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六章 水流花谢两无情（1 / 1）

天聪十八年，青石板上，远去的马蹄，南宫府墨轩里梨花飘落如雪。叶紫寻站在梨花树下，伸手接住了飘落的梨花，想起今日所听到的事，原来那人不是无情，只是藏得很深很深罢了。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事情，他竟然宁愿对一个青楼女子说，也不愿对我说，看来我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叶紫寻心里升起的那一点点心疼早就随着他踏进那人的房间开始消散殆尽。叶紫寻捏着手中的梨花，叹了一口气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落花无情，流水无意，怎生会遇？”

二月初三，是南宫瑾轩生身母亲玉婉儿的祭日，南宫瑾轩独自骑马去拜祭母亲。没有跟任何人说，没有带任何人。据说，南宫瑾轩的母亲去得很蹊跷，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突然暴病身亡，那一年，南宫瑾轩十岁，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正是从那时候起，南宫瑾轩的身体开始变差，变得体弱多病，南宫瑾轩的性情也从那时起变得冷漠。

每年的二月初三，南宫瑾轩都会去拜祭母亲，可是从来都是一个人。南宫府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更没有人提起过。如果不是今年，南宫瑾轩频繁地去揽月阁，叶紫寻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二月初一，南宫瑾轩再次去了揽月阁，还是去了头牌暮雪的房间里。叶紫寻本不在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所谓，既然喜欢，叶紫寻还可以帮忙，看看家世清白，可以把人赎出来，抬进府里。

于是叶紫寻让太阳去查了，岂料这一查，却查出了让叶紫寻震惊的事情。暮雪自幼父母双亡，被老鸨收养，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通。今年年初才一挂牌，便一曲动天下，赢得了锦京第一的美誉，从此更是追捧之人更是趋之若鹜。

暮雪，竟然是绽放安插在揽月阁的眼线。暮雪，原名刘艺惜，七岁那年父母双亡，被绽放收养，一直到十二岁，正是改名为暮雪，自请进入揽月阁。叶紫寻近年来忙于南宫家的事，对绽放已是很久都没过问了，全权交给太阳，所以并不知晓。

真是无巧不成书，暮雪便把南宫瑾轩每次来的情况告诉叶紫寻。南宫瑾轩每次来，都只听曲，而且只听暮雪的成名之曲。那曲子是墨离唱给绽放的人听的《尘缘》。一直到二月初一，南宫瑾轩那日一边听曲一边喝酒，喝了许多，可是眼神却依旧清明，他要暮雪一直唱，他听着听着那冰冷的眼神却愈发温柔，竟微微带有一丝怀念。

也许是借着酒意，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南宫瑾轩向暮雪说出了自己深藏多年的话。正是那一夜，暮雪爱上了这个清冷的男人。南宫瑾轩第一次向人说起自己的母亲，他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会唱歌哄自己睡觉，那歌声温柔却也悲凉。母亲会为他亲手缝衣服，并在绣口绣上竹子。母亲说，希望他像竹子一样，既是谦谦君子，又能挺拔坚强，最重要的是无心可伤。

后来，玉婉儿没了，南宫瑾轩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记住了母亲说的话，做个谦谦君子，做个无心之人。他要成为南宫家最出色的继承人，他一定要让南宫家的所有人都记得他南宫瑾轩，他要让母亲为他骄傲。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恍惚了，他伸手抚着暮雪的脸庞，轻声唤道：“娘，娘，你别走。”那声音里不再是往日的冷漠，而是迷茫，难得一见的脆弱，又带着微微的撒娇。暮雪心疼了，为这个坚强的男人的心疼，为这个脆弱的男人心疼。

当南宫瑾轩在她怀里熟睡时，她伸出手轻轻地描摹着那眉眼，他的目光是那么冷冽，那么幽深，看不出喜怒，还有那挺拔的鼻梁，如同凛冽寒风中的翠竹，那薄唇紧紧抿着，凉得如同三九寒天下的冰湖。那时，暮雪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咚咚直跳的心，她知道她爱上眼前这个人了，原来只一眼就可许下一生一世。有些讽刺，却又无可奈何。

翌日清晨，南宫瑾轩睁开那冰雪般清冽的眼，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来了。他从来不是个放纵的人，他一向克制得很好，可是昨夜不知为何，竟向一个陌生女人说出了那些话。是因为月色太美好，是因为梨花白太醉人，是因为那人与母亲有些相似，还是因为那歌声？南宫瑾轩也说不清楚，心里仿佛突然有了个缺口，急需什么来填补，内心莫名的烦躁。留下银子在桌上，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暮雪拿着清粥回到房间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昨晚的一切就仿佛镜中花水中月，一粒石头划过水面，激起圈圈涟漪，却也把那渺茫的影子打碎。暮雪知道，那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她知道那眼神只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如果没有猜错，是他的母亲。可是暮雪并不在乎，哪怕只是做个替身，或许在他心里连替身都算不上，只要能换来那人的笑容，暮雪愿意，哪怕是为他付出生命。

叶紫寻静静地听着太阳诉说，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仿佛太阳所说的一切与她无关。其实，太阳明白，她的心里只怕也不好过，自己的丈夫宁愿向一个青楼女子诉苦，也不愿与她分担。这对于叶紫寻来说，无疑是最伤人的了。

叶紫寻以为哪怕南宫瑾轩不爱她，哪怕南宫瑾轩心里有别人，他娶了她，便应该当她是妻子。叶紫寻始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说感情，竟然连点信任都没有，真是讽刺！我既然说自己要做锦绣最完美的夫人，那么南宫瑾轩你就拭目以待吧！我会做的，我能做的，远远比你想象得要多！

就在南宫瑾轩去祭拜母亲的时候，叶紫寻去找了南宫夫人柳承溪。她对南宫夫人说：“娘，最近您睡得好吗？”“紫寻，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相信母亲，沙尘是掩不住珍珠的光芒的，总有一天，瑾轩会看到你的好。”“娘亲，我明白的，我只想做个好媳妇。只是夫君他不喜欢我，一直不回墨轩，我没能让母亲抱上孙子，是紫寻不孝。最近我听说夫君在外面喜欢上一个女子，我想帮夫君抬进来，也好让娘亲早日抱上孙子，您说好吗？”

“紫寻，真是难为你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让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娘亲明白你的心，你既然开口了，便有你的考量，去办吧！”“好的，娘亲，您休息吧。紫寻下去了！”

是夜，叶紫寻到南宫瑾轩的书房里跟他说了这件事。南宫瑾轩听着眼神却越发寒冷了，叶紫寻却只当没见，依旧说着她的打算。等她说完，南宫瑾轩起身走到叶紫寻身边，伸手捏住了叶紫寻的下颚，强迫叶紫寻的目光与他对视。叶紫寻依然神色淡淡，只静静地看着那双冰冷的眼，她看见那双墨色眸子里倒映着的是另一双冰冷的眼，就像两人的关系，离得最近却也最远。

南宫瑾轩墨色的眸子微微眯着，渐渐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冰冷的话语从那薄唇里吐出：“叶紫寻，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最好给我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我无情。”“无情，南宫瑾轩你太可笑了吧！你何时对我有情过？我叶紫寻哪里对不起你了，作为你的妻子，我孝顺双亲，贤惠勤劳，作为你南宫瑾轩的少夫人，我上得厅堂入得账房，为你南宫瑾轩一心操持，我有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吗？”

“叶紫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的心思，我的心思就是帮你娶妾，帮你将一个青楼女子赎出，给她个干净的背景，让你美人在怀，我的心思就是帮你坐享齐人之福，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试问，整个锦绣，能为夫君做得如此份上的，有几人？肯为夫君如此委屈的又有几人？我叶紫寻，从进你南宫府的那天就一直在做一个完美夫人，还有哪里你不满意的？”

“好，好，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叶紫寻怎么做个完美夫人？帮我娶妾，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你想要的不过是个贤惠的名，你一直未能有身孕，如果再不搏个贤惠名声，只怕就要等着被休了。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是啊，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你南宫瑾轩呢？可是我没有身孕时谁的错，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就不该娶我，娶了我又想休我，真真可笑！你以为我就喜欢你了吗？南宫瑾轩，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你我为何成亲，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摆谱，我做我的贤妻，你做你的好夫，大家相安无事，人前伉俪情深，人后各不相干。你喜欢我就帮你娶谁，我不干涉。那我喜欢谁，也请你不要过问。”

“好啊，叶紫寻，你打得好算盘。算你狠，随你要怎么做，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对暮雪动手，否则后果自负。”

“哈哈哈哈，区区一青楼女子，我叶紫寻还不放在心上，夫君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的暮雪完好如初地交给你的。”

“最好如此。”南宫瑾轩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此时，叶紫寻的眼中却是一片沉痛，哪里还有半分从容清冷。南宫瑾轩但凡有一丝心软，哪怕只是一个回眸，他一定会看见，他口中那个心计手段高明的女人眼里的脆弱，可惜，他没有。

有些事，从开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