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1 / 1)
第五十七章
田蜜冲到楼上,钱没存进银行,就用只纸袋装着放在vincent房间的壁橱里。把钱还塞进离开克拉科夫时背的双肩背包里,从厨房拎起两瓶矿泉水,气喘吁吁地回到门口,Vincent坐在门廊台阶上。田蜜没忘了给他拿一件衣服,可是忘了洗把脸,鼻血刚刚止住,嘴上下巴上都粘糊糊的,使劲擦了擦,牵住vincent的手快步离开别墅。
公路上可以拦到车,可vincent没有往公路上走,而是拐进了别墅旁边的森林里。浓密枝叶挡住星星月亮的光芒,也挡住了越来越远路灯的光,越走越黑暗,田蜜听着四处的虫鸣和古怪的鸟叫声,心里怕到极点,和vincent在一起看的那些鬼怪恐怖片音乐仿佛在脑海中响起,让她每走一步都在哆嗦。
Vincent走的特别快,手也握得很紧,生怕田蜜溜走似地牢牢把她拉在身边。田蜜什么也不问,只是跟着不停地走,以前来散步的时候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么远,她不知道vincent要带她到哪里去。
渐渐地,人工修建的林间小径已经消失,两个人四只脚踩在落叶和断枝上,不时发出啪啪的断裂声。喝进肚子里的那点儿酒精早就随着冷汗流出体外,现在的田蜜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树林里她有过最惨痛的回忆,现在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莫名心惊。
平坦的林地里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出现一个陡坡,光线昏暗,两个人都没有看见,脚底下一滑,手拉着手栽落下去,连滚几圈被坡底的树根挡住。田蜜的腰正好杠在一树根的尖梢上,痛得她浑身一激灵,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好半天起不来,旁边的vincent却迟迟没有过来搀扶。
田蜜心里一惊,突然间忘记了疼痛,飞快地扭过头,vincent躺在她身边,勉强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努力了几次,最后还是跌了回去。
“Vincent!”田蜜扑到他身边,浑身上下摸索,“受伤了?哪儿?哪儿?快让我看看!”
Vincent在田蜜的搀扶下坐起来,抬起左臂张开左手,就着微弱的光,能看见他手心一道伤口,流了满手的血。Vincent看了伤口一会儿,喘息了几下,右手突然从地上摸起一块尖厉的东西往左手伤口里割去。
田蜜尖叫着慌乱抢过来:“你疯啦!”
Vincent无力地靠回她身上:“刀上有麻醉剂,或者有毒……我现在……要保持清醒……”
“毒……”田蜜最怕听见这个字,她咬着嘴唇忍回眼泪,粗起声音对vincent说道,“起来!我带你去找医生!别叫我先走,我不会先走的!”
Vincent咳了两声,笑道:“你要是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揍你屁 股……”
“快起来吧,不能拖,要尽快去看大夫!”田蜜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拉他,vincent点点头:“从这个方向穿过林地……河边的小码头上……可以拦到船……”
“我明白!”田蜜使劲拉他,可vincent身高体重,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让他站起来。田蜜急马上就要哭了,vincent好笑地摇摇头:“再歇一会儿……我就好了。”
怎么总是这样!先是成伟,再是他!一个个的……
田蜜大叫一声,又哭又笑地从包里翻出阿列克谢送她的挂表,双手颤抖着打开表盖,装着解毒剂的黑色金属瓶完好无损地躺在里头。Vincent一见,眼睛也是一亮:“哪来的?”
“阿列克谢给我的,上次成伟是不是用了这个以后就好了?”
Vincent点头:“很有效。”
“那就好,太好了!”田蜜大喜,拔下金属瓶上的塑胶盖,指尖轻轻摸了摸尖尖的针头,“我要扎哪里?”
Vincent哧笑,用下巴点点自己的胳臂,田蜜依言,往平常体检时抽血的肘关节内静脉上用力扎了下去,金属瓶壁很薄,不用费太大的劲,就可以把瓶子里盛装的所有液体挤进血管,拔下针头后再按压一会儿。
田蜜仔细盯着vincent:“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Vincent闭起眼睛,过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多了。”
田蜜双手合十开始淌眼泪,一边淌一边念叨,心里对那个金发的乌克兰少年满满的全是感激。你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你了,全部可以原谅了,我陪你回乌克兰去,买一大块土地,全部种植甜菜,我也去干活,再苦再累也不娇气了!我还欠你姨妈一万两千欧,都买好吃的带回去,漂亮衣服,珠宝首饰,都给他们,我拥有的都给他们带回去!
Vincent看着她神神叨叨的样子,爱怜地抬手,轻柔抺去她眼角的泪水,调皮地揪了揪她的耳垂。
“走吧!”田蜜吸着鼻子破泣为笑,胡乱抺着脸上的水,vincent拉住她:“再歇一会儿,好不好?”
“好好!”田蜜笑着坐回去,靠在vincent身边,心里百感交集。
浓密的树林里也有轻风,每吹到一处,不知疲倦的夜鸟就会停止歌唱,短暂寂静后,再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两声短暂音节,听在田蜜耳朵里,有点象微雨季节撑着伞走在家乡小巷时,身边匆匆而过的一串木屐声。循声回头望过去,往往能看见一个青灰色的苗条背影,一手撑油布伞,一手挎只细竹篮,篮上放着新摘的白兰花,用铁丝串好了,可以戴在胸前的纽扣上,散发一整天幽香。
“能原谅我吗?”
Vincent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田蜜有点不解地看看他:“原谅你什么?”
“在荷兰的时候,我一心想让你死。”
田蜜笑:“我知道,我没怪过你。”
Vincent挑挑眉梢:“你该怨我的,这样我会好过一点。”
“我明白你的心,vincent,我都明白!”
Vincent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伤感,他包握住田蜜的手,一根根捻弄她的手指:“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你死了,一切就可以彻底结束,不会再有人追究,不会再有无辜善良的人陷入危险,你的性命可以换来别人的安全,可以让我少一些自责。”
田蜜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怨过你。Vincent,你是个好男人,是个值得爱的好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开始的想法太天真。你,或者我,都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工具,用完了,没用了,随时可以抛弃。杀了你,还会有别人,我期望的安全和安宁,还是得不到。”
“所以你就开始帮我。”田蜜微笑着,“成伟那时候也许后悔过,不该找你来帮忙,我要是死了,你不就坏了他的大事!”
Vincent充满感情地把田蜜的手执到唇边,用她的手背掩住一阵突然的轻咳:“你和我犯了同样的错,知道是什么吗?”
田蜜笑问:“什么?”
Vincent久久地把嘴唇贴合在田蜜的手背上,他的嘴唇烫得吓人,田蜜眼睛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上,慢慢滴下几滴深色液体。用尽全力抽开手,vincent嘴角里流出来的血里泛着气泡,线一样倾注到他的胸前。
“就是,爱上了不应该爱的人……”Vincent带着血的笑容,在这个深夜的林地里显得妖艳诡异,田蜜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Vincent每说一个字,血就往外流出一些,他无力擦拭,只是牢牢把视线盯在田蜜的脸上,用尽全力分辨她的表情:“冯头儿的行事风格我知道,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会让你来。我一直不敢往那上面想,现在……我想问问清楚……”
田蜜动也不能动地看着vincent,看着他被汹涌而出的鲜血呛住,一边咳,一边继续说:“伊列宁格勒……你说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田蜜只能摇头,vincent镇定地笑着,追问:“你说……已经太迟了……”
“别问了vincent,你快起来,我们去找人救你!”
“告诉我!”Vincent死死掐握住田蜜的手,拉低她的身体,让她被逼趴在他身边,脸凑近到离他只有一公分的距离。鲜血浓稠腥烈,象是诅咒,又象是诱惑。田蜜知道自己心里对这个总是嘻笑的男人有多么痛切的怜惜,全世界,只有她能体会他心里的痛苦,可是无法安慰,无法同情,甚至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都不能给他一个多余的拥抱。
Vincent聚积了一会儿力气才再度开口,语气里带了点哀伤的意味:“告诉我……现在,别再瞒着我……”
“等你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田蜜哽咽,vincent笑着摇头:“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想问你一句……”
田蜜泪如雨下,不敢再看他带着些微侥幸的眼神。
Vincent的头发被汗水和血糊着粘在额头上,他无力拂开它们,慢慢地闭起眼睛,仿佛又看到好几年以前,伦敦街头□□队伍里那个干瘦的小姑娘,被身材壮硕很多的英国女孩打倒在地仍然大声用汉语骂着很难听的粗话,拼命挣扎,撕咬扯头发,野猫一样圆圆的眼睛里发出倔强的光芒。同样还是她,被他狠狠打过屁 股以后,站在他面前用力咬着嘴唇忍住不哭,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怎么可能,不爱上她呢?
Vincent长叹一声,又是一股暖意从身体里顺着喉管涌上来,他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告诉我……我的甜甜……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