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家产（1 / 1）
六十四
阿恒做简单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豆豆往B城出发，他只想快去快回，处理完事情，就再也不与蕊蕊分开。蕊蕊和他都完全没想到，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倘若知道，断不会如此轻易别离。
阿恒心急，没有回家，直奔公司，他已提前与大哥联系，让大哥在公司等他。进大哥办公室之前，他先带豆豆到总裁秘书室转了一下，有些事情，他要一起戳破，既然交锋已不可避免，他倒是希望越快越好。
阿恒淡然地指着小慧对豆豆说，“问阿姨好，你小时候，她可是一直照顾你的呢！”
5年之间小孩子变化相当大，可是那眉目之间蕊蕊的婉约神态，是一点没变，可不是就是豆豆。小慧错愕当场，一时间全顾不得场合身份，上前一把就拉过豆豆，连声询问，“豆豆，豆豆，这么多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呀！”
豆豆已完全不认得小慧，连连往阿恒身后闪躲，讷讷地说，“阿姨好，我和妈妈一直在S市……”
阿恒见小慧认出豆豆，目的就已达到，带着豆豆扬长而去，他知道小慧自会立即通知罗永浩。把豆豆和阿姨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稍候，他直入大哥的总裁办公室，劈头就是一句：“大哥，我要分家。”
近来几天阿恒接受的信息实在太多，冲击力也都很大，他心头所想之事太过芜杂，心情又十分急切，以致敏锐如他，都没从电话里和进门时发现穆宇寰的异样。
穆宇寰此时正盯着桌子上，厚厚的离婚资料，独自伤神。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从家里走了一周，此时的离婚官司正是胶着状态，15年夫妻做下来，他竟一点儿没想到，这个女人贪婪、阴毒至此。
她离去之前的话还回响在他的耳边，“穆宇寰，你们穆家欠了我的，就应该还给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一直骗我！我恨你，恨你们穆家，我诅咒你们！”
“这么多年来，我等的、要的不就是这些？可你们居然敢不给我！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以为我在和你过日子么？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你有什么可嚣张的？！你以为谁会真正的喜欢你？！那些女人和我，喜欢的，无非就是你的钱，除了钱，你还有什么？！有什么？！”
“好吧！这回我就把你的钱统统拿走，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女人会多看你一眼！让你再嚣张！我要让你也尝尝一无所有无人理睬的滋味！你等着吧，等着我的律师吧！分家？我要分家，你嘲笑我，这回我是不会再和你分家的，我要让你无家可分！”
此刻阿恒的一句“分家”，让穆宇寰悚然抬头，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阿恒，“你也要分家？”
“嗯。”阿恒兴奋地点头，打算坐下来，好好和大哥说说自己的计划。
穆宇寰惨然一笑，“不用分了，你看看这些东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强撑着拉过阿恒，按他坐在自己刚坐过的位子上，“你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我没想到你也会有主动提出分家的这天，也好，也好！”
阿恒疑惑地看向桌面，穆宇寰真觉得有些撑不下去了，他哑声说到，“你先慢慢看，我要出去一下，有什么事儿，我们回来再说！”
穆宇寰独自离开，也不带人，开了车就走，想想又关掉手机，他现在实在是没有气力再和任何人交谈。他开着车在大大的B城里乱转，只觉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去何从。
妻子的话又涌上心头，他是什么？他只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而已，除了有钱便一无是处。想他穆宇寰从20出头就为事业奋勇拼杀，一路历经种种，取舍之间多少无奈悲伤，他都一人独抗，自然练就一种藐睨气概。
没想到，看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恃财嚣张，只需迎合不需敬仰。脱去华丽外衣，除了家人可有一人真心待他？他在别人心里可真的值得爱恋托付？
而如今，阿恒已经长大，不仅能够单飞，还主动提出分家。孩子，妻子定不会给他，父母晚年，已然是在安度，那么公司和家里需要他照顾的，就几乎没有。想他穆宇寰在这世上，居然已无人需要，这种处境怎不让他悲从中来？！
开车转了一阵子，他觉得饥饿难忍，想起今天早上、中午他都没吃饭，本来想等阿恒回来，一起回家，没想到，一句话之间便起变故。他找了家他喜欢的清雅小店，要了几个小菜。
店内幽静的环境、可口的饭菜和一壶他常喝的好茶，让他的心情宁静了许多。多年来大风大浪的历练，让他稳如泰山的心，又开始习惯性地，在错综复杂的态势下谨慎思考。
妻子的目的明确，自是不将他弄到一名不文，誓不罢休，对这个他虽意外，但可理解。好在，穆家虽不是为了她而特意留有后手，也还有辗转余地，即便他真的在这场离婚官司里一败涂地，穆家根基也还算牢靠。
阿恒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他震惊之余竟未好好分析，突然之间，阿恒怎想到要分家？！真是不符合阿恒一贯作风！相比较而言，阿恒的事可是要比他的重要百倍，一旦阿恒那里出现问题，穆家可真就没有回旋余地，这是大事，他必须问问。
刚拿出手机，他又犹豫，怎么问？问什么？问他为何要分家？是质问，是拷问，还是诘问？对阿恒，他还真是做不出，再说，本就是阿恒的东西，他又有什么权力过问？阿恒已经那么大了，他这当哥哥的，还能事事替他做主？就算他想做主，阿恒又是否愿意呢？
但这事，太过重要，尤其是正值穆家风雨飘摇之际，他又怎能不问？他不由想起蕊蕊，阿恒要分家，一定和她有关，想想上次他和她的见面，她的合作态度和表现，让他笃定他能再从她那里得到想要信息。他又想起年会上罗永浩的态度，对她的看法又开始纷乱。
算了，不管如何，他穆宇寰做事从来雷厉风行，直面困境，索性当面问个清楚，好过窃窃瞎想。他不再犹豫，虽然天已黄昏，还是驱车向S市一路驶去。
穆宇寰走后，阿恒将桌上资料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
大嫂正在和大哥打离婚官司，涉及大笔穆家财产，大嫂请了优质律师团，并准备充分。历年来大哥在外和各种女人所做种种，份份证据详尽细致，大哥名下所有财产也一一在列，作为婚姻中对过错方的惩罚，大嫂分割财产竟然从百分之百要起，她在财产上不仅分毫不让，连孩子的抚养权和探视权也一并收回，一付将大哥逼上死路的架势。
再看穆家财产所属，更让他惊诧莫名。老穆的25%股权，年初时哥俩各分一半的事，他自是清楚，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原本属妈妈所有的25%股权已然全部划到他的名下！
他左思右想对此事毫无印象，细看股权赠与协议，虽是影印件，可那上面，他纤细稚嫩的笔体清晰可见，再看日期竟然是他16周岁生日当天。
想当年，他一味只怪多余母爱太过腻人，对于家事毫不关心，只有怨怼，生日后不久，就离家出走。而在家人看来，他刚得到大笔财产就立即“失踪”，惊惧程度难以想象，怪不得并不脆弱的妈妈会急得发疯！他一时的任性，将造成多大后果，他当时完全没有去想。
再想大哥，股权如此分配他自是原本知晓，甚至可能是他和父母一同商量的结果。大哥自己的20%股权。为了公司发展，后来又分赠出去一半，分赠之时，都没动阿恒和父亲名下股权的分毫。这多年来，大哥辛苦打拼，独立支撑公司，却只有10%的股权，他到底在为谁打工？！
又想起20岁时，大哥将大笔资金交付他的手上，后来又陆续按时打款，却只说让他管理，不再提起用处，也不再过问。现在想来，那正是这25%的股权收益，只是大哥一直不说。
年初时再次分给他爸爸的股权后，那他的股权就已占到37.5%，而大哥自己只有22.5%，这种分配，莫说是大嫂，就是他自己都难以接受！他才进公司几天，又做过什么？公司本就是大哥一手建立，后来大哥又付出多少，才有振宇今天气象？！
他16周岁的生日呀！那时小妹姐还没去世，大嫂也没嫁进家门，公司还未上市，大哥他牺牲若此又是为谁？！为谁？！
阿恒只觉心中剧痛，大哥和家人如此对他，岂是一声“宠爱”就能说尽的？！他只是哀叹他的孤独童年，又有没有想过，他孤独的时候，家人在为他做些什么？他一直不屑的优渥生活，又到底是如何得来？！
他匆忙收拾好桌上文件，带了豆豆速速回家。已是傍晚时分，正应该是合家人嬉笑热闹，一起晚餐的时候，可穆家大大的四合院里，空荡荡，静寂寂的。
家里没有安静的大嫂，没有吵闹的奇奇佳佳，也没有身影强健的大哥。老穆因大嫂的事，又发了一次小中风，已经完全糊涂到人事不知了，妈妈看起来也衰老了很多，阿恒看着这样的家，直欲落泪。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是家里最需要他的时候，家人为他做了那么多，现在该他了！他按捺下激荡情感，神色自然地和妈妈打过招呼，带着豆豆和妈妈一起晚餐。说起在S市的种种事情，逗妈妈开心。
本想告诉妈妈蕊蕊怀孕的消息，又怕正是家里的多事之秋，让妈妈多想，就按下没说。吃过晚饭后，大哥还没回来，阿恒心中焦虑，却对妈妈说，他下午已见过大哥，大哥曾说有事要出去。
妈妈长叹一声，“他出去静静也好。”又问，“阿恒呀，你这次回来，不急着走了吧！”
他连忙点头，“不急了，不急了，S市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公司一切都好，蕊蕊也都很好。”
妈妈连日来，自是操心上火，现在看到阿恒回来，心中宽慰，不觉疲态尽显，又恋恋地看了阿恒几眼，就打算去睡了。她临出门时，阿恒走上前来，拥抱了她，这让她惊喜异常，她从来不记得，阿恒何时曾和她有过如此紧密的举动，泪，就流了下来。
阿恒觉得怀抱里的妈妈特别矮小，就在她耳边轻轻说，“妈，我长大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大哥和公司的事，我都能解决。”忽又露出顽皮笑容，“其实我很厉害的，大哥告诉过你么？”
妈妈边流泪边微笑边点头，“说过的，说过的，大哥说咱们家阿恒，最聪明，做生意那是谁都比上的，连他都不行的！”
“嗯，你们知道就好，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好好睡觉吧，从明天开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看着妈妈走出门，阿恒立即拿起电话，轮番拨打大哥和他助理们的电话，依然没有大哥消息。看看表，不过晚上7点多而已，大哥关手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只是今天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自己在公司那句“分家”，听到大哥耳中，不知又会如何伤心，而大哥自是不会对他有丝毫责怪，哎，大哥！
过了一会儿，蕊蕊的电话打了进来，她现在习惯每天早睡，虽然下午阿恒到B城后，已和她通过电话，睡前还是习惯性地给阿恒打个问候电话。
听到蕊蕊的声音传来，阿恒倍感亲切，再也忍不住了，将回B城后，几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感触，汩汩道出，声音数度哽咽。
等他说完，蕊蕊柔和镇静的声音响起，“阿恒，我觉得你没必要担心，大哥此时只不过是想静静而已，再说，你已回来，公司的事儿，他也可放心。至于家里和股权的事儿，对你来说实在意外，对大哥来说，他自是知道了不止一天两天，虽是大嫂离婚和你的分家，让他一时心烦，也不至于就给他太大冲击。他不是也说过，其实无家可分么！”
“大哥的经历和心态，都不是我们，或者一般人能比的，他决不会有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打电话到大哥常去的娱乐场所打听一下，或许会有结果，不过即使有结果，我也不建议你去找他，他平静下来，自会回家。”
蕊蕊的稳定语气和所说内容给了阿恒莫大安慰，他心安不少，又切切叮嘱蕊蕊“注意身体”云云，就挂机，然后按蕊蕊的建议，继续打电话找大哥消息。
蕊蕊挂断电话，翻身坐起，闭上眼睛，努力去想。她和穆宇寰的“特殊”关系，让她有把握大致推测出，他此时思路。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他的话，“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找出它来……”
“大哥，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呢？当然不会是大嫂，股权能那样分配，只要不动穆家，就是你一无所有了，你也不会害怕。那么是阿恒么？舍得给他，又怎会怕他分家？可是，阿恒说要分家时，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她霍然开朗，大哥现在最怕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乔颖睿！只有她，有能力伤害大哥最为珍视的阿恒，只有她，有机会撼动，穆家最后的财富基础！她，已然是穆家最大的威胁！
面对危险时，以大哥的性格，他必会迎头而上，他舍不得找阿恒，那么他，就一定回来找她，而且是很快就来！说不定已在路上了！
她再想想，已是晚上了，大哥知道阿恒不在家，此时必不会登门拜访，那么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来找她！她放心躺下，还是睡不着，阿恒现在一定担心极了，那她要怎么说，才能让阿恒放下心来呢？
阿恒这次去，就是为了放弃财产，只是一时变故，让他没机会和大哥说而已，如果说了，那大哥也就不必担心了！既然这样，莫不如和阿恒实话实说，要是自己能和大哥当面说清，不更可以让大哥完全放心么？！
想到这里，她再次拨通阿恒电话，他果然还在找大哥行踪，她直接说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大哥会去哪里，他可能会来找我。”
阿恒何等聪明，立即想清其中关节。
蕊蕊继续说，“估计他现在正在路上，我想现在就去他家等他，要不你会不放心，等到他的消息，我会给你电话。”
阿恒犹豫地说，“那样你会不会太过辛苦。”
“怎会辛苦？大哥开车过来，都不觉辛苦，我只是等他，我们就觉得辛苦了？还有，大哥未必是见你面后立即出发，所以要是稍晚一些，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随时联系。”蕊蕊知道，这时让他休息，他也不可能睡得着。
阿恒放下电话，耐心等待。
蕊蕊立即出发，到穆宇寰在S市的别墅去。
穆宇寰在路上，一路疾驰。
今夜似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只是他们忘了，还有一个人，也正在夜色中，奔向S市，奔向蕊蕊所在的地方……