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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如此便能知道一個人是否安好,她頓時因這無語的關切哭得哽咽,“師兄,我錯了,我不該......”許多話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說完哭得更甚,覺得心中有天大的委屈。
她錯的隻是不該對師兄不敬,其餘的又做錯了什麽?難道不該將自己的身世尋個明白?隻是,她的確是明白了幾分,真相卻叫人倍感難過,爹和娘雖然不俗,但早就不在人世,尋到了和沒尋到總歸是一樣,在這世上除了師兄,再沒有旁人能做這至親之人了。
師兄的懷抱照舊是記憶中的溫暖,還帶著極其濃重的取仙花香,頭發未束,衣衫隨意,定是沐浴過後在靜室中修煉功法,為何又會忽然間倉促趕來呢?她此刻無暇去細想,隻是倍感安心,哭得昏沉沉的,最終伏在他胸前不動,竟似睡著了。
素琴仙攬著她的身子,垂眸看她滿臉淚痕滿身狼狽,眉頭越皺越緊。良久,他忽然睨視著一方笑問了句:“既然來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嗓音清奇,語氣不辨喜怒。
“明明早來了,卻偏要等到此刻才現身,冷眼旁觀完了又來裝好人,沒想到,玄清道首竟是個虛情假意的偽作之人。”那人發出一聲冷笑,現身在幾丈之外,臉色煞白周身染血,正是夢魔。
素琴仙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嘴下無德,我早晚割了你的舌頭。”
“說實話總是這麽不招人待見,我自去了半條命,若再勞你動手,可真就一命嗚呼了。”
“你倒是很會示弱,我向來都不欺負受傷的人。”
“我落得傷心傷身的下場,你雖沒有動手,可也看足了熱鬧。”
“要說,一命嗚呼也總比生不如死來得好。”
“生不如死?你趕緊給我幾粒叫人吃了不傷不滅的聖藥,我便真的生不如死了。”
“好個厚臉皮的潑才!”
“若論起奸詐狡猾厚臉皮,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好歹也幫你試了藥,十二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理應有所得。”
“的確當有所得,你生的竟是這副模樣麽?”
“從今往後,就隻能是這副模樣了。”
“那藥,可還有功效麽?”
“無論有沒有,我早已脫了它的壓製。”
“這副肉身,是怎麽來的?”
“我身上有她的一滴精血,你總該知道是怎麽來的吧?”
“重塑肉身之法乃是蛇族的不傳之秘,你又是怎麽得知的?”
“依我的身份,還有什麽不知道的秘密?”
“那你又是怎麽得的那一重身份?”
“天不絕人,我總歸有辦法。”
“看來,你這十二年間,倒也活的風生水起。”
“風生水起不敢講,隻算是因禍得了一點小福。”
“總想著無端生事,你定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福禍相依,你難道不知?”
“那你挨這一劍,是福還是禍?”
“你說呢?”
“你的福禍,我已無心去管。”
“當年想要左右我,如今便該著言而有信。”
“我總歸被你說成厚臉皮,真厚上一回又何妨?”
“我猜,你放任她下山來探尋身世,其實是想解開關於你自己的一個大惑,對不對?”
素琴仙終於皺起了眉頭,靜默了半晌才道:“你似乎知道了很多的秘密。”
“天上地下,仙凡六界,縱橫交錯,無所不知,其中自有你想要的答案。”
“不過一個秘密,想來本是無關要緊。”
“世人雖說難得糊塗好,你若有大惑未解,不能尋根究源,可就更難羽化成仙了。”
素琴仙猶豫了片刻,終歸點頭道:“那妖狐被我壓在正西方百裏,你知道該怎麽去做。”
“玄清道首智計過人,行事果斷,佩服!”夢魔的讚歎不知真假,抖手接住他擲來的一物,芳香馥鬱之極,定是不俗的丹藥,也不細看便吞在腹中,又道:“我很奇怪,你怎麽會恰好在此刻趕來?”
素琴仙手指輕動,在夢果兒身上攝出一物,竟是枚金鈴,夜色中泛著淡淡的光芒。
“情仙的法器?這東西,怎麽會落在你的手中?”夢魔略有吃驚,見他含笑不語,又冷聲道:“莫失莫離,我早晚要毀了它!”說完化作一道白芒,瞬間遁走不見了。
“若我真不是那兩人,會叫你如願麽?”
素琴仙眼望那道淡去的身影,發出一聲冷笑,然後抱著懷中女子起身,也遁走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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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果兒睡的昏昏沉沉,卻將一個人夢到了不知多少次,音容笑貌,言行舉止,無一不似親曆,所有的嬉笑怒罵之後,卻又歸做一副絕豔到刺目的情境。
一片混沌當中,忽然綻出耀眼之極的青光,晨間霞蔚一般驅走了漫天的黑暗,正是那些極速流失的元氣,那一片千絲萬縷的源頭,焚燒的就是他的身體,笑容,眼神,軀體,手腳,統統都在一霎那間裂成無數粒,如同精致的瓷器被碾碎成最最細微粉末,隨即化作一縷煙塵隨風逝去了。
這情境似已深刻在腦海,叫她忍不住哭泣嘶喚,隨即又見他靜靜的站在漫天紅芒當中,臉上掛著一抹淺笑,不邪不魅,就隻是很單純的笑,幹淨的如同清蓮落雪,眼波如水,不妖不冷,就隻是溫柔到極致的熾烈。
她疾喚一聲驚醒,看到的卻是一副無比端莊靈動的背影,明媚的朝霞灑滿了東方的天幕,驅走了一切的陰霾黑暗,豔絕天下的光彩映紅了他的雪衣華發,看來雖靈動出塵,卻似泛著一絲離奇的妖異。
“師兄!”
夢果兒呆呆的楞了半晌,這才匆忙起身,跳過去跟他站在一起,見他不言不動的眼望著東方的天際出神,竟是不想說話的,也隻能靜靜的等著。老天,他不會還在生氣吧?不就頂撞了他幾句麽,既然都尋來了,至於總這麽不搭理人麽?
她雖暗自嘀咕著,卻隨他的目光看過去,晨光所至,紅霞碎片,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橫的是霞,縱的是光,蛛網一般交織在東方淡藍色的天幕上,乳白色的雲霓似乎鑲上了金邊,無數的鳥群飛上了天空,清脆的鳴叫震動山穀。
這日出的景致可真是太美了,她卻怔然歎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同誌們個個都皮肩肉厚的,我把男主寫死了都沒幾個冒泡的,看來我把小江寫失敗了,都沒人喜歡他了,哎......
懵懂不知
“果兒,見了這般景致,你有什麽感想?”
良久,素琴仙雖不曾側頭來看,卻終於出聲問了一句。
師兄啊師兄,你可算是肯說話了,隻是,就不能不問這麽深奧的問題,問點與我這幾日的經曆有關的?夢果兒暗自不乏抱怨,但到底覺著大喜過望,他肯這麽問,定是不怪罪當日的那些話了呢。
“這天邊的霞光,一日之內可以見到它兩次,雖然短暫,卻時刻都在變化著,乍看來,不同之處隻在時間的早晚,其實在這一早一晚之間,便可包容滄海桑田的變幻。”
“你可知道,是誰在令它不斷的變化?”
素琴仙這才轉過頭來,目光沉穩淡漠,表情不辨喜怒,與平素一般無二。
“呃......”夢果兒正偷眼打量他的臉色,聞言頓時語塞。
“從古至今,萬物滄桑,皆有變化,是為天道不滅。師父常說,人係天道,天道也係人,天道無為而尊,人道有為而累,天道渺渺,人道茫茫,所以才會道罰天,天罰人,人罰心,心罰萬物。”
“啊?”夢果兒怔然,不知他為何偏要將最後那四個字加重了語氣,難道就隻是人心在叫滄海桑田不斷變化著麽?
“天道不滅,輪回不息,你我生在這天地之間,便逃不開因果的束縛。”
逃不開,所以該怎樣?夢果兒眨著眼睛,差點忍不住撓頭,就怕他再冷眼相向。
“雖然因果不可逃避,但總歸能夠堪破。你回山後即刻去麵壁三日,好好的靜一靜心!”
不是吧?說了半天就這麵壁三日幾個字跟她切實相關,夢果兒頓時一臉的苦相,但她有滿肚子的疑問未解,還有一個無比迫切的請求,怎麽能不統統說出來?
“師兄,我......”
“他雖然傷重,但還死不了。”
他?誰?夢果兒急道:“我......”
“神虎上符是件不俗之物,他想要療傷隻能棲身其上,旁人自然不能再傷害分毫。”
夢果兒有點疑惑,不知兩個他指的可是一個人,卻稍稍舒了一口氣,道:“那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是我素琴仙的師妹,自然不能容人隨意的欺負!”
“呃......”師兄的語氣可真夠冷的,簡直能把人凍死,看這架勢是一點都不想多聽也不想多說了,但他的氣惱會是對誰?夢果兒暗自揣測,見他已化了一道白芒走遠,隻得匆忙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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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壁這事兒,夢果兒三五不時的便要做上一回。
說是麵壁,其實就是獨自呆在一間靜室當中,用心生蓮華這套靜心的功法來打坐,此舉真是枯燥乏味之極,以前被罰麵壁九日都能插科打諢咬牙耗過去,何況是短短的三日?但這次卻是有點不一樣。
怎麽說呢?如果不是在師兄練功的地方,如果他沒有端坐在對麵,如果不是稍有懈怠就被他冷眼掃過來威懾,那麽就萬事都好了。
夢果兒極其盼著有高道來山中做客,或是有人邀請一派道尊下山,師兄不得不出去應酬,她就可以手腳大張的躺下休息了,可惜,整整過了三日,不但沒人來訪來請,他竟也沒去做早課,專門跟她耗上了。
好在一日三餐供著,半點都沒叫她餓著肚子,縱使起初心緒煩亂,到底也能漸入佳境。直到第三日傍晚,她行過一遍功法睜開眼睛,師兄才總算不在了,她竟沒有趁機偷懶懈怠,反而繼續凝神打坐下去,待到再度睜開眼睛,頓時便怔住了。
不知何時,蓮台上竟多出一個人來,那人不是師兄,卻是夢魔,照舊一身素白衣衫,發如霜雪,肌膚晶瑩仿若透明,卻是蒼白如紙,可見氣血虧損極大。
他怎麽會在這裏打坐,用的還是梵語觀心式?夢果兒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呆呆的望著他,不動分毫。早知道這人死不了,方才竟莫名的有些許欣喜,但隨即被強烈的恐懼壓了下去。
山上有不少的弟子常駐,師兄練功的地方也大有古怪,他到底是怎麽潛進來的?
也許,他是來報那一劍之仇的?
“果兒,你走神了!”夢魔忽的出聲,語氣柔和不顯惱怒,反似帶著戲謔。
夢果兒正想的汗毛直豎,聞言驚得急退開幾尺,頓時翻進了蓮台外側的水域裏麵,狠嗆了一口水,也滾了滿身滿臉的淤泥,無比狼狽的爬起身來一看,他照舊側身倒臥在那裏,卻已睜開眼睛,她頓時又手忙腳亂的退到最遠的地方,不敢稍作妄動。
夢魔道:“你壓壞了十三朵白蓮,湊不成九九之數,你師兄定要罰你麵壁三十日。”
夢果兒完全猜不出來他要做什麽,隻知道師兄或許不在山中,才會讓他鑽了空子進來,喚別人來救也是徒勞,肯定都不是他的對手。正苦尋對策,他竟站起身,腳踩著水麵上的蓮葉緩步走了過來,她頓時將後背貼到洞壁上,緊張到手指都要撚進堅硬的磐石中去了。
夢魔矮下身去,將臉湊在她眼前幾寸,冷聲道:“聽說你被罰了,我好心來看看,又不會將你怎的,何必怕成這樣?”
聽來是在冷冰冰的質問,他的眼神卻是熱切的很,不是當日初見那般的清明淡漠,而是幽深邪魅到了極點,彷佛是一道閃爍著迤邐華彩的漩渦,隻淡淡的一眼便似能叫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何況是被無比專注的凝視?
他定然用了些許高明的惑人之術,夢果兒簡直要癡傻了,卻實在疑惑的很。明明生的一副仙人樣貌,怎麽幾日不見就變得如此妖孽了?對於同一個人,為何會有相差如此懸殊的感覺呢?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還是,至今為止顯露出來的哪一個都不是他的本相?
被人直直的看了半晌,她以為自己會緊張到周身痙攣,屏氣到窒息而死,他卻又笑了一聲,本來輕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看來似有些忍俊不禁,緩緩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衝的正是她的脖頸那裏。
完了完了,這手連極樂弓射出的金羽箭都能夠撚住,定能輕易折斷人的脖頸,夢果兒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卻是半點也不敢動彈。
這廝雖挨了一劍,但若想要做什麽,憑她的修為又豈能抵擋得了?
“這麽大一段藕,怎麽才生了一朵蓮?”
藕?蓮?夢果兒怔然不語,他收回手去,指間竟拈起一支白蓮,莖稈隻剩下尺許,花瓣也凋落了大半,剩下的沾滿黝黑的淤泥,定是方才被她壓折在水中,又掛在衣領上麵了。
“這蓮已經殘了,你就是個辣手摧花的。像我這樣的天仙化人,你都舍得刺上一劍,可真不知憐香惜玉。好在我還死不了,我不死,早晚都要報回來。”
夢魔眉頭輕皺語帶抱怨,夢果兒瞠目啞然。
她早就明白了,這人其實就是打算報仇來的,不動手隻是想先用點旁的伎倆折磨,譬如,嚇得人肝膽俱裂而死,譬如,從腳底一片一片的淩遲,再譬如,叫人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誰知他又道:“但是,我得了一樣東西,也許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