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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今生0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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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喜第二卷今生开始了。

这一卷里,更多的还是情感。

成年后的嫦喜、慕生、慕谦,还有叶世钧。以及湘寿、曹七宝、高正卿、高慕琴。

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处境,不同的性格,对于感情也有不同的要求、执念与处理方式。

接下来的故事里,苏自己也不知道嫦喜会更倾心于谁,或者,日后与谁在一起。

也许会谁都不要呢。说不定。

所以~一起来看看吧~(*^__^*)

谢谢每一位支持的亲~来~拥抱一下~黄梅天,又下起了雨,打湿了水门汀街沿。细的、缠绵的雨丝在半空中结成一张密的网,笼在人的面上,害得呼吸都不爽利了。狠狠缩起脖子耸着肩,把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到了胸前,才能将那一口污浊送干净了。霞飞路上的早晨甚是安静,只有寥寥几辆黑色汽车开过,路面上的积水里有样梧桐团团的影子,被轮子碾过,打散了,又汇拢起来,挡开几圈涟漪后重又平静,像是一场怎么都不会醒的浮华梦。

高慕谦从小弄堂里走了出来。今年他二十一岁了,整个人出落得愈□□亮挺括,一双丹凤眼,眼梢上扬,仍旧是那副三分不耐烦的表情。高。但这几年长了不少肉,看上去更匀称了些。穿一套浅灰色的三件套西装,一双白色皮鞋,像是影画片里的男明星,好不摩登。

只见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一定同色系的礼帽,正要戴上,却看到对面一幢样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他的动作不由得停住了,礼帽滞留在胸前,一如某年某天被剪断的关联。女人穿一身珍珠白的旗袍,齐眉的刘海在额前虚笼着,头发在脑后梳一个髻,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疲惫和笑意,粉色的唇由耳朵上那一对珍珠耳环映着,整张脸流露出一股童真的娇媚雅致。

这是哪一家的太太,还是小姐?高慕谦不禁暗想。如今时事变了,女人即便盘起了头发,也不一定是嫁了人的,所以也无法看出什么来。只是,从这样的房子走出来,非富即贵,许是哪位达官政要的小公馆也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女人面前,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下了车,走到女人面前,替她开了车门,弯着腰,一脸恭敬,“四小姐。”白宝雯带着矜持的点点头,钻进了车子里,随手将一缕滑下的头发别在了耳后,略一侧头,瞥见马路对面站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心里不禁一震。还来不及细想究竟触动了心中的什么,司机阿发就踩了油门。

一阵湿漉漉的风拂过,吹得满脸水汽。高慕谦收回目光,将礼帽一戴,伸手招了辆黄包车报上了地址就走了。

高家在一年半前因躲避内地的纷乱,终是举家搬到了上海。高正卿找的弄堂里的房子,挤挤挨挨的,塞了满满的人和东西,连绞个指甲都要当心窗户外有人看着。高慕谦随了高正白的性子,早早地就出去完了,连去账房讨钱都是极其顺手了的。因着房子小,人又多,这几个月来高慕谦愈发乐意到外头玩到天亮才回来。有时倦了,甚至跑到高正白外头的小公馆里去睡一觉。那些女人们也习惯了,加上高正白也不管,她们更乐得讨好这位少爷,好巩固自己在高正白面前的地位。

“谦哥儿。”高慕谦刚付了车钱,正要进门,便听得有人在叫他,回过头一看,一身短打的曹大山正向他招着手,从弄堂口一路小跑了过来。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曹家舅爷。”高慕谦斜斜瞥了曹大山一眼,扬起的嘴角带着从赵秀林那儿学来的嘲弄。照理说曹大山是高慕谦的长辈,他是怎么也要叫一声舅的,可是因着曹七宝在高家并无地位,因而对于曹大山,称呼一声“曹家舅爷”已经算是客气。

曹大山胖了不少,随着高家一路也到了上海避难。酱色的脸上是讨好又委屈的笑,虚虚地应了一声,“嗳。”

“舅爷怎想着今儿个来?莫不是怕咱们分家的时候亏待了大伯母不成?”

高老太太新近过世了,也终于到了三房分家的时候,虽然高家没落了,那些钱财也被几个儿子花得七七八八,但毕竟还是有些底子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曹大山自从妹子嫁来高家以后,就一直惦记着今天,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大房里只有一个女人,他自然是要多来帮衬帮衬的。可是这样的心思被高慕谦这个后辈直白地说了出来,神情鄙夷,曹大山不免有些讪讪,缩着脖子,搓着手,只嘻嘻地笑,不说话,更显出一股穷酸相来。

高慕谦见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嗤笑一声,自顾自进去了。

曹大山站在门口,看着高慕谦的背影,这才慢慢直起身来,心里冷冷一哼,“什么玩意儿。”随即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往曹七宝的房间走去。

因着家中忙着张罗高老太太的后事,也没有人注意到曹大山,由着他一路上了楼,进了房间。

“你来做什么?”曹七宝有些惊讶地看着曹大山,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话,今儿个要分家,我这个做大哥的是怎么也要来帮衬一下的。”曹大山大摇大摆地在一旁坐下。屋子朝北,光线不很好,箱笼堆得到处都是,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踢到什么。

曹七宝站在靠窗的箱子前,穿着白香云纱衫,黑裙子,然而脸上却像是抹了胭脂似的,从那揉红的眼圈儿到烧烫的颧骨。她抬起手来揉了揉脸颊,脸是滚烫,身体却冰冷,人歪在了箱子上,伸手解着箱笼上的搭扣,然后又扣上,如此重复,不会倦似的。

“高家分家,干你什么事儿?”曹七宝睨眼看着他,牙根发酸,一路酸到了心里。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好心帮你,你倒还要派起我的不是?”曹大山忿忿地扭了扭脖子,“告诉你,好歹有个娘家人在,他们也不敢欺你。”

“嗐,欺我?”曹七宝挑了挑眉,“这天下最欺我的人不是你么?当初收了高家那么多钱把我卖了,怎么没几年就花完了?又想着再从你这苦命的妹子身上刮点?”

“你怎么说话的?”曹大山涨得脸通红,噌地站起身来,“你嫁到高价来,整日介吃好穿好,可有亏了什么不曾?我这么良苦用心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倒说我看中你的钱好,我走,我这就走,日后等你想着娘家的好的时候,别怪我不认你!”说完,曹大山恨恨跺了跺脚,虎着脸二话不说就走了,把陈旧的地板踩得咚咚直响,像是鼓,直敲到曹七宝心上,把她整个人都震住了,震在了过往满屋子的药味和腐朽里。

燕燕来的时候,只看见曹七宝斜倚在箱笼旁,那只手仍在解着搭扣,又系上,“咔哒、咔哒”,荒芜长了脚,一路钻进人的心里去。燕燕只觉背脊一阵发凉,想打破这临近死亡的气氛,不由张了张嘴,“奶奶。”

曹七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怔怔地自己出着神。燕燕凑上前,“奶奶。”

她这才听见了,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怎么了?”

“奶奶,全叔公已经到了。”燕燕说。全叔公是高氏族中辈分最高的人,因着排行第十,叫十叔公听着不好,因而大家都唤“全叔公”。如今请了他来,就是为分家产做个见证,也省得争执不休。可是,在曹七宝看来,即便是这样,也是自己吃亏的,毕竟这一房一个男人也没有,加上自己的出身,总要被看轻些的。因此,她分外地在意着全叔公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与那二房、三房联起手来坑了自己。这么多年了,这些年她在着黄金铸就的笼子里,每日每夜守着的就是这么一天,那些金子终于可以真正落到自己的手上,由着自己去支配。一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一股热气从心口升腾起来,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曹七宝端起桌上的茶——早已凉了。一股脑儿喝了下去,这才将那火热压制了,“全叔公去了哪儿?”

“先是去看了哥儿几个,然后就到了账房,一直在那儿呢。”

“我们生哥儿倒是不怕他查问,怎么看都比二房那个败家子儿好。”曹七宝将手帕塞在了手腕的镯子里,按了按发髻上的银簪,“可有人先去了?”

“还没见着。”燕燕回答。

“再去瞅瞅。”曹七宝有些不耐烦了。燕燕应了一声出了房间,刚下楼梯就看到二房的阿大也在门口朝外张望,想来也是被派来看看其他两房的动静的。

曹七宝到账房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二房是高正白,三房是高正卿。这两个都是难得在家里见着一回的人物。大房因着大少爷高正安已经故世,所以来的是大少奶奶曹七宝。

一行人先后坐了,目光齐齐投向桌案前的老者。全叔公心里也是知道的,他们这样的眼神他在太多人家家中看到了,因此也不多话,一股脑儿地将高家的产业尽数报了一边。北京城外的地、青海的地、广州的地、北京的老房子、广州的房子……还有各色各样的珠宝首饰、债券之类,玲玲总总,曹七宝一条条用心听着,生怕漏了,只见她手捂着肚子,身体略向前倾,伸长着脖子,一脸认真的样子,将听到的都与自己派人探得的一一对应了,这才安了心。

三房的亏空是人人皆知,将理应分得的财产都填上,也未必能扯平。但大房和二房也只能算了,毕竟高正卿是一无所有的人,即便外面的小公馆,也是归于那女人名下。而高老太太的那些首饰也还是要给他的,只因着“那是他母亲的一些纪念。”

曹七宝突然嚷了起来,“全叔公,那我们不就吃亏了?”

她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上,耸着肩,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全叔公,“这账欠着就是欠着,怎得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他们二房的暂且不说,我们先走的那位,要是能出去做个几任官儿,那手头还松动些,我倒也不计较了,可是他生来就命苦,临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仗着这些死钱过日子,现在你们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可还让我们过日子不过?好啊,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活到这份上,大不了把头往桌角一撞陪了他们死去的爹去。可是我们生哥儿啊,他可是高家的长房嫡孙,怎的被这么欺负。哎哟,我苦命的儿啊——”

说着说着,曹七宝索性哭嚷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捶着桌子,还让人将高慕生带来。这好好的分着家产,本应该是静默又带着哀伤的,到如今竟成了闹剧。全叔公铁青着脸,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这事儿我也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着,就拄着拐杖走了。

其他人见事情闹成了这副局面,也都纷纷离开了,只留下曹七宝一个人在账房里。原本只是装腔作势的哭诉,渐渐的,倒真的成了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滑过滚烫的脸颊,还没有来得及流到下颚,就已经干了。

她缓缓蹲了下来,双手环抱住自己,将头埋在臂弯里,抽动着肩膀,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被燕燕拉来的高慕生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此无助又疯魔的模样,竟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逃。可曹七宝已经抬起头来,望见了他,那道目光硬是止住了他的脚步。

“……娘。”高慕生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曹七宝睨了他一眼,恨恨地啐了一口,“没出息。”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抹了抹脸,由燕燕扶着一路往房间走去。

两天后,家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分了,这孤儿寡母最终还是被欺负了。高家三房顿时作鸟兽散,各自觅得了房子安顿了下来。曹七宝带着高慕生、高慕琴生活,因着分家的不愉快,甚少与其他两房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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