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妻与女友(1 / 1)
金秋十月,太阳高照。
姜晓然陪着刘爽在酒店的休息室,刘爽抽出烟,点着火,烟雾袅袅升起。
姜晓然默不作声也点上一根,吸上一口,许是太久没抽,突然间就呛到了。
她捂住口,咳嗽起来。
刘爽一把夺过烟,“你瞎凑什么热闹。”
咳嗽声渐渐停了,姜晓然也抢去她的烟,放在烟灰缸捻熄,然后摊开双手,“这样最公平。”
“你故意的。”刘爽气鼓鼓地瞪着她。
“好了,小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难道你要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个烟鬼。”
“那不正好,烟鬼配色鬼,天生一对。”
“有时我会想,也许最后白头到老,相依相靠的,会是你和苏俊。世间太过完美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
刘爽小心地说:“肖杨今天会来。”
姜晓然浅浅而笑,“分别九年了,我想我他应该不会带给我什么困扰。”
时间真的可以忘记一切吗?可为什么自从得知肖扬要回来那刻起,她的心就惶恐不安。
姜晓然坐的那桌,都是大学时的同学。身旁坐着同寝室的鲁丽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说着说着,鲁丽丽就没了声音。姜晓然顺着她的视线,眼前不是肖扬又是谁?九年未见,时光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是曾经清明的眼神多了几许深沉。
“那是他女朋友?”鲁丽丽小声地说。
姜晓然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三四,乌发及肩,瓜子脸,肌肤白皙,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
肖杨把椅子往后挪,女子顺势坐下,对着他盈盈一笑。
肖扬伸手摸摸她的秀发,眼带温情。
一桌的人看看肖扬,又看看姜晓然,一时寂寞无声。
姜晓然的手紧紧握住筷子,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盘腰果。她伸出筷子,准确无误地夹了颗放进嘴里,抬起头对鲁丽丽说:“挺脆的。”
鲁丽丽探究的眼神霎时变得讶异,也若无其事地夹起吃,附和道:“是挺不错的,不愧是星级酒店。”
心里对肖杨倒是不满起来,明知今天会碰到晓然,还特意带女朋友来,算什么回事?读书时,见他俩恋爱,鲁丽丽心里其实是嫉妒姜晓然的。大家条件差不了多少,凭什么她可以找到肖杨?后来,听说他俩离婚了,她的心又有点说不出的怅然。
后来她寻到了归宿,听说姜晓然还是孤身一人,心里对她又夹杂了同情。女人,其实是复杂的动物,就像鲁丽丽现在。
“喂,肖杨,你可真会找,找了这么颗嫩草。”她语带讥讽,“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女子不知所措地望向鲁丽丽,又看看肖扬。
“这位是鲁丽丽。”他简明地介绍。
女子站起身,点头示意,“你好,我叫郭盈。”
鲁丽丽大咧咧地坐着,“你好,刚才肖扬可忘了说,我跟他大学女友可是同一寝室。”
女子竟然笑了,“是吗,姐姐,多谢你的提醒。”
姜晓然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轻笑道:“好了,我们这又多了对姐妹花,丽丽,以后可不许欺负别人。”
郭盈注视帮她解围的晓然,甜甜一笑。
鲁丽丽则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她,姜晓然赶忙低下头,往嘴里塞块牛肉。
还没等她消停会,对面就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小盈,忘了介绍,刚才那位就是我的前女友兼前妻。”
姜晓然嘴巴塞得满满,尴尬地抬头,明明看见她眼里的暗潮浮动,转眼又清澈见底。
“杨,人家该称呼她什么?”郭盈娇柔地说。
“她叫姜晓然。”肖杨一字一字地说。
“晓然姐,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吧!”
姜晓然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没关系,随意就好。”许是咽得太急,肉梗在食道,不上不下。她赶紧捂住嘴,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她拼命地往外吐,可总也出不来。只好伸手往里挖,肠胃里的东西似乎受了刺激,随着“呃”地一声,胃里的,食道的东西全数吐出。
她打开水龙头,冲洗掉脏物。又用水洗了洗脸。然后整个人无力地靠着墙壁。
是谁说过,夫妻分手后还是朋友?她偏偏傻傻地还相信。可当肖扬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用前妻来称呼她,却是那么刺耳。她以为她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他,可见到他用曾经的温柔对着另一个女人,她却宁愿是梦一场。
她没有资格责怪他,她只是他的过去式。身份改变,关系改变,可曾经的点滴,共同的生活经历,对她来说是竭力想遗忘却无从忘记的。
或许她一度以为自己释怀了,可再见到他的霎那间,那些该记得不该记得,统统如潮水般涌现,好像一直留存在她心中。
姜晓然缓缓站直,抽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动作极慢,仿佛擦去的是什么及其珍贵的东西。
她走出洗手间,下意识地想离开酒店。可走到半路,才想起今天是刘爽的好日子,多年的教育和习惯促使她又折回头返回酒桌。
“晓然姐,你可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晓然姐,趁热吃点,凉了可不好吃。”
“谢谢。”
她刚坐好,正准备往空腹中塞点馒头,才夹到,正想吃。
对面声音又传来,“晓然姐,你可真会忌口,难怪三十多岁,身材还这么好。”
姜晓然正视她,“麻烦你可不可以不要左一个姐,右一个姐,我和你不熟。”说完后,她感到无比畅快,这才是真实的她。
郭盈委屈地看着肖扬,眼珠里微微泛红。
满桌的人都看向她俩。
肖杨摸摸她的秀发,亲昵地责备,“你呀,说话没个分寸,女人的年龄是不可以随便乱说的。”
姜晓然冷眼看着他俩,再没有食欲。她蓦地起身,和众人打个招呼,去了休息室。
姜晓然推开休息室的门,赫然见到一个男人仰靠在沙发上,眼睛闭上,满脸疲惫。
她很奇怪怎么在哪都能碰上顾天仁。
她从未见过他的睡相,仿佛卸下妆的演员,有些许缺陷,可真实无比。
她捧着一杯水,安静坐在他对面。
“你怎么在这?”男人声音犹带睡意。
“你呢?”
“参加婚礼。”
“我也是。”
“酒席散了吗?”
“可能快了。”
男人起身拉拉身上有些打皱的西服,“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姜晓然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快步走出休息室。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大堂时,引起一阵骚动。
顾天仁何许人也,B市赫赫有名老顾家的最有权势的儿子,不出意外就是顾氏企业的掌舵人。
四面八方的视线齐聚在他两人身上,姜晓然眼睛正视前方,心无旁骛亦步亦趋跟着他。顾天仁放慢脚步,扭头一把抓住她,大步走出酒店。
他的手干燥有力,带着一股强势,似乎似曾相识,她恍恍惚惚地,直到上车才记得抽回。
顾天仁兜兜转转在一条小巷子停下,走进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餐馆,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
店主是位六十左右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她看见顾天仁进来,只是不冷不热地打着招呼:“你来了。”
转而见到她时,明显地一怔,停留了片刻,方才移开。
上的菜很简单,就是一盘醋溜黄瓜,红烧狮子头,三鲜汤。
姜晓然起先在酒桌上只得三分饱,此时食欲大开,一碗米饭须臾间就入肚.
顾天仁夹个狮子头放在嘴里,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随手夹起个放入她碗里,“尝尝。”目光柔软,神态温和。
姜晓然觉得此时的顾天仁和平常有些不同,又不知是哪里。这里的菜说实在话,并没有特别之处,和寻常小店差不多。以他日常出人的场所,会喜欢这里的口味,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
老妇人端来一大碗热乎乎的红豆粥,“小姑娘,这是免费赠送的。”
小姑娘,姜晓然暗然失笑。她已吃的八分饱,本不打算再吃。可见到妇人眼中的热切,还是吃下一小口。米香和着红豆的香,还有股冰糖的清甜,入口柔滑。忍不住,她大口吃起来。
再抬头,只见老妇人呆呆地看着她。
姜晓然心想大概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她不好意思地对老妇人笑笑。
老妇人神情略微激动,“好吃吗?”
她眼神诚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豆粥。”
“那以后常来。”
她用力地点点头。
坐在顾天仁的车上,姜晓然问道:“你认识这家店主?”
他眼睛直视前方,车厢里气氛顿时压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姜晓然不是八卦的人,她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埋在最深处,好似雪后的大地,表面光洁无暇,雪融化后,露出来大地原本的模样,曲折不平,甚至是坑坑洼洼。
傍晚时分的夕阳,在天空中晕染出金色的山水画,浓妆淡抹,使人神往。
顾天仁驾车出了城区,马路豁然开阔,道路两旁栽满法国梧桐,在夕阳的映射下,仿佛也成了金色。
姜晓然闭着眼,松弛一天紧张的神经。他没有说去哪,她也没有问。认识一年多,两人总是不远不近的交往着。比普通朋友好些,离好朋友又差些。也许是她把自己的心关得死死的,不愿对外人敞开的缘由。
可此时,坐在车上,她浑身放松,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待她睁开眼时,车子已开上了一条山路。山路曲折蜿蜒,车子左一个弯右一个弯,姜晓然头有些晕晕乎乎。
“本市最有名的山路十八弯,果然名不虚传。”她苦笑着说。
“你来过几次?”
姜晓然心想,几次?上大学每年要来好几次,几年下来怕不下十次。可毕业后,一次都没来过,算起来,十来年没来过。
她随口回应,“没算过。”
“我来过这九次,不过最后一次距今已有十年整。”
顾天仁背靠在车头,眼睛注视远方的晚霞,缓缓说道,“我十五岁暑假第一次来到情人峰,然后每年的那天都会来。”
“和女朋友?”姜晓然了然的问。
“她是我同班同学。我是班长,她在班里默默无闻,学习一般,也没什么特长。原本我并没有注意她。只是有次班里为一位生病的同学募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硬币,尽是一毛的。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募捐,每天下课后,都到马路边拣塑料瓶,好不容易凑到了五块钱,全捐出来了。”
“她很善良。”
“她岂止善良,还忠诚,温柔,美丽。她其实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特别可爱。”顾天仁眼波荡漾,脸部的线条格外柔和。
“她很招人喜欢。”
“只要是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她。你一定不会相信,她胆小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也许她只是不忍心。”
“你真了解她。她是个单纯的姑娘,让人想怜惜她,保护她。”
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她忍不住打起喷嚏。
顾天仁回过头,连忙脱下西服,披在她身上。
他手指轻触她的脸颊,柔声道:“这么凉,还陪着我傻站在这。”
姜晓然垂下眼眸,“大概是故事太吸引人了。”
回去的路上,顾天仁再没有说那个女孩的事。
姜晓然望着昏暗的马路,思绪回到了大二那年的情人节。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肖杨不知从哪借来一辆□□,载着她上了情人峰。他们下午上的山,地面上还残留前几天未融化掉的积雪。
山顶上游人寥寥无几,大都是年轻情侣。他俩站在车边,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散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不远处是大片的竹林,此情此景犹如电影里经典的画面,引人遐想。
姜晓然摘去手套,往前伸出双手,像是在接住阳光。
肖杨贴在她身后,手臂从她臂弯下穿过,手心托着她手背,“我们像不像杰克和露西?”
姜晓然闭着的眼募然睁开,转过身直视他,“记住,我是姜晓然,你是肖杨。”
她的话说得很急促,眼神里带有一点恐慌,如同受伤的小鹿,让人想保护她。
肖杨眼底的笑意慢慢散去,嘴唇轻柔地贴在她的眼皮上,“傻瓜,放心,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姜晓然双臂紧紧搂住他的后腰,“嗯,不分开。”
其实他们原本可以一直在一起,只要她不要那么较真,多忍耐些,说不定可以成为金婚,甚至金刚婚。
只是年轻的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恋爱时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婚后虽未曾恶言以对,可不时的冷战早已把她那颗火热的心冻得冰凉。她哪里受得了这般反差,只有离开,唯有离开,才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九年后的今天,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会离开他吗?
还未等她想清答案,耳边声音响起,“到家了,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坐坐?”
姜晓然回过神,为难地说:“家里乱糟糟的,以后有机会的。”
顾天仁意味不明地笑,明知道她的答案,还是忍不住试探。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出现,五年,十年,时间久到他以为他是个无心的人。
他还有资格拥有心动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