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水剪双眸雾锦衣(1 / 1)
水伊然看着手中的信笺,也不禁泪落涟涟。她无法想象那个书院里那么善良欢笑着的女孩,那个有着最温暖人心笑容的女孩,已经被现实折磨得如此阴郁。为了家人,她不敢冒险,否则以她之能,那小小的南宫府又怎困得住她?
虽然她知道叶紫寻只是被困,只要假以时日,她在南宫家站稳脚跟,境遇自然不会再如此。可是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一遍遍地看着她写来的一封封信,因为以后她连心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她,要进宫了!
以后那些美好单纯的日子就离她远逝,宫墙外那蓝得澄澈透明的天也要从此阴暗。她一样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她从来没有爱过谁,看着叶紫寻和青绿,就已经足够让她还未尝试就已经死心了。
进宫,进宫,一如宫门深似海。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这托了乔木的丝萝,只能看着乔木参天茂密而永远的蔽于浓荫之下,做着“应该”做的事情,守着“应该”守的本分。
不甘心如何?不愿意如何?有选择吗?没有。既然如此,只有迎头向上,为自己杀出一片天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有飞翔的希望与自由,心若清风自逍遥。这是叶紫寻用来自勉的一句话,不知何时,自己也受了那丫头的影响,这般放肆了。
时间就像是父亲的脸庞,一道一道地倒影着自己苍白的身影。水伊然最后一次仰望头顶澄澈的蓝天,最后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今日倒还真是热闹,正应了“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来。行至钟粹宫,只觉满目繁花似锦,衣香鬓影,暗香缱绻,美人如花隔云端。水伊然并无惊讶,天下美人最多之地,无外乎皇帝的后宫。在这里,美是最不缺的,在这里红颜易逝,恩宠难断,所谓“红颜薄命”再没有比这里更甚了,红颜未老恩先断。
后宫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明争暗斗,而是寂寞,长久的寂寞,一生的孤苦。一日日,看着镜中如花的容颜老去,无人宠,无人怜。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正是这种寂寞在鲸吞和蚕食了后宫女人那颗也曾经是水晶的心。
所谓“权力”,所谓“富贵”,所谓“荣华”,不过是男人争斗的战利品,女人何曾在乎过,女人在意的永远只有情意,只有父亲,夫君。女人不过是弱者,所以才会被贴上心如蛇蝎的标签。
水伊然独坐亭中,静静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那明亮的月亮似乎也染上了寂寞和阴暗,那温暖的光晕再也暖不了水伊然胸腔中那颗冰凉的心。水伊然坐在亭中看风景,却不知道她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那一夜拓跋凌只记得:水剪双眸雾锦衣,亭中回盼媚清辉。锦京夜瑟怨犹在,墨江晓云愁不稀。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
数日之后,水伊然果然不负水家众望顺利晋级。水伊然只觉讽刺,其实所谓的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人选其实早已经内定了。而水伊然也不过其中一人罢了。
当今皇上自从大婚亲政之后,这八年来也算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并不耽于美色玩乐,后宫也只有一后两贵妃四妃两嫔,依制来看,的确是少了些。皇上在大婚三年后选过一次,之后便一直未曾再选,直到今年,所以这算是锦绣数年内的大事了。朝中众人有适龄女儿均跃跃欲试。
入选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水伊然嘲讽地看着眼前这座华丽的宫殿,怡水殿。还真是好名字!怡,和悦之意,亦暗喻伊之名,这名这匾额只怕数月之前就已经弄好了吧!自水伊然入宫以后,和叶紫寻几人的鱼雁已经断了,曾经在月前立誓“鱼雁断则情断”,如今自己孤身身在寂寂深宫,可是她还是相信,还是盼望着某一日,爹娘进宫看望自己时,说不定就能收到信了。
这也许就是水伊然唯一的记挂,唯一的安慰。她入宫之事那几人谁也不知呢!叶紫寻的匆匆出嫁,仿佛是一个开始,一个命运的开始。曾经那些对酒当歌的肆意人生已经逝去,再没有谁能走进她的心。
南宫府的叶紫寻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月余,其余几人的信笺早已经收到,只有水伊然。自打叶紫寻来了锦京,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如今她又被困在南宫府,行动不便。叶紫寻知道水伊然一定出了大事了。
无奈之下,叶紫寻只好先和柳夫人撒娇,柳夫人应了她要回沈家的事,只是却交待一定要南宫瑾轩作陪。叶紫寻也只好厚着脸皮来南宫瑾轩的书房找人了,自打两人成亲后,两人之间的冰河约有数尺厚了吧,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叶紫寻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鼓足勇气正要敲门之际,那门却开了,南宫瑾轩站在门旁,冷冷道:“夫人,有什么要事吗?怎么站在门口如此之久?”叶紫寻一听那冰冷的语调,心头顿时犹如浇了一盆冰水,只觉那寒意侵人骨血,冷得人不禁打个激灵,那原本还微微忐忑的双眸也在一瞬间恢复冰冷。
叶紫寻先向南宫瑾轩行了一礼,也只淡淡道:“母亲大人吩咐儿媳来知会夫君一声,近日我要回沈家,还请夫君陪行。”“恩,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是。”
这就是两人典型的对话场景。每每两人单独相处时,只觉房间温度瞬间下降,尤其是两人那冰冷的眼神,哪像夫妻倒像仇人!两人都是混不在意,在人前依例扮演着亲密伉俪样。
数日后,叶紫寻终于在南宫瑾轩的陪同下回了沈家。沈忠仁看见南宫瑾轩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对叶紫寻亦还体贴,除了为人冷淡,倒觉得真真是为自家孙女找了个好夫婿。
叶紫寻一回到沈家,马上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溜得不见人影。沈家众人也只好无奈地对南宫瑾轩道:“寻儿自小被我宠坏了,礼节不足,还望日后瑾轩你多加照顾。”南宫瑾轩似乎也不在意妻子的失礼,只客气道:“祖父,您客气,紫寻是我妻子,照顾她是我的责任,您尽管放心。”
看着南宫瑾轩对自家孙女多是纵容,沈忠仁更是对南宫瑾轩上心了。那厢叶紫寻马上换装成了墨离,直奔绽放总部找到太阳。刚见到墨离,太阳便知是何事,看她的神情只有身边亲近之人出事才会那般慌乱。
太阳直直朝她走去,不待那人开口,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房间,看着她已经湿润的眼眶,太阳心里一番自责,自己明知道她的弱点,在得知了那消息后就该想方设法的告诉她,不该让她如此忧心。只好伸手抚上了那人因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莫急,莫急,水小姐没事,她只是进宫选秀了,而且最新消息是已经成功晋封为怡贵人了,尚未侍寝便已封贵人的可只她一人。
原以为叶紫寻听了会放下心,哪知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双平时灵动的眼眸也只剩下空洞。叶紫寻怎么也没有想到伊然竟然入宫了,曾经她对她说:“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此乃女人最悲哀之事。”她曾经对她说过:“深宫寂寞,此生我们谁也不要入宫。我们只要不进宫,人生便还有望。”
如今呢,那个微笑着答应她的人呢?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呢?不是答应过的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地就入宫了呢?
那已经干涸许久的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太阳的手心里,太阳看着这个平日里冷漠如霜的人,竟在落泪,若不是那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手心,他怎么也不曾想过原来墨离也只是个普通女孩而已。
叶紫寻哭了一阵之后,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恍然发现她竟被太阳搂在怀里大哭,抬眼一看,太阳胸膛前一大片湿润,顿觉尴尬,脸上一红低声道:“太阳,对不起,我一时失态了。”太阳也只淡淡道:“没事。”
叶紫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很明白伊然入宫一定也是为了家人,既然已成定局,何不顺势而下,想想接下去的事,深宫之中,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防不胜防,自己一定要帮她。思及此,马上提笔写信,心中切切叮嘱,在宫中切不可锋芒太露,切不可用后妃赏赐之物,一定要暗中培养心腹,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千万保重。最后落上记号封好,交给太阳。
这桩事情放下,叶紫寻想到自己已经久未来绽放了。于是嘱咐太阳明日把众负责人招来,自己和他们见见,也安安他们的心。太阳办事向来稳妥,锦京之外除了个别人,锦绣人只知太阳,不知墨离。叶紫寻也从未放在心上,她相信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