎觉得这样一句话不够，继续补充说道：“那天，我跟他去郊游，他还不肯为我拍照呢，我一定要他去给我拍照，然后，我站在那里，他站在那里，我催他，我还骂他，我要他快点拍照。”
啪——
又是一个耳光，她没哭，却笑了，她像是一架无知无觉的机器，还要继续：“你不知道，他有多磨叽，搞了半天都不会调光圈，我站在那里，腿都酸了。我骂他，我还嘲笑他，要他快点给我拍照。就在那时，有一辆车开了过来，他还傻傻地站在那里调焦距，没办法，他真的很笨，所以，就被撞死了。”
啪——
三个耳光，一下比一下重，打在她微笑的脸上，却疼在姜冉静的心里，为了这样的女人而死，她的凡……郗悦的笑，印在她眼里，有如一把尖刀，刺得她几近眼瞎。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笑容满脸的女孩，无视她空洞的眼神，癫狂的表情，一字一句说道：“我姜冉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卸去了刚刚张扬跋扈的伪装，在转身的瞬间，脆弱无助的泪水淹没她秋水般的明眸。
凡，就算是她是这样疯狂变态的人，你都无怨无悔吗？
凡，你真的狠心……
是真的狠心，姜冉静走后，郗悦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街心花园里，仿佛一个木偶，是的，她真狠心，可她根本就没有心，当然也不会有感情，早该如此的。
不远处，只看到姜冉静丢下最后那句话转身就走的几个女生，一下子就议论开了。
“咦？那个学姐不就是半年前去做交换生的那个姜冉静吗？我有没有看错吧？她回来了？”
“怎么，你认识她？”
“废话！你是大一的，可能不知道，像我们大二的就知道。姜冉静可是学校出了名的音乐才女，跟之前那个英年早逝的凡学长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英年早逝的凡学长？”
“对啊，他啊，可是我们桐海大学音乐系里的神话哩！他那小提琴拉的那叫一个绝啊，我看和那些国际级大师相提并论，啧啧啧……那身段，那气质，还有那才气和那眼神，唉，说他是音乐大神啊，一点都不夸张。”
“不是吧，有没有这么厉害？反正我没见过，你就吹吧。”
“谁说我吹啊，我说真的啊。你不知道，他先前的时候，从来不参加那些大赛的，一开始啊，没人知道有这么个神话学长。直到一直拿着金牌和第一名奖项的才女姜冉静找他PK，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姜学姐。然后，两个人居然又破天荒地合作，在国际级的音乐创作大赛上夺魁，多么神话！现在，那奖杯都还放在学校的荣誉教室里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哇……真的这么厉害啊？可为什么死了？天妒英才啊……”
“唉，我也觉得可惜了，没办法，车祸咯，唉，交通事故啊。你不知道，他长得很帅很帅的。你们现在哈的那个澈王子，跟他比啊，我看还是凡学长帅多了！”
“呜呜……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不过，我觉得啊，还是澈王子实在点，毕竟人家还活着么……”
议论声依然继续，砸在人心里，却是不同的弧度的荡漾。
表面看去，波澜不惊的那张脸，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挺直了背，走得相当淑女的夏安琪，看似平静，眼眸中却有一丝沉痛的色彩，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恐惧和仓惶——她在害怕，心在颤抖，然而她以为她掩饰得不错。
“安琪，怎么了？”周若奕细心地注意到她的异常。
“什么？啊，没事，只是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情，走神了。”她笑笑解释，一语带过。
“那就走吧，快上课了。这帮女的也真是的，这么八卦，唧唧歪歪的。不过，我看啊，那个郗悦是自作自受，居然惹到姜学姐头上去，也不看看人家是谁……”
说着说着，一帮人就走远了。夏安琪却似乎是有意的，走在了最后，在路过木然的郗悦的那会儿，她的心跳得特别快，不是害怕与恐慌却是歉疚。当两人背对的时候，夏安琪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木然的女孩，心里说道：对不起。
顿了会，她转过头去，跟上了周若奕几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