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血契伤满溢(1 / 1)
“血契!”如云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手上一松,线轴掉落,纸鸢亦是在摇摇坠坠中飞向天际。
其他人也皆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太阿。
“对!血契!你这么没良心的家伙,不套牢一点你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忘记了!”太阿看了一眼那消失的纸鸢,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喃喃说道。
“你疯了吗?血契一旦定下,你此生就没有自由了!”一直静静坐在池边发呆的龙渊蓦地咆哮道,他额上青筋都暴起了,冷峻的脸上此刻被深深的不解占据,身体因为盛怒而颤抖着。
昆吾如玉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惨白,怔怔看着太阿那认真的赤瞳,秀眉纠结了几下,终究是舒缓了。他静静布置着餐点,没有说话,将盘子递给身旁的苍狼时,却发现他整张小脸都纠结了,刚想劝几句,苍狼已是倏地起身飞奔而去。轩辕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看了太阿一眼,缓缓起身,说道:“我去追他,不用担心!”说罢,明黄色的身影一闪,已是消失,气氛顿时跌入谷底,空气都变的压抑了。
“太阿,这样不好……”如云看着龙渊那怒意冲天的脸,亦是觉得不妥,一旦和人类订立的血契,剑人就不能再重新选择宿主了,即使原先的主人死去,他也不能再另配他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守寡吗?
“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方法来留住你!”如云回头凝望着太阿坚定的眼睛,语气里有一丝无奈,就算她再多么渴望可以与太阿相守,她也清楚,对于拥有不死之身的太阿而言,自己只是弹指瞬间,她从未想过要限制太阿的自由。
“我知道,可我想留住你……”太阿怎会不理解如云的心情,将她抱得更紧,又冷冷对龙渊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知道我的脾气!”
龙渊闭上了眼,竭力克制着心中那团快将自己焚尽的怒火,拂袖而去,若还待在那里,他会怕自己一怒之下对如云出手,但是现在,她还不能死!
“你们不用太担心,他们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血契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这几日你们就安心游山玩水好了。”昆吾看着龙渊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再看向太阿时已是换上了平静的笑容,依旧不慌不忙地摆着菜,只是那眼眸的深处,隐隐有丝落寞。
“谢谢你,昆吾!”太阿朝他浅浅一笑,轻轻说道。
如云看看太阿,又看看昆吾,顿觉的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为什么她有种太阿就要离开的感觉,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仿佛离别时的践行一样,让她的心慌乱不已。
“太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如云不安地问道。
“没有,只是你现在剑遇太多了,我怎么着也得先巩固自己的地位,你说是吧?”太阿轻抚过她的面颊,嘴角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促狭道,“虽然你够丑够笨,不过好歹剑术还可以,我先给自己找好婆家,等遇到更好的再把你给踢了,呵呵,你说不是很好吗?”
“哦!你原来打这个鬼主意!可恶!别以为你恢复了我就怕你了!看招!”如云娇叱一声,一掌已是挥出,却是故意贴着太阿的面颊扫过,太阿笑了一笑,展开红色的身形,开始了他们玩的最多的“切磋”。
“哎呀,不许让我,这样没意思啦!”
“你还不是没尽全力!”
“我不是怕伤了你吗!”
“只怕你是怕伤了自己吧!”
“啊!你别跑!别逼我使绝招!”
郁郁葱葱的山丘上传来阵阵嬉笑打骂的声音,久久不绝,昆吾看着那一对在林间追逐嬉闹的人,眉间渐渐浮现一抹忧色,不知道这样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呢?
有时候,越是快乐的记忆,一旦失去,心也就疼得越重。人类与剑人的感情,究竟能走多远呢……
昆吾无法知道答案,也没有再想,他自踏青回来后就忙开了,两天的时间实在有些过于仓促,仅仅是布置屋子就耗了他一夜的时间,如果不是轩辕帮忙,他真的怀疑,如此繁杂的工程能否按时完工。看着被红黑两色装扮得喜庆而不失端庄的房间,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轩辕感激一笑。
“多亏了你,不然明天就赶不上了。”
“都这么多年老相识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轩辕环顾了一周,缓缓回道。
“其实,你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吧!”昆吾蓦地说道,轩辕虽不爱言语,可什么都写在脸上,如果不是他性格沉稳踏实,只怕现在也和苍狼一样在闹矛盾了。
“既是自己决心要追随的剑主,自然会有疙瘩的,只是,我感觉得到太阿有他的苦衷,若他这么做是为了如云,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亏是圣道之剑,世间胸襟可与你相比的剑人,实在不多。”
轩辕却是一脸苦笑,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过是人类强加在我们头上的名衔而已,什么圣道仁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剑而已,有感觉的剑而已。”
“世人多愚昧,名利看不穿,你又何须在意。再说,现在不是有一个特殊的吗?”昆吾意有所指地说道,抬头看看那还坐在大门顶端的二人,淡淡一笑。
明日就是订立血契的日子了,他至今只参加了两次血契仪式,一次是两千年前为仁道之剑湛卢所举行,但故人已逝,再也无回;这一次依旧是他最重要的好友,但愿老天不会再跟他开个残忍的玩笑。
“太阿,血契仪式到底是怎样的呢?”如云靠在太阿身上,看着满天星斗,眼底已是有了困意。
“就如同人类嫁娶一样,是大喜的日子。”太阿放低肩膀,好让她倚得舒适些,目光一直没有从如云脸上移开过。
“嫁娶?谁嫁谁娶?要穿大红喜袍么?”
“你待明日就自然知晓了,只是……”太阿嘴角露出一个心疼的笑容,轻轻吻过她的发际,说道,“你会比较辛苦!”
“诶?”
“会有些疼?”太阿并不想隐瞒她,诚实的回答道。
“啊?还会疼?那你会不会疼?难道举行仪式还要挨打不成?”如云困惑了,她以前听娘说婚嫁是件快乐的事情,为什么太阿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我啊,也许会吧!”太阿没有再回答她,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说道,“你就不要再好奇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要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我肯定会好好的啊!太阿你最近好奇怪!”如云乖乖趟在他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盹。
“呵呵,以后,就会正常了,总有一天会正常的……”太阿轻抚着她的发,暗红色的眼眸看向遥远的天际,感觉着如云越来越深的呼吸,脸上是深深的不舍。
睡梦中,如云似感觉到一个柔软的物体轻轻擦过额头,最后落在她的唇上,那冰凉的触觉,让她的心顿时一痛,那无尽的悲伤从何而来,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她远去。
是谁?在黑暗中心碎……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被拉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了她的脚,让她急速坠落。耳边“嗡”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一痛,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就连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
好难受,为什么无法呼吸了?如云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网给缠住了,而自己正沉在冰冷的水底,缓缓下沉,她睁开疼痛无比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那些半透明的红色液体将她紧紧围住,诡异地旋转着,这是在哪里?
“太阿!太阿!你在哪里?”她开口大喊,竟是无声,而趁机灌进口鼻的液体却让她的身体如火烧过般烫,身体仿佛整个地燃烧起来,每一处都是钻心的痛。
“呃~~”好痛,心口好痛!
太阿,救救我……
“云儿,云儿,别怕,一切都会没事的!等我!”床榻前,太阿神色紧张地守着自昨夜一睡就没有再醒的如云,他知道是相思引发作了,可是血契只能在黑夜进行,他看着那已经落在半山的夕阳,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过的快一点。
昆吾、苍狼还有轩辕亦担忧的守在屋中,等待着仪式的开始,如云的口鼻已经开始流出血来,整个人都陷在昏迷之中,似乎在做着一个可怕的梦靥。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谁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苍狼看着那染血的床单,已是不忍再看,这就是太阿坚决要举行血契的原因么?可是为什么如云会变成那样,之前还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苍狼,你冷静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反倒会让事情更严重!”轩辕按住他瑟瑟发抖的肩膀,安抚道。
“我,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她都变成那样了,你让我怎么冷静得下来!”苍狼咬住下唇,声音已是嘶哑,抬头看向一脸憔悴却依旧镇定的太阿,突觉惭愧,他握紧左拳,深呼吸了一口,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苍狼,你去外面布好结界,龙渊一直没出现,我担心他会回来阻止。”昆吾从怀里掏出一片玉石,抛给了苍狼,那是解除封印的咒石,“你先解除封印吧!”
苍狼看着手心那块玉色的石头,心头一热,咬了咬牙,离开了,踏出房门的瞬间,他看到太阳掩去了最后的一点光辉。
夜,来临了。
身后传来太阿决绝的声音:“血契,开始!”
四十九根红烛在屋中骤然点亮,幽暗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着,带出满墙斑驳的烛影。昆吾与轩辕一起执起平铺在地上的符咒幕帘,屋中顿时响起一低一高的咏唱,相互应和,有如梵音。幕帘在那如同穿越了千古的歌声中缓缓升起,剧烈地抖动着,帘上的符咒渐渐挣脱了幕布的拘束,化为金光跳脱出来,在空中旋转漂浮着。太阿缓缓起身,手中出现一道红色亮光,双掌合十,再打开时,一把赤色巨剑已是慢慢显露出来,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握住那把剑,太阿将剑锋朝下,对准如云的心脏,缓缓刺下,光剑渐渐隐没在如云的胸口,直至完全消失,最后化成无数片红色的光球,自如云胸口散向身体各处,如云闷哼一声,额上已是大汗淋漓。
“再忍耐一下!”太阿执起如云的右掌,用剑锋在她的手心划开一道口子,红色的血液顿时蔓延,他半跪着,将唇覆在那伤口上,轻轻吮吸着。屋内顿时弥漫开一股香甜,太阿的身体渐渐变的透明,那红色血液与他的蓝血交融,彼此旋转着,纠缠着,追逐着,最后凝结为一股血脉静静流淌在太阿的身体里,空中的金色符咒越聚越多,竟是堆结成一道巨大的幔墙,将太阿和如云紧紧包围在里面,昆吾和轩辕的歌声戛然而止,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微笑,静静离开了房间。
屋外,那已恢复为成人模样的银发苍狼,正静静伫立着,透明的瞳孔里,是满溢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