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 无可奈何喜嫁君(1 / 1)
果然如叶紫寻所料,她及笄礼一过,那来沈家求亲的媒婆是如潮水般汹涌。外祖父沈忠仁也是老生常谈,但凡叶紫寻在家的日子必然要被各位舅母唠叨个不停,叶紫寻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放纵自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她没有选择,既然生在锦绣,生在叶家,生在沈家,这是她的命运。既然享受了沈家的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起作为沈家人的责任。
叶紫寻已经决定了,既然无法回避,不如坦然面对。对于叶紫寻来说,出嫁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起点。叶紫寻从来不是听任命运摆布的人,最起码在自己可以努力的范围内一定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只是未来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把握,其实我们都还太年轻,太轻狂,许多事想得都还太简单了。
今日,南宫家也来求亲了,外祖父十分赞成这桩亲事。南宫家三公子虽然身子文弱,但却是个极具魄力的人,为人最是为人最不拘束,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接受自个儿这个不平常的孙女。叶紫寻是最像自己的,也是自己最疼爱的,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她?
叶紫寻知道外祖父是为了自己好,自己也已经让绽放整理了南宫瑾轩的资料。这简直是完美的男人,除了身子虚弱和冰山性子。相貌堂堂、能力一流、知人善任、家世显赫、文采风流,叶紫寻有时真怀疑这男人怎么能这般完美呢,还让不让人活了?叶紫寻暗叹:不知道锦京已经碎了多少颗芳心了?
可惜结果却出乎叶紫寻的意料,这么多年南宫瑾轩没有一丝花边新闻,没有人敢私自议论这位号称“冰山美男”的人。南宫瑾轩的私生活纯洁得就像和尚,叶紫寻实在疑惑,如此尤物,竟然没有绯闻,简直是暴殄天物。那时的叶紫寻还不知道在那张冷漠容颜下的是一颗不知多么冰冷的心,就连有“冰梨公子”之称的她在他面前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温暖!
叶紫寻可不会只因为是美男就奋不顾身,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相信爱会疯狂会犯傻的小女孩了。在生意场上打混的这两年,她已经脱胎换骨了,她不仅仅只是叶家沈家宠爱着的叶紫寻,她还是那个名动天下身负数千人身家的墨离。理智终究是第一位,想来嫁给南宫瑾轩对她只有好处没坏处。
南宫瑾轩和她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叶紫寻有弱点,南宫瑾轩没有。叶紫寻最大的弱点就是她太在乎情,亲情友情她舍不下,这便是叶紫寻最大的弱点。她可以为了亲人为了友人放弃自己,可是南宫瑾轩不会,南宫瑾轩会当舍则舍,毫无犹豫。叶紫寻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既然如此何不合作呢?
叶紫寻嫁给了南宫瑾轩后,反而可以把墨离这层身份藏得更深,除了南宫瑾轩这世上也在无人可以查出自己墨离的身份。任南宫瑾轩如何聪明,他不会相信也不可能会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会是那名动天下的墨离,人总是离得越近越看不清楚,越容易忽略。
叶紫寻也知道以南宫瑾轩的性子自己嫁过去,两人也只能是相敬如冰。顿时叶紫寻想到日后,自己与南宫瑾轩相对无言的情景,那不正是一大一小的两坨冰相望,两冰雕没事,结果把一房间的人都冻晕了。思及此,不禁大笑出声。叶紫寻果然一语中的,两人新婚后南宫府好一阵子一直有人生病,久久无法痊愈。
两家人一拍即合,遂定下亲。按礼执典行了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南宫府的彩聘也在纳征之日送进了沈府:白头雁一对,金丝鸳鸯一对,纹云如意一对,细金合欢钿一对;温茸俪皮两副,卷柏两株,鸾凤结两双,五色丝两束;金尾鲤鱼二十条,彩翼云鸡二十只,陈年女儿红二十坛、清田贡酒二十坛;绀地绛红鸣鸟束锦十丈、香色地红茱萸云锦十丈、四色显纹散花贝锦十丈;闪色隐花水波纹孔雀纹锦十丈,隐花奇卉八角星重锦十丈,夔龙游豹散点彩绒圈锦十丈。另有肥羊千头,稻米百石,粳米百石,稷米百石;余者蒲苇、香草、金钱、六谷糕、九子墨、长命缕、延寿胶等等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天聪十五年腊月初八,锦京南宫府和沈府已在迎亲必经之路上皆铺红绸,放眼望去如同细浪千里一般遥遥张展开来,晴空耀目下映了金光淡淡,华美而飘逸。红绸两边挤满了各处百姓,锦京上下九九八十一坊商铺收业万人空巷,只为看这沈府嫁女,南宫迎亲的场面。
吉时一至,沈府朱门悬彩,金玉生辉,比南宫府竟铺张了数倍不止。单是陪嫁的妆奁,嵌金檀木大箱上系彩帛,两人一抬,两抬一箱,随着南宫浩荡林立的仪仗先花轿而行。直过了半条锦京玄武大街,众人方见到入了街口的花轿。
是花轿,名副其实的花轿,莹莹洁白、淡淡粉红、艳艳红火几色梅花,尚带着颤颤莹露缀在八抬大轿之上,喜色中清艳娇羞,明丽而又不失灵动飘逸,傲骨铮铮,清香扑鼻。花轿两边各有四对垂髫花童,每人手中执了湘妃竹篮,沿路将新鲜采摘的梅花洒了漫天。
南宫瑾轩策马在前,清冷如玉的神情纵在喜服的映耀下也只是淡淡,冰冷如昔,白马彩鞍衬着傲岸身影,骄阳下逆着淡淡天光,风神凌俊,又成了停驻在锦京多少女子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期念。
叶紫寻坐在轿中思绪万千,只觉恍惚若梦,曾经她也曾遐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王子会骑着白马来娶自己,曾经她也以为她会羞涩忐忑的嫁给那人,曾经她也有要做个好妻子的梦想,曾经她也以为她会幸福地与那人执手相伴终生。然而,物事人已非。
轿身微微一顿,将叶紫寻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已是到了南宫府前。待花轿稳稳越过火盆,入院落下,南宫瑾轩当庭而立手挽金弓,依礼朝花轿虚射了三支红箭,取破煞驱邪之意。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喝彩声,叶紫寻心头无端快跳了几拍,喜炮震的心神微荡。不尽然一抹娇红就这么泛起双颊,一改往日的冰雪风情,更添几分清丽妩媚,映着喜帕的彩亮温柔盈盈,明妍不可方物。
忽尔轿身一颤,却是行了踢轿门的礼,叶紫寻只低头瞅着那霞帔上的流苏,却见喜帕下伸来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是他!叶紫寻深吸了口气,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放至他的手中,立刻便被握住,和叶紫寻一样微凉的手,因为有茧所以略微有些粗糙,那手轻微的一带,那冰凉的力道扶她稳稳踩过轿中洒着的豆谷下了花轿。
叶紫寻任他牵着,两只手虽然都微凉,可是握着却渐生温暖。叶紫寻虽看不见前方,却放心往门槛跨去,绣鞋上轻颤的花丝方越过那道披彩的马鞍,全人便将马鞍抽掉,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就这样喻了不二的美好,许下合家平安。
拜天地,原来不是以前想像的那样简单,也不是想象的那样敷衍,是真正的举手齐眉,叩拜行礼。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叶紫寻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心中那敷衍的心态,带着十分的虔诚和执著,每一拜,叶紫寻明白这是许以白头相伴的盟誓,是认真的、不悔的四拜,刻在了彼此的生命中,尽管二人无情,但是这一生一世,两人已经注定要携手并肩,她已是他的妻,他已是她的夫。
待仪官唱到:入洞房!南宫瑾轩将红绫微收,伸手握住叶紫寻的手往新房走去。龙凤花烛高照,一室的流光溢彩。入了新房,几个侍女托着金盘上前,伴着吉利话将五色花果撒入喜床帐内屋角各处,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滚动着喜气,藏入了各个角落。
待到安床过后,喜娘便请南宫瑾轩和叶紫寻在喜床上坐下,将俩人衣角牢牢打了个结,紫玉盘捧上如意秤,南宫瑾轩伸手接过,持稳的将那道喜帕挑开,再放回盘中。
南宫瑾轩的乳母白夫人看着叶紫寻轻赞了声,红妆粉黛,只周身那潜定的书卷气,淡然而幽静,清隽而高洁,亦略微带着微微的冰雪气质,便叫人形容不出她的美。再看自家公子,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仰视的俊冷潇洒,一如既往的冰冷,在这红烛下也难添一分的柔情,虽看似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可惜两人眼中却俱是冰冷如雪,竟生生将满室的喜庆压了下去。
从未看过,南宫瑾轩就这么醉在了那一瞬的抬眸中。红烛微动,冰冷如雪的眸中似是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那如雪的冰冷却让南宫瑾轩心头一热,远远如旧梦前尘浮光若影,化做一缕梨花幽香覆上他的心头。
一眼已万年,金钗凤冠的华艳都不及那双眼睛,如冰雪,如淡波,如冷月,波光粼粼里带着点点冰冷和坦然,自微颤的长睫下看向他。极静的,极轻的,却也极冷的,似是一触便似冰化了开去,然那微藏在水色清光后的灵黠便这么一带,冷清却偏偏勾起心中深深涟漪,漾的人心口震荡。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到丫环托着喜酒送到身旁,他才一回神,伸手取过那成双的冰纹白玉杯。一道红丝绾做永结同心,缠住晶莹杯脚,纤细如缕,勾起南宫瑾轩唇角一缕嘲讽,同床异梦不过如此,天下女人任君采撷,眼前这女人也不怎么样,若不是生在沈家,只此一念,就连那一双让他有些微醺的眼睛也觉无可取之处,娶谁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只会躲在身后哭哭啼啼罢了。
叶紫寻静静望向南宫瑾轩,那一抹讽刺却极深极重地刺入叶紫寻心中,倒映在轻红如醇的美酒中的那双明眸却越发冰冷了,朱唇紧抿,那温润而清冽的琼浆润入口中,只饮了一口,却觉凉意沁心,与他交杯而换,再将那满盏的寒霜饮下。
喜娘上前跪请了两道发丝,以五彩帛丝系成如意同心,笑道:“恭贺少爷和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乳母白夫人带着几个侍女也上前贺道:“恭喜三少爷,三少夫人!”说话间叶紫寻却见一人在新房外探头探脑的,南宫瑾轩只微微皱眉道 “我去去就来。”
叶紫寻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他,也只是轻柔一笑,那笑却直到眼底,那冰雪双眸瞬间羽化成瓣瓣梨花絮絮飞扬。南宫瑾轩一时也晃了眼,只觉眼前人似在哪里见过,那如梨花般的感觉有来了。
忽然想起那是墨离,那个如梨花般的男子,那个有惊人之才自己引为平生唯一知己唯一对手之人。南宫瑾轩对自己的错觉虽有些惊诧,但也未做多想,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但眼前人却绝不会是那人,也只亦淡淡叮嘱:“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此语一出,房内各人脸色俱是一变,只有叶紫寻恍若未觉,神色淡然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