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意外来客（1 / 1）

据我的观察，老顾日子过得很好。他被镇上的一所中学请去教书，在这个小镇里颇有威望。白天上课，晚上回来就在书房里读书。有时候下午回家早，坐在院子里喝一壶茶，晒晒太阳。日子悠闲，很是惬意。

最让我惊讶的是，他与邻里之间相处的很好。老顾从前的脾气，到离开家之前已经变的莫名其妙，谁做事情他都看不上眼，邻里之间闹的很僵。可是现在他人突然变得和气，和气的我目瞪口呆。邻居家做了腌好的鱼肉经常送到老顾家来。到了周末，他竟然还会去邻居家喝喝茶，打打牌，玩儿到了傍晚才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晚饭后，时不时就有谁家的孩子他爸他妈带着孩子来拜访，手里还拎着鸡鸭鹅的。老顾说不要不要，孩子的妈就不由分说的往顾夫人手里塞，只说“都是自家的东西，顾师母你收下，你收下。”

虽说一顿拉拉扯扯，可是东西呢，多半最后老顾还是让家长们拿回去了。顾教授从前就不喜欢收学生的东西，城里的学生为了不挂科什么招都使，什么东西都有送的，老顾从来不收，如今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他更是不会晚节不保了。不过每每有孩子的爹妈来，老顾总是要泡上一壶茶，跟人家掏心掏肺的聊上半天，说的什么我记不清了，大抵就是老师跟家长说的那一套话呗，总之最后，孩子爹妈总会摸着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听见没，顾老师多有学问的人啊，你跟着老师好好学，将来才有出息。”然后就是拉着老顾的手，激动万分的说“老师，我家娃皮，你该打就打，全托付给你了。”最终，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一步一回头的说着“顾老师您别送了”，离开老顾的家。

我在旁边看的真切，七年，心理学上说，人每天都在变化，只需要七年，就可以算作是另外一个人了。我从前不是很信这话，见了老顾之后，终于服服帖帖，科学就是科学。七年前的老顾和七年后的老顾，那样不同。我突然有点心酸，原来，曾经属于我们的家对老顾来说一直是一个茧，如今他这般快乐满足，只是因为没有了束缚。

老顾对于我说和陈墨推迟婚期的事情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我能看出来他心里天天惦记着这事儿。我每天吃晚饭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两道阴飕飕充满了惆怅的目光在盯着我看，我低着头，只觉得后脊梁发凉，再一抬头，就对上老顾紧皱的眉头，紧接着就是他重重的一声叹息。我只能装作没看到。继续低头扒饭。

突然有一天，我早上送顾夫人的两个女儿去上学，回来的时候，看见老顾闭着眼睛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眼睛没有睁开，却突然冒出一句。“你出来这么久，陈墨都不知道给你打个电话啊？”

我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脚下不稳两眼发黑。我手机从到了这里，就一直关着没敢开，没想到这也让他老人家瞧出了端倪。罢了罢了，谁让人家是过来人呢，两次婚都不是白结的，再没有这点儿眼力见儿可真是白活了。

我只得端起了笑，嘿嘿一乐，说，“我俩这些天都发短信呢，我漫游贵，不让他打。”

老顾没有做声，我刚想脚底抹油，却又听他送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他说“我听你妈说，那个姓秦的回来了，还找过你，你没搭理他吧？”

我浑身一激灵，赶紧干巴巴的笑着说“没没，我哪能呢我，他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的求我回心转意我都没搭理他！”

老顾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微微睁开，他眯着眼睛慢吞吞的瞟了我一眼，那一眼瞟的很慢很长很仔细，我能看到老顾睿智的不可欺骗的目光透过那一条小小的缝隙如X光般犀利的射向我。那目光在我身上停顿数秒之后，随着老顾眼皮合上儿骤然消失。他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睡他的回笼觉。留下我站在原地心虚不已。

我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进了门，然后一口气飞奔上二楼钻进我的房间。我本能的打开手机，想向梁洛洛求助，看看怎么才能把英明神武的老顾给糊弄过去。可是我一开机，刷的一下子进来二十多条短信，其中十条是梁洛洛的，每一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她气急败坏的说“顾离你在哪？你给我死出来！”

剩下的都是秦牧，我来老顾这里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发，开始的时候都是问我在哪，再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日常的寒暄。我草草的翻着他的短信，直到看到最近的一条，手指突然僵住，我眼睛对着手机屏幕，瞪成了O型，我死不瞑目的看着那条昨天晚上发过来的信息。他说“我明天晚上到，你是来接我呢，还是等着我自己找上门？”

如果我不贫血，一定会把多出健康标准线的血尽数喷出来……

我立刻给我妈打了电话，打到第三遍，我妈很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才在那端想了起来。她温柔无比的说，“喂，离离嘛？你在那边好不好啊，吃的饱不饱啊？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去接你呀？”

就这么几句话，我立刻就明白了一切，我妈要是心里没有鬼，那是绝对不会管我的死活的。于是我咬牙切齿的说“您老人家作为一名光荣的□□员以及人民公务员外加劳动模范，做出这种背弃同志的举动，不觉得汗颜么你？！”

我妈声音依旧温柔，就是有点儿发颤，她支支吾吾的说的很小声，她说“顾离啊，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我一拍桌子，怒道“秦牧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我在家冥思苦想了一整天，而当晚上我在火车站等到秦牧的时候，我已经快站成一尊望夫石了。

秦牧拎着一只很小的皮箱，一只手抄在银灰色长裤的裤兜里，气定神闲的从火车上走了下来。风度翩翩，跟其他灰头土脸的旅客格格不入。那形容，真是遗世独立啊。

我眼疾手快，一把从人群中把他扯了过来，我瞅了一眼他那身白色大V领的T恤，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嚷嚷，“你赶紧把那身衣服给脱了。”

秦牧从下了火车也没来得及跟我说上一句整话。这下冷不丁听我这么说，先是狠狠的吃了一惊，而后在我身后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他说“顾离一看你就是想我想的不轻，也忒心急了。”

我一听就急了，一把甩掉他的手，转过身叉着腰就对他一顿吼，我气急败坏道“我心急你个大毛线！你好端端跑到这儿来干什么？”然后恨铁不成钢的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妈这个大叛徒！”

他笑了笑，把手提箱放在地上，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被我厌恶的躲开。他并不恼，只是依旧笑嘻嘻的说“我来看看你想开了没有。”

我对他嗤之以鼻，我说“你现在赶紧的，跟我去商场，把这身衣服给换了。别穿这么露，换身显老的，成熟的。”

秦牧笑的更开，他说“顾离你这是要带我见家长了？”

我跳起来一把拍向他的脑袋，恶狠狠道“赶紧把你脑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我告诉你，你既然一声不吭的来了，就都得听我的！要不然咱俩都得完蛋！”

秦牧先扑哧一声笑了，他说“真好，顾离，你见了我终于不像老鼠见了猫了。开始嚣张了啊。”

我一愣，确实，我已经放下了，所以不再逃避。不知从何时起，我见了秦牧已经可以这样自然，就像回到上学时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而此刻，我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微微正色，说到“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秦牧稍加思索，然后点头道，“那边走边说吧。”

省会城市一家商场里的一家男装品牌专柜处，我在试衣间外使劲儿的敲着门，没好气儿的冲里面喊“喂喂，我刚刚说的你倒是记住了没有啊？！”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秦牧没有回答，我又使劲敲了敲门，吼道“我问你记住了没有？！”

门这时候突然开了，我被晃的往前使劲儿一个趔趄，被秦牧双手接住。我愤怒的打掉他的手，抬头打量他的瞬间微微愣住。大V领被一件深紫色的衬衫取代，黑色长裤，银灰色领带。现在的秦牧看起来挺人模狗样中规中矩的，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我满意的点点头，叹道“果然人靠衣装，喂，我刚刚说的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秦牧脸上表情不是很好，似乎不大开心，他只冷冷的说：“听明白了，只是，我凭什么这么做？”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虽说我爸现在脾气好了很多，不过他只要一听到一个‘秦’字就还是会心情不大好，不大好到把门把手握变形什么的。你要就是那么想表明身份，那也随你便。不过我可告诉你，梁洛洛撒泼你见过吧？她和我爸一比，那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我看到秦牧听到我举的例子之后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他略微踌躇，然后问了句“真的？”

我赶紧换上一副安抚的嘴脸，亲切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真的真的，姐姐还能骗你么？所以，相信我吧，听我的话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秦牧说“我是说，不这样的话，你爸会对你发火，是真的么？”

我一愣，又赶紧换了一副苦大愁深的嘴脸，我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呀是呀，我爸那得打断我的狗腿！”

秦牧依旧皱着眉头，却终于说了一句，“那好，我听你的。”

我在那一瞬间突然变的兴高采烈，然后转向售货员，问“这套衣服超两千没？”

售货员被我问的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道“超了一点儿。”

我掏出了自己的卡，递了过去，秦牧赶忙拦下，把自己的卡送了过去，跟售货员说“刷这个。”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不会以为我想买单把？”

秦牧微微错愕，我赶忙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过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

语罢，我看向售货员，心里小算盘打的清楚，我说“两千，多一点儿是吧？”

我微笑微笑微微笑着替过秦牧的卡，说“两千刷这张。”然后紧接着递过自己的，说“剩下那一点儿刷这张。”

末了，在售货员惊愕的眼神中，我仍不忘谆谆叮咛道“千万别刷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