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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华回来的时候已将近半夜,门房上小三接了他进来,便小声告诉:“今儿有位小姐来找你,你不在家,太太拉着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宝华心里微微诧异,却也并不往心里去,只道:“太太平素不是最厌人家来家里头烦么,是谁这么投她的缘法?”
小三摇头道:“从没见过,不认识的,说是少爷您的朋友,对了,长得挺好看的。”
宝华笑着一捋小三的头道:“你才多大点啊,就学会看姑娘了。”小三也只是笑,一面眼瞧着他进屋去了。
宝华自回了房里,叫人打水来洗脸,谁知刚换了衣服,端水进来的竟是谢太太,他忙接过水来一旁放着,笑道:“娘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谢太太冷笑道:“人老了,没出息了,三两天见不着自己儿子就想得慌,我寻思着只有这钟点才能见得着大少爷你,说不得只好坐等恭候了。”
谢宝华听得他母亲这么说话,哪里还坐得住,连忙站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娘,这几日儿子有个朋友出了点子事,正忙乱呢,忘了时间跟您请安了,是我的不是。”他顺手拿起桌上摆着的橙子破开,一瓣瓣地剥了送到谢太太嘴边,“我剥橙子孝敬您,您消消气罢。”
谢太太气方稍平,拉着他坐下了问道:“我听说你那朋友是跟李家的有过节?可要紧不要紧?若是能保得下来便算,保不下来也不要勉强,没得为了个女人得罪姓李的。”
宝华先还纳闷,听得母亲如此交代,恍然悟过来,便笑道:“原来今儿来的是她啊,难为她这么义肝赤胆的,娘,你放心,这事儿我有分寸的,倒是袖儿,上回我跟你说的那玉就是她的,你瞧着如何?”
谢太太吃过橙子,拿手帕子按一按嘴角,微笑道:“人嘛倒也罢了,还算本分谨;至于那玉的事情,留神打听了这半日,我瞧着她应该绝不是满儿。”
宝华一怔,跳起来道:“怎么不是啊,我那日里瞧得真真儿的,绝错不了。”
谢太太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对啊错的且不理论,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无非是想找个由头接了家里来,长长久久地守着,可是这个意思?”
谢宝华不妨母亲一句话便戳破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一时倒无话可说,只是望着谢太太傻笑,半晌,拉了他母亲的手道:“娘,我刚看见她的时候真没那心思,后来是见了玉,想起小时候的情分,不照顾着她倒真觉着心里过不去,想想小姑姑吧,命也够苦的了,就这么一个女儿……”
谢太太不待他说完,便站起来道:“得了,你少满嘴里蜜语甜言的哄我,我只有一句话,她绝不是你小姑姑的满儿。只是这孩子我看着心眼实在,模样还周正,倒觉着委屈可怜。你也大了,她那个地方你长天拔日地跑去总是不像的,若是要接回来,悄悄儿的也就罢了,只别瞎嚷嚷地四处张扬就是了。”
宝华听得末后这一句,喜得无可无不可,直扳着他母亲腻了半日方才罢手。
第二天宝华一早便跟着谢太太去了铺子里,跟前忙后地直呆到上灯时分方才脱身出来,虽然累,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既然母亲肯开了这个口,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从帐房里支这一笔银子都是绝没有问题的,况且,他心里暗暗盘算——红袖的身价再高也是有限的。
他只是低头出神,也不叫车,一路踢着地上细碎的石子,眼看着它们跌跌撞撞地向前翻滚。待到回过神来,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醉红楼门口,眼下正是刚刚入夜,楼里的灯一盏一盏地次第亮起来,在乌沉沉的夜幕里招摇着。
他踟躇了一下,仍是踱了进去,众姑娘们早已跟他熟惯了地,莺声燕语地招呼着,娇糯糯地扬声去喊:“红袖,你瞧瞧谁来了!”
红袖在楼上听得下头一声喊,便早已知了来者是谁,当下连手中的梳子也顾不得放下,三步并作两步掀了帘子奔出来,扑在扶廊边上一望,果然是宝华站在楼梯下面的厅里,抬了头遥遥地看着她只是笑。
她心中本来极是忐忑,自作主张去了宝华的家里找人不说,还让谢太太逮个正着,她素来是个伶牙俐齿的,却不知为何在谢太太面前半点花头也不敢使出来,只得一五一十地问一句答一句,到底被留了半日才得以放行。饶是谢太太慈眉善目,言语和煦,回来的路上她仍旧两腿发虚——她这样的身份,居然找上客人的门去,最是这一行规矩里的大忌,再没有比这个更招客人厌的了。因此从回来起到现在,一颗心便如同在沸油里滚着一般,不知宝华要如何发落她。
如今一看他的脸色,不承望他不仅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竟还满面笑容,一副颇为欢喜的样子,她悬了半天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宝华也不等她迎,径自上得楼来,含笑对她道:“我几日不来,你就懒成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连头也没有好生梳起。”
红袖不由得脸上一红,自打从谢府里出来,心中乱如丝麻,手里作些什么总未曾留意,哪里还顾得上仪容的事,才刚胡乱拿梳子绾一个髻,竟也半日未曾绾起,到如今仍有几咎乌丝尚未伏贴,垂在鬓边兀自散乱,此刻又被宝华一手捞了握在掌中取笑,只得半娇半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将发丝梳上去细细绾好。偏生宝华在后头又凑近了她,轻声笑道:“此刻却又绾它作甚?横竖一会儿仍旧要散了的。”
红袖不由得大是娇羞,连看也不敢看他,扭身便掀了帘子自顾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