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小小贝壳藏蹊跷 无人高山唯风伴(1 / 1)
斜阳映了广场上一片血色胭脂红,正有不少士兵正在打扫清场,为着下一次的武校而作准备。
“你臂上的伤无碍吧?”北漠林见身旁蔡花衣襟上血色浸透,关切的问。
蔡花莞尔一笑,侧眸看了眼肩膀,并不在意:“这血不过是作给北楚看的,伤口并不深。”拉弓绷弦所需力气不小,即便不大的伤口也会被扯裂开来,这才会有如此惊悚的效果,不过痛还是痛的,再加上超强度的一番长射,其实她的手臂早没了知觉。
“这样就好,回去早些休息,我让府里的人送点补品过来。”北漠林送她到了门口,便止住了步子。
蔡花一手扶着腰间长剑,摇头笑道:“这就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吃晓月烧的菜。”
北漠林点了点头:“那路上小心。”
蔡花踯躅了一下,突然开口说:“我写了一封辞表已经送去了府上。”
北漠林蹙了下眉头,问:“你决定了?”
蔡花毫无犹疑的点了点头:“我所有的物产都可以让卓姑娘来替我打理,我会离开凤朝,这对我或者对她都好。”
看着她坚毅刚强的脸庞隐隐间透出一丝少女的轻愁,他突然脱口问:“是跟月昼?”
蔡花愣了一下,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也知道朝廷正在……。”
“我知道。”
“那你还……?”北漠林惊诧,在他眼中蔡花一直是很理智的,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今天的她显然太过反常了。
蔡花笑了笑,笑中带着几分苦涩:“很多事情不是用因为和所以就能解释清楚的。”
“那么……决定了?”没有再过多问,或许事情已经无法转圜。
“决定了。”
北漠林一手点上眉心捏了捏,喟叹道:“我无法祝你一路顺风。”月昼必须被逮到,而跟着月昼的蔡花将来肯定会遇到颇多坎坷。
蔡花似早料到将来一路艰辛,所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愕然,反而无所谓的说:“他背了一身的罪孽,总归是要还的,这我早有心理准备。”
是什么让一个刚强的将军抛弃一身荣耀,又是什么让一个坚毅的女子展露情愁。
“不过作为我个人,我还是希望你未来平安顺遂。”北漠林一手扶上她的肩膀,眼中闪现真诚的笑意,无论是把她当成部下,或者只是朋友,他都希望她选择的这条路能走好。
“北将军,你真是个好人。”蔡花微微笑道,眼中闪现盈盈波光。
回到府中的时候,小侍果然告诉他蔡花来过;因为蔡花是北漠林府上的常客,所以小侍也没拦着就让她自己进屋了。
北漠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然后大步往书房走去,料想蔡花应该把辞表放在了书房中。
在一叠军报旁确实压了封信,信笺上只写了辞表两字甚至连落款都没有写,可那一手飘逸娟秀的小楷却再熟悉不过。北漠林坐在位置上将信挑出粗略看了下,信中无论用字遣词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看上去十分慎重,作为格式文,这封信可说是完美无缺。
这封辞表若是朝廷能批下来,蔡花就真的能卸甲归田了,这样卓琳也就不用日日操劳军务。一想到卓琳,北漠林心中就腾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想起在萧铎的药庐外,听她亲口说喜欢他,那时心中似乎有欢喜有意外还有点不可遏止的激动,那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即便当年被皇上封侯时,他也不曾心脏“怦怦”乱跳的想要破腔而出;可后来又听她说他和公主十分般配时,心中突然就生出了怒气,也不知是在气她的爱如此轻易就能放开,还是在气自己心情起伏竟那么容易受她撩拨。
后来好不容易被耶律筱逼得开口表了白,却是表错了人,乌龙真是乌龙。他想有机会还是该和卓琳讲讲明白的。
压下脑中纷乱情绪,他研了磨,提笔开始在那封辞表后写下自己的意见。然后将辞表封入信封,在封口处敲上了他的帅印。全部完成后,他正准备起身离开书桌,目光却被桌上一个突兀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那是不该出现在他桌子上的东西,而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压着蔡花的辞表,当时他竟没有注意。
北漠林拿起那个呈半月形的贝壳,贝壳表面纹理纵横,浅白映着灰褐,那是十分普通的海贝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他疑惑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书桌上,心想难道是蔡花放的?
指甲无意触到贝壳的合口处,轻轻一压竟能松动。北漠林双手一掰就将贝壳打了开来,只瞧见白璧的贝壳内躺着一枚耳钉,耳钉上缀着的蓝色宝石剔透如海,这枚耳钉他再熟悉不过……。
心下顿时骇然,他再次合上那枚贝壳,瞧着那外形,一股寒意顿时渗透四肢百骸。
他一路奔跑至卓琳家门口,急急的敲了门,应门的是晓月,见是北漠林,她也愣了下,不过马上回复过来,笑道:“北将军是来找蔡将军的吗?”
“卓姑娘在吗?”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细想晓月是不是知道卓琳的真名,就这么脱口问了。
晓月紧了下眉头,回:“刚才我还和她聊话的,后来我再到院子里时她就不在了,我想她大概出去了吧。”
北漠林心中不安逐渐扩散,晓月侧了身子让他进来,他瞧了眼这并不大的院子,一角放着许多盆美人娇,另外一角种着几枝修竹,劲翠的竹枝前有口水井。
“你当时有没有听到院子里有异常的声音?”他想卓琳若是真被月昼掳了去,总会发出一点声响的。
晓月却摇了摇头:“当时我在厨房炒菜,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北漠林目光还是游弋四处找寻可能的蛛丝马迹,目光在掠过那一丛美人娇的时候,突然看见一片姹紫嫣红中夹了几许破碎的青瓷色。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其中一块,发现那竟是碎了的瓷碗。
“咦,这好像是我方才盛茶给她的青瓷碗。”晓月见这好好一个碗碎成一片片的躺在花堆中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碎裂的瓷片边缘毛糙割手,触时的疼痛却远远及不上心中忐忑不安。
“你最后和她谈话的时候是在哪里?”他一把握了晓月肩膀,急切的追问。
晓月见北漠林似是慌张无措的样子,心中也紧张了起来,一手点了点门口,说:“就是在那里,她说要等蔡将军回来。”
北漠林放开她,两三步的跨至门口,可四周看上去并没有打斗或者挣扎过的痕迹,一切安稳如常。
他不相信月昼一点消息都没露,不然他不会留下那只耳钉,显然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他目光不停的在这片咫尺方寸间来回扫视,斜阳从血色艳炽逐渐点上金红,他终于发现白色的墙坯底端好像被人用东西划过。他忙半曲下腿,单膝跪地俯身看着墙上那古怪的图形。
由于他常年呆在泽州,对泽州极其方圆百里的一物一景都非常的熟悉,所以不消思量多久他就已然明白月昼那副曲线图的意思了。
泽州的地貌西面挨着草原,东至北有数条官道可通往其他郡县城镇,路况是十分好的,却唯独南面临靠峻山,虽不是什么绵延百里的山脉,但胜在山峰独绝,其中沟壑深谷错落密布,又有一尾瀑布从山顶冲下,激荡起的水雾蒸汽萦绕在半山,远观像是烟雾缭绕一派仙家气象,可怪就怪在这山上除了林木毓翠外竟没什么动物,就连鸟雀似乎都不愿在这山上多作停留,是以这座山有冥冢之称,不过老百姓更习惯叫它棺材山。
从名字上来看,这座山就不是什么游山踏青的好地方,加之它离开泽州颇有段距离,周围也没什么城市,偏僻之下更是没人来了。
卓琳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只觉得脖颈处冷风嗖嗖的吹,夏季还未过,可这风却有着刺骨般的寒意,让她浑身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双手双脚被牢牢绑着,让她丝毫动弹不能,她抬头看了眼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余霞唯剩的一点残红正在逐渐淡去,卓琳很汗的看着周围草棚简陋,大风吹着草叶编出来的顶棚,好像随时能把它吹掀掉。说草棚其实也不尽然,那根本就是用木桩搭出来的一个台子,周围随便用了些草毡盖着,可以说是四面透风。
卓琳身前一米开外伫着个很大的雕像,也不知道用的是何种材料,通体墨黑犹如碳石,可外表看起来却又十分光滑,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似乎一点都没在这个雕像上留下痕迹,完整崭新的就像刚刚雕好一样。
看不到正面自然也不知道是哪尊大佛,不过此时卓琳也无心去管,挪了挪身子后除了发现腹部一阵酸痛和肩上伤口的痛楚外并没什么异常,她看月昼也不在心想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缚在身后的双手努力挣扎着想要把绳结挣松,粗糙的绳子摩擦着皮肤渐渐带出痛意,她却不曾放弃的努力着,眼神还在四处转悠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东西。
眼神在转到身后的时候,她突然脑子一晕,差点就地昏过去。原来她身后竖着好几块挡板,而显然木板外的毛毡已经被风吹的剩不了几根草屑了,所以从木板的缝隙间卓琳清楚的看到外面一派壮丽的风景。
起伏连绵的山峦被夕阳裹上一层金红,天际深处篮紫,青靛次第渐展,似在追赶那片片血红金茫,如此壮阔豪迈的景象若是在以前卓琳必然意味深长感慨良久的叹息:□□。不过此时深陷如此破败的木板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木板会断掉让她埋骨青山与草木同朽,她是一点点心情都没有了,手上挣扎的愈发厉害了,可手腕上破皮的痛楚一波波袭来,绳子倒也没见松了多少。
“没用的,那是猪蹄扣,猪都挣不开,你比猪还强吗?”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响起。
卓琳抬眸愤恨的瞪他,觉得他那张俊颜让她无比讨厌,恨不能一掌拍碎,可想归想,出口的语气却佯装了十分的镇静:“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到底要干嘛?”
“干什么?”月昼半曲下身子,单膝跪地,突然一手擒了她的下颚,冷峻的容颜上绽出一丝冰冷的微笑,仿佛不存一丝温度:“我等着他来救你,然后送你们共赴黄泉,你说可好。”
卓琳被他掐的眼角闪出了泪花,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他突然松开了手从地上站起,卓琳动了动下巴,感觉好像被他掐的都快脱臼,很想骂他两句,可依旧一个字都迸不出来。
月昼一手扶着那座偌大的雕像,微微抬头神情肃穆的仰视着高伫的像面,缓缓开口:“修罗之王,修罗之道,若入地狱,便再无轮回。”他低下头目光掠至她身上,卓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他那双眼瞳中有种莫名的恨意,让人瞧着有点胆战心惊,他又笑了,笑得俊容无暇,他说:“从此以后,你与他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多好。”
卓琳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送了他三个字:“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