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号键(1 / 1)
午后,安哲律师事务所,敞亮的办公室,钢笔唰唰的在雪白的纸上掠过,偶尔伴着键盘的敲打声,轩旻哲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着桌面上的相框——宁静的D城大学湖边的林荫校道上,蜿蜒曲折的石栏,一个披散着长发的蓝衣女孩背对着镜头,湖中,一朵莲花妖治地盛放着。
轩旻哲淡淡地弯起唇角,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滋滋’地震动起来——老婆,轩旻哲弯起的嘴角弧度大了一点,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你好,轩旻哲。”
手机的另一端,冷浅依蹙眉,这妖孽明知是她,还装腔作势,努嘴,不咸不淡地问道,“能借我一些钱吗?”
“多少?干什么用?”轩旻哲不免好奇,简短利索地问道。
“暂时两万,急用。”冷浅依概括性地答道,给了跟在身边惶惶不安的张强一个安心地眼神。
“急什么用?”轩旻哲继续发挥律师的本性,刨根问底道。
冷浅依烦躁地咬唇,本想好好地跟他说,不过手机那头的人语气听起来特不爽,似乎跟他借钱是要割他的肉一样。唉,有钱人怎么就这么吝啬抠门,平时上酒吧喝花酒也不见得这么疼惜钱,“反正现在急用,大不了我先预支以后的家用。”
沉默了几分钟,轩旻哲拧紧眉,略带急促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自己需要还是别人需要?”
冷浅依一听,闷在胸口的火苗子一下子窜上来,“轩旻哲,你不想借我就算了,用得着像审讯犯人一样。我是你老婆,不是诈欺犯。”说完,心口又一阵痉挛,痛得冷浅依咬着唇瓣,直不起身子。
轩旻哲身子怔了怔,他不过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出事了,这丫还真是疑心病重,半晌,听不到那头的声响,轩旻哲微微笑着调佩道,“老婆,你老公不就是怕你攀墙养小白脸。”
“那你借还是不借?”冷浅依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艰难地咬着牙根吐出一个又一个字来,张强紧张地扯着冷浅依的衣角,小小诺诺的声线传到手机里面,“姐姐,你怎么了?”
轩旻哲心一紧,压着桌面站了起来,不安地朝着手机喊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冷浅依扫了张强一眼,一手捂着心口,佯装气愤道,“哪能出什么事,不就是被你轩大律师气到怒火攻心,不小心踢到医院的墙壁。”
轩旻哲舒了一口气,放开桌面上被抓得皱起来的文件,平淡而气死人地问道,“那医院的墙壁没什么大碍吧!”
冷浅依无语,这男人对她怎么就这么毒舌,缓和了起伏的心情,心口处的疼痛也渐渐减弱,心里想着告诉他也好,治疗小雨的病,这两万块肯定是不够了,下次要是还这么‘气死人’地和他借钱,先挂的肯定是她。寂静的楼梯通道,冷浅依等着从楼下走下里的男人下去后,手紧紧地拉住张强,轻缓道,“你还记得那一次在香山时,莲心孤儿院里的年纪比较大,又很懂事乖巧,叫小雨的女孩子吗?”
轩旻哲思索了一会儿,眼前荡过那时在山上被冷浅依像八爪鱼一样抱住的情景,‘恩’了一声,冷浅依抿嘴,严肃而忧心道,“小雨得了红斑狼疮,欠了医院很多的药费,现在她的肾脏又出现了问题,医院这边说了不缴清欠款不给医治。”沉默了一会儿,冷浅依声音弱弱的,小小的自卑,“我的‘国库’亏空,财政赤字,入不敷出。”良久,手机另一边依旧没有响动,冷浅依心一横,僵硬地哀求,“您老发一点善心,菩萨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
手机的另一头忽然发出一声‘呵呵’的笑声,冷浅依头皮直发麻,轩旻哲顿了顿,温润道,“给你的卡已经可以无限地透支,”冷浅依一听,乐得眉开眼笑,不过直稍一分钟,被下一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药费单要给我瞧!”
张强不解地嘟着小嘴,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冷浅依五颜六色的表情,而后又用力地按下手机,紧抓着他的小手,有种要拿他当出气筒的倾向。
“姐姐?”
冷浅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我们现在就去帮你小雨交医药费。”柔柔一笑,苍白的脸色仿佛镀上了一层天使的光芒。很多年后,当张强在社会的大熔炉里打诨,失意时,总会回想起这一幕,仿佛这个笑包含着一生的力量。
帮小雨缴清医药费后,张强领着冷浅依到小雨住的病房,三人一间,D城中心医院条件最差,费用最低的一些旧的房间,两架风扇吊在天花板上,隐约可见一些蜘蛛网儿,另外两张床的病患得的也是红斑狼疮,一个脸上长满红点,另一个看不出任何症状,整个人呆呆地望着墙壁上的时钟,口中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当冷浅依踏入病房时,心口一阵强烈地抽痛,张强担忧地递给她一杯水,冷浅依微微一笑,示意他过去看一下小雨醒了没有,自个儿侧过身,从包包里拿出一颗药丸快速地吞下去。
下午,阴暗的房间几乎看不到一点冬日的阳光,整整一个小时,冷浅依默默地盯着床上一直沉睡的小雨,本就消瘦的身子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形骸。张强说,小雨一年来手一直感觉酸疼,直到上两个月突然连续发了一个月的高烧,送到当地医院时,医生告诉他小雨可能换了一种皮肤病,要他们来D城的中心医院,只有这里才有专门治疗这种病的机构。院长知道后给了他一些钱,不多,来这里不到半个月就已经用完了,可是孤儿院的生活本就很艰苦,找不到可以帮助的人,他只好瞒着小雨在大街上做些偷窃的事。
冷浅依揽着张强,心中五味杂陈,每每总会在报纸电视上看到一些什么基金会,可是当他们这些孤儿出了事儿,靠得只有自己的命,堵得只有是天。
在病房坐了一会儿,小雨的主治医师过来,冷浅依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如果能够尽快找到相匹配的肾脏,也许可以暂时保住性命,不过,亲人相匹配的几率也不会很高,更不用说是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再加上高额的医疗费。张强告诉她,小雨曾自杀,不过未遂。
冷浅依怔住,一个人游荡在医院的长廊里,久久不能平复,直到方医生的电话打过来才稍稍从小雨的事情回过神。
林西辰从电梯走出来时,刚好见到失魂落魄的冷浅依,微笑着加快脚步,绅士地走在她的身侧,道,“怎么闷闷不乐的,听说,方医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冷浅依不解地看着他,她的心脏比之以前有多糟糕她自己还不清楚,以目前的情况,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地露出来,“应敏琴?”
“这个女孩子现在在意大利,得了威尔森氏症,肝脏衰退得非常厉害,而且她说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的心脏捐出来。”方锦天严肃地告之。
冷浅依不解,照方锦天这样说那个女孩子现在还活着,为什么要放弃生命,放弃希望,“她不接受治疗吗?”
方锦天抬了抬厚重的眼镜,平稳道,“找不到合适的肝脏,她说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何必要别人等,说不定因为这一等会让她的心脏找不到合适的寄主,害了另一条本可以存活下去的生命。”
听着方锦天毫无波澜的话,冷浅依还是不明白那个叫应敏琴的女孩子的想法,给别人希望,却让自己绝望。良久,方锦天微笑着开口,“这次手术是由林西辰教授操刀,林教授是享负盛名的心脏外科医师,浅依,你真的非常幸运。”
冷浅依侧身看着身边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混血男子,享负盛名,她还真是不敢苟同。林西辰礼节性地点头,优雅地微笑,冷浅依总觉得他有点像以前古代的士大夫,过度绅士,冲口道,“林医生是英国绅士吗?”
林西辰抿嘴,笑不露齿,比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时候还要彬彬有礼,蓦地,冷浅依想起一句有趣的话,‘白天像教授,晚上变禽兽’,林西辰看起来很有这种特质,在医院扮演一个绅士大夫,欺骗无知的护士病患。
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冷浅依尴尬地转过身,沉重地问道,“那费用?”
“你是轩旻哲的太太还需要担心这个吗?”方锦天好笑地直视冷浅依,冷浅依僵硬地轻扯嘴角,在外人眼中,她就是身家堪比国库的大富豪的妻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知道那个家伙借点小钱也会很抠门,而且,她的心,莫名地越来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带着复杂地心情离开方锦天的办公室,冷浅依忧喜参半,林西辰忽然拿出手机递到她的跟前,严肃道,“你的号码!”
冷浅依木讷地输了进去,不一会儿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林西辰的,自然地在自己的手机里贴上他的标签,林西辰扫了一眼,无害道,“最好把我的号码设在一号键。”
“为什么?”冷浅依口气不好地问道,她就是不喜欢他这种绅士得有点过度的男人,感觉想跟高层领导谈判一样,林西辰面不改色,正经地阐述,“因为我是医生,只有我才能救你。”
冷浅依又气又囧,硬着手指把林西辰林医生的号码设在一号键,想着回去就把他给一键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