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换佣(1 / 1)
早上,慕瀚宇出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郗悦。
她蹲坐着,睡在门口,以一种婴儿在母体里的姿态蜷缩着,跟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的睡姿差不多。身边是她的行李,那只毛绒玩具脏兮兮的,和她此刻的样子很是相配。
走近细看,慕瀚宇发现她的脸上竟是还有些未干的泪痕,睫毛长长的,微微向上卷起。两只手紧紧抓着一边的行李箱上的带子,指关节处有丝丝的血迹和伤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好看的剑眉蹙起——
这些破行李有这么重要?
他冷哼一声,扬声叫道:“云伯——”
听到叫声的云伯立马从花园里走了过来,看见蹲在门口的郗悦顿时感觉到一阵惊讶与心疼。
云伯在慕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他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如今少爷住到中国来,他不放心,跟老太爷请求了,也跟了过来。这一辈子,他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了,大约是因此,对于那些二十来岁的孩子特别有亲切感。
这会儿看见郗悦这么一副惨烈的状态蜷缩在门口,这心疼一下子就不可遏止了——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会这么倔强?干什么一定要去要回她的那些旧行李呢?
“小姐?小姐……”云伯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力道不重,看她一身小伤口,就怕伤了她。
累得昏昏沉沉的女孩微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
开始,女孩只是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眼神没有焦距,无比陌生,雾蒙蒙的。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神智才清醒些,又继续淡漠地看了会儿云伯和慕瀚宇,她淡淡开口叫了声云伯,算是礼貌。
在她愣怔的那个瞬间,慕瀚宇突然有种想要宠她的错觉,麋鹿一样的眼神,她看起来……倔强得让人心疼。
猛地回神,无法忍受他竟会有那种变态的想法,他瞟了一眼她的行李,颀长的身影挺立在她面前,狠戾的眼神直射向她,表情阴鹫,声音冰冷:“云伯,换一批处理垃圾的佣人。”
云伯愕然,说起来还是他要那个男佣留下行李的,现在因为他而要换了所有处理垃圾的工人……当初存了点小心思的云伯未料到这样的后果,心里不是滋味,可是少爷的命令又是……
“少爷……这……”终究于心不忍。
慕瀚宇不说话,只是眼神犀利盯着此刻已经站起身来的她,短短的时间,两人都是静默着,像在等待什么。
郗悦心里也有些小小的震撼,如若不是那些佣人中的某一个动了好心,她怕是永远都找不回来这些行李了。可也正是因为这小小的恻隐之心,让他或者说是他们丢了工作。
该求情吗?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瞳仁中射出的是阴戾和狠绝,连周身的空气都是冷的。直视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女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讽刺的亦是淡漠的。
那抹讽刺在瞬间就刺中了慕瀚宇的眼睛,墨黑的瞳仁紧紧收缩,他薄唇轻启,缓慢而绝情地吐出几个字:“今天,把事办好。”
一米六不到的个子,就这样挺直了腰板站在他的面前,女孩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是愧疚,她转头,语气淡淡:“云伯,还要记得,找几个办事效率高点的。”
说完,她就径直往房子里走去。
慕瀚宇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许久,嘴角扬起一抹深意的笑,收敛了浑身的戾气,转身就走。
云伯看了看两个反方向走开的人,突然发现老太爷的决定似乎是有理由的——这个郗悦小姐身上的淡漠和冷然竟然有那么几分及得上少爷!
想起那批丢垃圾的男佣,云伯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那么难受,无奈,终归是无奈,叹了口气,他想着,是不是为他们在其他地方安排点其他工作,来补偿下也好。
“小姐,房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在二楼,你跟我来。”站在客厅的郗悦看着偌大的空间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听见刚走进来的云伯的声音。
跟着他走到二楼,她的房间离楼梯口不远,开门进去,是素色调的,简约风格。房间很大,大约有之前和爷爷住的那一整间公寓那么大。什么都有,洗手间和浴室连在一起,床也很大,就摆在房间正中央,还有写字台梳妆台,电脑空调什么的,设备齐全哪。
“这间房间是老太爷特意吩咐为郗悦小姐准备的,如果小姐看了有觉得缺什么的,就告诉我,我再为你添置。这边,是试衣间,衣柜鞋柜里的东西都是老太爷吩咐买的,郗悦小姐若是觉得不够或者不适合,也可以提出来,我再去买。”
云伯一边带着郗她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一边还替做着详细的介绍说明。
还真是一应俱全,高高大大的衣柜像是调色盘似的,看起来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服都有,而且囊括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服装,鞋架上什么凉鞋皮鞋旅游鞋高跟鞋皮靴琳琅满目。她突然有些感慨,这个世界上她不需要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她只淡淡说道:“云伯,把这些衣服都拿走吧,我自己的衣服都放不下了。”
“可是,这些都是老太爷……”
“不用了,我用自己的东西就好,这些……还是算了。”再次婉拒。
“可老爷子吩咐了,这些都是要给小姐用的,要是小姐不用……那不是……”老爷子的命令不好违背啊……
“那死老头的东西谁稀罕?”没了耐性,年轻的女孩想起那张老脸就没好气。
云伯一阵惊讶,顿时就没了话。
死老头?她叫老太爷“死老头”?绝了!连少爷都不会这么说……不过看郗悦小姐的脸色,云伯觉得这个小姐还是不要惹比较好,当下点头说道:“那好吧,我这就叫人来拿走。”
收拾完东西,郗悦去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昨天累了一个晚上,怪不得今天早上要云伯来叫她才醒得过来,是真累了,睡得有些沉了。
坐在大大的浴缸里,她尽量忽视身上那些小伤口带来的刺痛感,想要想点什么事儿来分散注意力,脑海中却浮现出慕瀚宇的那张脸——够帅,也是够毒。
她的确想过要为那几个佣人说几句话,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不过,郗悦看得懂慕瀚宇眼里的那抹等待,他在等自己求他。
这个社会本就是弱肉强食,社会的本色。
慕瀚宇是强者,他想要换多少佣人就可以换多少佣人,饶是她说破了嘴皮子,他一句话就是圣旨。那么不如不说,他要换多少佣人都随了他去,就当自己是个瘟神好了,碰上了,倒霉的是别人,也怨不得她。
从她下定决心要还回去伤害的那一刻起,同情和怜悯就不再是属于她的情绪,用妇人之仁去达到目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冷情也好,卑鄙也好,人们看重的是摆上舞台的结果,不会是藏在背后的艰辛。
那种东西,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浴室里走出来,郗悦拿了一块浴巾擦着头发,余光瞄到还没有整理的一些相册,她放下浴巾,慢慢走过去。
是那些照片。
翻开,前几张照片上是一个绑着两只辫子的小女孩,笑容甜甜,身边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满溢,很暖很暖的神情,她还记得,这是她读幼稚园的那一次,全家去郊游,哥哥照的——照出来的人物还是斜斜的,他的照相技术还挺烂。
翻下去是一张她和妈妈站在自家花店门口的照片,唔,对了,那天是花店店面扩张的好日子,一家人都很高兴。往下翻,都是那天的剪彩照,有好多。
再然后是哥哥考上桐海大学,拿着结婚证书一般的通知书,他站在阳光里,穿着亚麻色的格子衬衫,一条雪白的休闲裤,笑得澄澈而忧伤。哥哥很帅啊,她还记得那天——她硬逼着哥哥换了很多衣服,当做是衣架子一样,穿一套拍一张,呵,看吧,他还摆着一张臭脸呢。
最后一张……
是一身朴素的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张照片。
郗悦疲累地抚了抚眉角,努力把眼眶里湿湿的液体逼回去,好久好久,再次睁开,已是一片平静。一本并不厚的相册,却感觉像是她的大半生。
一页一页的绝望,越翻越深。
凌雅集团。
我郗悦活着一天,就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