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四章(1 / 1)
“宁总,这份公告有什么问题吗?”
秘书小李觉得奇怪,国庆期间各部门员工轮值安排是早就在例会上确定了,出公告不过是走个过场,需要还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盯上五分钟吗?不该是扫一眼就刷刷签上大名确认好让她扫描后群发吗?
宁远在秘书的委婉提醒下回了神,没有说话,只是刷刷签了名,递给在面前站得有点久的秘书,可手抬起时,嘴皮子还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可临了,话还是没有出口。
秘书小李却十分善解人意,接过公告时,体贴地问:“宁总,还有事吗?”
宁远望了她一眼,没吭声。
秘书小李更加体贴地问:“宁总,乔小姐走时说晚上有事不能来了,晚饭您是在食堂订还是?”
一句话就问得宁远的神情由多云转阴,秘书小李却半点不怵,心想都是你自找的,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送饭,你吃饱喝足,就忽然抽风把人甩在办公室里干等,跑到大厦天台吞云吐雾,还支使她做恶人,用开会这样蹩脚理由把人打发走,也就是乔小姐好脾气,要换做是她,早两大耳刮子抽过去了,还关心你晚上吃什么,细细叮嘱她要订什么菜还有口味咸淡,只差不多就写个单子让食堂大师傅照着做了!
宁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憋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话:“随便吧。”
“好的。”
秘书小李得令,笑盈盈地退下去,没一会又敲门:“宁总,中天的秦总到了,他在会客室等您。”
宁远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缓缓站起来:“走吧。”
秘书小李推开会客室的门,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风景的男人回过头来,微微含笑,话是冲她身后的人说的:“小远,抱歉,我比约的时间来得早了点。”
宁远皮笑肉不笑地:“没事,难得碰上你有心急的时候。”
秘书小李很敏锐地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风云暗涌,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方便自家老总出场。
宁远很潇洒地一伸手:“请坐,”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个简易纸杯,侧眼有点不悦地看小李:“怎么能让秦总喝白水,去泡杯碧螺春上来。”然后又转眼对秦诺有点歉意地:“我这人比不得你讲究,茶叶不好,水也一般,你凑合喝一点吧。”
秦诺走过来,还是含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来说几句话就走。”
“不麻烦,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这小地方,要是连茶都没一杯,传出去可不好听。”
秘书小李是第一次看到这位秦总,隐约知道他是自家老总的亲戚,看见了真人,差点吓了一跳,晃眼一看,差点以为是宁总本人!那身材那长相,活脱脱就跟宁总的孪生兄弟似的!后来偷偷打量几眼,才看出差别来,这位秦总爱笑,笑得眼里象汪着一泓春水,那春水荡漾啊荡漾啊就让人的心都荡漾起来,那双眼睛十足十的招惹桃花,他就礼貌地微微一笑,就能让前台妹妹临阵倒戈,从自家老总的西装裤管下叛变了,成了他新鲜出炉的粉丝,而同样的眼睛,到了自家的老总身上,那眼里常年不是黑沉沉无波无澜,就是冷冰冰寒意刺骨,这两人放在一起,一个如和煦春风,一个如冬日寒风,一暖一冷,眼看着就要撞出一段好戏,可在老总的一个眼神下,她就没法再缩墙角看戏了,表面恭敬内心不甘地退下去泡茶了。
眼见打发了秘书,宁远拿出在自家地盘上的气定神闲,又招呼还站着的人:“坐啊,有话说也可以坐着说,要不站着说,我还以为你是来宣读圣旨的,我可不想跪着听。”
他说着,随手拉开一把椅子,率先坐了下来。
“说起来,我还真像来宣读圣旨的,外公让我带句话给你,在外面闹够了,该回家了。”
宁远抬眼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秦诺,他不信秦诺听不出他的嘲讽,可他还能顺着话在自嘲,脸上挂着那个万年不散的笑容,着实让人钦佩——乐意说自己是太监的男人,这心胸得多有多宽广啊。
可秦诺打小就不是一般人,那心胸是从五六岁起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夸的,都说秦诺这孩子心肠好啊有气度啊不计较啊,小小孩子就比大人心胸还宽广,一般有这样的好小孩,就一定需要有个坏小孩来反衬,那心肠坏啊小心眼啊爱计较啊的孩子,就是他宁远了,也是,他的心眼是够小,比不得秦诺会算计,比如秦诺挑头打架吧,大人不在他就专挑你身上不容易看出来的地方打,大人一来他就怂了收了手乖乖挨你打,你说大人一看该骂谁?他还比不得秦诺心肠好,象秦诺,大人一骂他立马抢着认错生怕别人不罚他,而他宁远,大人撞见揍人了还梗着脖子非得说是别人的错,而且还非要计较自己挨罚别人不挨罚,你说哪家的小孩长这样不让大人嫌弃?最好的小孩都该像秦诺,人聪明爱学习,长得好品行好,会爱护不懂事不成材的弟弟,真真是万里都挑一——
宁远有时想,这人从小就会这样的假笑,跟面具一样,挂脸上一挂二三十年,他就不嫌累?
他看着都觉得累,也懒得绕弯子:“回家?回哪个家?我记得,老早之前,我已经没家了吧?还是托你的福,你忘了?”
他和何泽的事是怎么被捅到外公那的,他还真不信会和秦诺没关系,他从前就知道,但懒得计较,是真的烦了那个家,烦了自己连下半辈子都做不了主,正好,外公不是让他娶那个成天想缠着他的花痴女吗?行,他就不信那对把女儿当成天仙一样宝贝的父母,会要个同性恋做东床快婿!秦诺不就是想看他结不成婚想看他被赶出家门吗?他还求之不得,索性顺水推舟,不是谁都乐意当宁家的外孙!
可他还是小瞧了秦诺的脸皮,被人揭破了,还八风不动,没半点心虚:“当年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那时是怕你走错了路,可你一向不爱听我劝,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让家里长辈知道,让他们劝劝你,我也不知道后来会闹得这样大,我也很后悔,可不管怎么说,我和长辈们一样,都希望你能过得好,这几年,外公身体一天不比一天,他一直念着你,你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宁远点点头,笑了:“如果老头子真的一脚踏进棺材了,我当然会回去给他送终,这事用不着你说,可据我所知,他上个月还在电视上露了脸,看起来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你就别怂恿我到老头子跟前给他添堵了,再说了,你现在还没结成婚吧,你不怕我回了家,不小心又给你添堵?”
说起来,虽然宁远看秦诺哪哪不顺眼,但在婚姻大事上,这小子的执着他还真佩服的,竟然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帮他接收了那个听他是同性恋就玩抑郁闹自杀的女人,不就是小时候玩过几场家家酒的小青梅吗,他还把儿戏当真,演起痴情的竹马演上瘾了,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进去,这是怎样一种自我牺牲到陶醉的精神……病啊。
到底是斗了好多年的嫡亲表兄弟,他这位老表的痛脚他一踩一个准,果然秦诺的脸色就变了,可果然是涵养功夫够好,眼睛恨不得射刀子,嘴角还翘得象笑:“你愿意回家,外公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添堵,我也一样,”他顿了一下,说:“对了,这几年看起来外公对你不闻不问,但其实一直很留心你的消息,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希望你能早点定下来,你也见过悄悄吧?外公很喜欢那小丫头,不是我做堂兄的自夸,悄悄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可家世长相品行都没得挑,又会来事,最难得是得长辈欢心,谁能娶回家是谁的福气,比起那些小门小户出来小家子气拿不上台面,还有吃里爬外白眼狼亲戚惹麻烦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宁远的软肋也被秦诺戳个正中,可他才不会听到一半就炸毛称了秦诺的坏心,他听得十分认真,听完了还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摆出一副因为秦诺的话而醍醐灌顶的样子:“我原来以为,一个姑娘家,绕着弯子想着法子还利用毛头小子的痴心去接近一个男人,被人拒绝了又颠倒黑白胡言乱语,这么不讲矜持不顾脸皮不分是非,像是父母没教好,可听你这样一说,我发现这也算是会来事啊,普通姑娘家还真没这个本事搞来这么多事,这样的姑娘,如果娶回家,家里肯定天天热闹,当成看戏倒挺有趣的,至于谁有福气,就看谁看得高兴了,我也没觉得是福气,不过倒真有好处,老爷子不是放过话,说是我结婚,就把他名下恒远三成的股份都给我,我要娶了你秦家的人,老爷子肯定高兴,给股份也给得爽快,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三成股份是不是又回秦家了?”他顿了一下,缓缓露出笑:“这主意好,双赢啊,反正我现在缺钱,赶紧结了婚,拿了恒远的股份,回头就卖给出价高的,你要是乐意买,我给你算优惠点,反正我拿了钱就收山过好日子去,省得我现在天天被银行的人催着还钱担惊受怕的,”他一拍大腿,冲秦诺笑得眼都眯了:“老表,真谢谢你了,给我出这么个好主意,我国庆就回家见老爷子,让他去你们秦家提亲!”
一番话听得秦诺心头火烧得嘶啦嘶啦地旺,他不是看不出宁远这小子尽挑反话说,更听得出这小子在威胁他,可这小子手头就真有威胁他的资本——恒远的三成股份。
这股份说起来秦诺就想咬牙,恒远是他爸秦正阳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天下,可不知道他那早就不在世上的小姨,给他爸下了什么蛊,他爸非说恒远有三成股份是小姨的,早早就把恒远的三成股份挂在外公名下,只等宁远这小子大学毕业了就让他继承,可幸好宁远这小子不争气,不愿意和艾艾结婚,还学人家要自由不要江山,哪怕外公说不结婚没股份,也打肿脸硬抗,和家里断绝关系,开起个破网吧,又搞同性恋叛出家门,要不是这些年他爸在背后打点,他以为他的公司能开起来那么顺当?好意思口口声声说靠自己也能活?
可秦诺知道宁远不只嘴巴硬,性子还无法无天,他可能假清高,看不上恒远的股份,可一要是惹急了他,他为了让你不痛快,还真能干得出用结婚换股份的事,甚至把股份白送给恒远的死对头都可能,他想到这,心里又怒又恨,可面上还得端着云淡风轻的笑:“你要是真愿意和悄悄结婚,那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宁远耸耸肩,做出一副杨白劳的悲苦样:“现在还由得我说愿意不愿意,你也知道,我的公司现在有多艰难,客户退货赔了,生意也少了,股东又撤资,网络中心没钱盖下去,欠银行一屁股债,还贷还不能延期,下个月工资都不知道发不发得出来,我还正发愁呢,现在也只能听你的,靠结婚拿到恒远的股份换钱,才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秦诺被他噎得差点顺不过气来,他深吸口气,竭力维持住招牌的和煦笑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就为了生意上出了问题,想用结婚来解决,这就太轻率了点,”他停了一下,缓了缓神,压下心头的怒意:“再说我也从没讲过让你用结婚来解决问题这样的话,可能是我表述不当让你产生误会,”他笑笑,故意激将:“其实你这些难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应该帮得上忙,你犯不着这么烦恼,你总是我表弟,我不会看着你有事。”
宁远听得眼睛一亮:“是吗?那太好了,你给许老二投钱做的那些仿我公司的山寨货,能全部召回吗?”
秦诺涵养功夫不是白练二十年的,他看宁远没中计炸毛,也不露分毫惊奇,听完话,还敛起笑,眉头紧蹙,有点茫然有点无辜,甚至还有点委屈:“小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宁远“啊”了一声,一拍脑袋:“那大概是我误会了,那听说你和XX银行信贷部的主任挺熟,让他给我延个期多放点贷款,总不成问题吧?”
秦诺没再演下去,他看着宁远,眼神渐渐露出点复杂,没有吭声。
宁远装作没发觉他的打量,算起来,他们俩也有五六年没正面遇上了,想来秦诺还当他是那个被陷害得抓了现形还不会服软的莽撞小子,从前他有犯蠢过,再吃亏就会避开,是懒得浪费时间和秦诺斗,通常都是秦诺设套了他才应付,让秦诺以为他好欺负也无所谓,现在不同,现在秦诺盯上了小乔,他怎么也得让秦诺吃点教训,不然秦诺还真以为他是傻子好耍呢!
他露出有点忐忑地表情,打量回去:“怎么?这事不好办?要不,我还是去找找姨父吧,他好歹是恒远的老总,我听说他和XX银行总行行长有交情,请他给我说个情,面子总够了吧?”
宁远就不信,这事捅到秦正阳那,秦诺能讨得了好?这小子最会装乖最要面子,而且他现在名下有的恒远股份不到一成,分分钟惦记着秦正阳手里那五成的股份,他万万是不敢冒险让秦正阳知道他做的那点龌龊事,哪怕是怀疑都不敢!
果然一听这话,秦诺就立即表态:“这点小事哪用我爸出面,我可以帮你搞定。”
“啊,那就太好了,”宁远跳起来,凑过去,狠狠一擂秦诺的胸口:“老表,你太够意思了,回头事成了,我请你喝酒!”
秦诺硬生生接下他这一拳,刚想回一拳过去,就听到敲门声,是秘书小李端着托盘送那姗姗来迟的碧螺春。
小李一进门,就发现秦总脸上的笑十分勉强,而宁总脸上的笑十分灿烂,这哥俩的性子象调了个一样,她不由暗自扼腕来得迟了,好戏已经落幕,可公司里备的绿茶都是超市十块钱一大包的便宜茶包,宁总点名的碧螺春还得现买,好容易买来了泡好,黄花菜都凉了,她垂着眼嘀咕,把茶送上:“秦总,您的茶。”
“谢谢。”
秦诺忍着气闷,挤出个笑给这个来得很及时的小秘书,接过茶随手就搁桌子上,调整了下表情,对宁远和颜悦色地:“你放心,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该带的话也带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宁远对秦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郁闷十分了然,看他这样强颜欢笑,更是笑得乐:“好好,那就拜托你了,小李,送送秦总。”
一句话让小李另一杯茶还来不及奉给自家老总,就丢下托盘去送客了,不过秦总临走和自家老总告辞前,还是没让她失望,上了一小段好戏。
秦总和自家老总say Bye Bye后,像是突然想起,又加了一句:“对了,小远,你那个朋友乔晓,帮我做过机场项目一期,她做得不错,我想将来还有不少机会和她合作。”
小李一听,立马意识到这时两男争一女的八卦戏,而且还是表兄弟争女人的狗血戏。她心头不由激动,但出于秘书职业道德,垂了眼不着痕迹退后两步,力图伪装隐形,可耳朵早就竖起来听自家老总的回应,果然就听到自家老总酸溜溜又带刺的话:“那很好啊,她对事业一向有抱负,你愿意给她机会,她一定很高兴,她一向公私分得很清,你就放心吧,好走不送。”
小李悄悄一抬眼,自家老总和秦总那对望的神情,活脱脱跟争地盘的狼一样,眼冒绿光露出尖牙,仿佛下一秒就要跃起来互相撕咬,可真到了下一秒,自家老总却一眼向她扫过来——
她不由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上前:“秦总,请。”
好容易送走了秦总这尊大神,她转回老总办公室,果然自家老总又站在窗前玩忧郁,夹着根烟发呆,一回头看她站门口,就问:“人走了?”
她心想不是废话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走了。”
老总不说话了,回过头,又装酷起来。
她干站在办公室门口,走不是留不是,不由咳了一声:“宁总,您还有事吗?”
老总听声音,又回过头,静静地瞅了她一会,瞅得她要发毛了,才掐了烟,开了口:“我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她想了一下,张嘴刚要报老总的本日行程,又被堵住了:“不管有什么安排,都挪到明天,挪不了就下楼让季总来顶着,我现在有事,出去一下。”
“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外套都没拿的老总已经象风一样刮过她身边,只留下一个奔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