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方枯田(1 / 1)
农历一月十五元宵节,商店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点蜡烛的,用电子灯的,纸质的,塑料的,琳琅满目。冷浅依一个人摸索着在二楼的卖场拐来拐去,手里揣着林西辰今早丢给她的金卡,据闻可以无额度限制的透支,乐得冷浅依整个早上都合不拢嘴,恨不得把卡给刷得林西辰负债累累,以报这两年的压榨之仇。
“小姐,我们这里的衣服都是刚从欧洲运回来的最新一季时装。”卖场的小姐火眼晶晶地盯着冷浅依手中的金卡,眼儿笑得看不见珠子。
冷浅依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吐着两个字:谄媚。
“小姐,要不,你试一下这一件范思哲的百花裙,安妮海瑟薇穿得可漂亮了。”店员小姐指着那张海报,眉开眼笑地介绍道。冷浅依眼皮一耷拉,人家安妮海瑟薇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她这一米五多的身材能够得着人家的光鲜亮丽,美轮美奂吗?鄙视着自己,又鄙视着店员小姐的空当,冷浅依眼珠子又瞄了瞄那张海报的时间,已经是前年的货色,居然还敢骗她说是新款,绝对是不合格的售货员。
“卿卿,你觉得那一件漂亮就要哪一件。”一个满脸肥肉的矮胖子手里挽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色迷迷地亲昵。
冷浅依恶心地转过身,裴紫卿正一脸妖治地倚着那个男人的肩头,眼睛不断地来回瞄着那些过时的名牌衣服。
“紫卿,你怎么?”裴紫卿侧身,对上冷浅依惊愕地目光,在男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扭着腰肢走到冷浅依的跟前,低语,“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冷浅依不敢置信地看着拉着她的手的裴紫卿,余光瞥过那个横肉抖动的男人,脑子一阵混乱。
二楼的茶座,冷浅依一坐下,随便点了一杯绿茶,眼睛直盯着穿着裸露的裴紫卿,“裴紫卿,你怎么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唐楚峰呢?”
裴紫卿冷淡地扯起嘴角,接过侍应递来的茶水。宽敞的平台茶座,寥寥只有几个侍应,几张空寂的桌椅,良久,在冷浅依被沉闷压抑的气息弄得喘不过气时,裴紫卿淡淡地开口,“唐楚峰早就和我分手,去年九月才和一个刚中专毕业的女生结婚,估计他们家的孩子也快出生了。”
“为什么?”冷浅依如遭雷打地问道。
裴紫卿冷笑,画着浓黑眼线的眼睛直盯着她,嘲讽道,“能为什么,不就是那个女孩长得像你,而我跟你差太多,连当个替身都没资格。”
午后的阳光照着顶上的太阳伞,冷浅依苦涩地盯着地面上的两个娇小的影子,裴紫卿比她漂亮很多,在上大学前就已经有一个很恩爱的男朋友,那时,同班的同学一看到她那个被她整天挂在嘴边的男朋友时,都替她不值,矮墩矮墩的,没什么男子气概,又长得不帅,配她简直就是糟蹋了天鹅肉。大学毕业那一年,他们依旧在一起,惹得那些哀叹着毕业三失,失学,失恋,失业的女孩眼红了好一阵子,不过世事无常,毕业后还不到三个月,那个男人居然脚踏两条船,还编了一大堆的理由把自己说得天花乱坠的好,把裴紫卿扁得比下水道的鼠虫还要低贱时,裴紫卿才狠下心和他分开。
原以为,唐楚峰会是她最终的归属,这算不算是她的错,“我……对不起……”
裴紫卿敛下冰寒,淡漠道,“浅依,这不是你的错,我明知道他一直都固执地喜欢你,就不该不自量力地想要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裴紫卿?”冷浅依不相信她会想得开,要不然就不会跟着那样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侍应走过来给裴紫卿的杯子续上,微笑着提着壶子离开,裴紫卿轻呼一口气,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建筑物,淡淡地开口,“浅依,还记得和孟昇分手的那个秋天我说的那句话吗?”
冷浅依点头,思绪漂浮,那时,刚好是新历十月,那天她正在学校忙着研究生的写作报告,裴紫卿突然打了一通电话给她,诺诺地直说了那个男人要和她分手。当她赶到咖啡店时,她已经哭得眼睛红肿红肿,那个傍晚,伴着落日夕阳的余晖,她倚着她的肩头,怅然若失地说着,“我只是一方枯田,即便没有上天恩赐的甘霖,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施舍一口活水,依然能够将我从烈日的炼狱里解救出来,只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那个愿意的人。”
那时,她才知道她和孟昇的感情早就走得步履艰难,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理想抱负,不同的生活方式,只是大家都太熟悉彼此了,不愿意就那样分开。
“可是,你没有必要跟那种男人在一起,他根本给不了你什么?”冷浅依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裴紫卿摇头,“他能给我钱,给我生活,给我寂寞时的消遣,还会哄我,宠我。”和煦的风袭过,冷浅依不解,裴紫卿叹息着,绝望地挪动着手中的杯子,“爱情已经磨光了我所有的志气,已经没有多余的自尊去让人践踏。”
禅语,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冷浅依五味陈杂地凝视着裴紫卿,人的感情一次就可以痛彻心扉,两次应该就如遁入空门,不知道现在的她算是成熟还是堕落,抑或是绝望。
“浅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轩旻哲,还整整两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这两年他找你找得多疯狂吗?”裴紫卿清冷的声音透过茶香传入冷浅依的耳中,冷浅依心头一沉,漠然地垂下头,“浅依,一个男人再怎么爱你入骨,时间长了,什么都可以被磨灭掉的。何况像轩旻哲这样冷傲的人,他有他的傲气,经不起你三番五次地折腾,若有一天他等得累了,不管你再做什么也挽不回。”
“他没有爱我,你们都搞错了。”冷浅依心头涩涩地回道。
“浅依,问你的感觉,如果那还不算爱,孤傲的他为什么能够容忍你和你哥哥的牵扯,容忍你的出走?”绿茶的茶香绕续在空旷的平台上,久久不散,冷浅依捧着茶杯,两年来一直困扰着她的情愫又默默地袭上心头。曾经,有个朋友在自己的QQ签名上写道‘只爱车仔绿茶那淡淡的海苔味’,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写时,她说,就只是一时兴致盎然地喝了,闻着觉得像,喝多了渐渐地就感觉喜欢上,闲情逸致之间忽然觉得这样很有诗情画意就写了。
那轩旻哲会不会只是因为一开始同情了她,接着同情一点点增多了,习惯了,就觉得她不错,给人弄出个深爱她的表象,最后还把自己给蛊惑了?
茫茫然地回到林西辰在D城的别墅时,已经提早回来的林西辰倚着大门,思索着大量着两手空空如也的她,微笑道,“丫头,你良心发现,不打算敲诈我了?”
冷浅依甩头,把繁重地心绪抛之脑后,愤愤地踏进别墅的大门,顺脚踩了林西辰的晶亮皮鞋。
“你这丫头!”林西辰疼得弯下腰,牙痒痒地瞪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夜晚,八点整,房间里,冷浅依急匆匆地换上去年生日时,林西辰托人到欧洲买的一条雪白的长裙,随意地弯起乌黑柔顺的长发,稍稍化了一点淡妆,提着裙子赶到楼下时,林西辰已经石化在沙发上。
“丫头,你可终于打扮好了。”林西辰歪着脑袋,差点三跪九叩。
冷浅依眼珠子一瞪,闷闷地反驳,“西辰大哥,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女孩子打扮可是人生一大事,不花点时间怎么行,”末了闪了闪清澈的眸子,提起裙摆,“怎么样,没丢你林大医生的脸吧?”
“你如果不开声一定不会丢我和林叔叔的脸。”林西辰逗弄道,冷浅依不满地瞪圆眼睛。在美国治疗的那段时间,当林西辰第一次把这个业界的撒旦介绍给她认识时,她一度以为他们是亲缘关系,后来才知道林西辰家和林氏林左御家只是世交,恰巧又都是姓林。记得刚见面时,还未等林西辰开口,林左御像是疯子一样喊着她‘雪蓉’,差点把冷浅依的心脏又给吓坏,后来林西辰告诉她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林左御死去多年的妻子。当冷浅依第一次看到应雪蓉的照片时,还真是下了一跳,不知道的真的会以为那就是她。
后来的一年多,林左御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出院后林西辰把她接到他的别墅里面住,林左御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看她,每次还带了一大堆的燕窝血耳,林西辰妒忌林左御对冷浅依的偏爱,老是酸溜溜地说道,“你的脸长得还真争气。”,每每这个时候,冷浅依都会直接用她的脚丫子踹他,久而久之就落下一个‘佛山无影脚’的名堂。
喧腾的夜,黑色宝马载着三个人在熙攘的大道上疾驰,后座上,冷浅依阴郁地望着林西辰嬉笑的面容,呆呆地念道,“林西辰,你真的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像谁?你的初恋情人?”林西辰眼前一亮,纵然心头有点受伤,但是能够在她心里沾着一点点的位置还是窃喜的。
冷浅依忧伤地摇了摇头,落寞地凝视着街道上的一张张海报,依旧的雪白衬衫,飘逸的短发,脉脉含情的眼眸,泛着情殇的眉结,温柔深情的浅笑,沉思间,另一张霸道却处处藏着温柔的面容取代而过,喊道,“他没有你帅。”
“墨心,你终于说出这两年来第一句人话了。”林西辰趾高气扬地赞美道,眼底深藏着不为人知的忧郁。
冷浅依闷闷地撇了撇嘴,挤着眉心闷哼着,“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象牙?两种动物当然凑不到一块。”林西辰笨笨地解释道,想破脑袋也搞不懂冷浅依说这话是为啥。
“也对哦!我忘了你是半人半鬼。”冷浅依吸了吸鼻子,轻轻地哼道,中文水平烂到家的林西辰没有正常人的暴怒,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蓝蓝的眸子闪闪发亮。
“西辰大哥,你还是好好学学中文吧。墨心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毒嘴,小心某一天中毒身亡还不知道怎么个死法的。”坐在驾驶座上看不过眼的徐展柯终于动了动他的金口,抱打不平地建议道。
林西辰眼前一黑,早就知道冷浅依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给他的,可是英文这丫头也不差,真是被人欺到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